孟长赢叹了一口气,“眼看再过不久,北尧的大军就要打过来了。父亲已经猜到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便想在破城之前把琉璃送走,保全她及孩子一命。”
思君一怔,他们这样做并非没有道理。
琉璃不去看他,只拉着思君,满脸泪痕,“既是挡不住了,要走就一起走,为何只偏偏把我一个人送走?夫妻本是一体,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孟长赢却不理解她,气道:“你就是顽固不灵!我与父亲乃是臣子,当是为国效命的时候,怎么能逃走呢?你却不同,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他这么一说,琉璃的泪水又哗啦啦的流了下来,侵湿了思君的衣袖。
她哭道:“我怎么不为孩子着想了?我这是为了孩子着想,才不愿走的!若是你们有个万一,让我带着孩子一个人独活吗?比起让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我宁愿与他一起死在敌人的刀下!”
“你……你真是……”孟长赢气得说不出来了。
琉璃又对思君补充道:“况且,为何要让我一个人先走?思君呢?母亲呢?她们也是女流之辈,为何不安排与我一道走?偏偏只是我一个人!”
“……”思君一个念头闪过,一时之间竟说不出那劝解的话。
如果当真是送琉璃去避难的,没有理由不把自己与高氏一起送走的。除非……父亲知道了什么?
思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该不会父亲真的……
此时又听孟长赢叹气道:“这是父亲的意思,说是对思君另做安排。”
琉璃咽唔着问,“什么安排?”
思君也问道:“父亲是怎么说的?”
“我也不知道。”孟长赢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已再三追问父亲了,可他就是不愿意说。”
“我知道了。”思君闭眼沉默了片刻,重新睁开时双眼好似多了一层阴暗不明的色彩,她安慰着琉璃说:“嫂子,既然你下定决心要留在候府,我会帮你的。父亲那边,你不要担心,我这就找他说去。”
思君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朝着孟成候的院子走去。
孟长赢见状,也不管还在伤神中的琉璃,拔腿就追了出来,“思君,思君,等等!”
思君停下脚步,回过身,不太赞同的看着他,“大哥怎么也出来了?”
孟长赢不答,“你要去找父亲说什么?他做的决定一向是不容人质疑的。我担心你这样贸然去找他会适得其反。”
“我自然有办法说服他。”思君认真的看着他,严肃道,“倒是大哥,你这样跟着我出来当真没关系吗?嫂子很好,我不想她误会什么。”
“你听我……”
“大哥!”思君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有些冷淡的开口,“嫂子怀了你的孩子,且经过刚才那一闹,心情定是不怎么好的。此时此刻,她最需要你陪在身边。此时此刻,你头一件要做的事便是陪在她身边。”
孟长赢心里一沉,却不放弃,“我知道。但我也担心你。”
思君见他如此,也不想与他干耗了,干脆道:“我自小就觉得大哥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能担当大事。现在,你最应该担心和心疼的人正在屋里等着你回去。你不该在这里的。”话到最后越说越慢,最后一字一句的道:“孟、长、赢、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孟长赢眼神忧伤的看着思君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自小一起长大的人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但或许是早就变了,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只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远到连那兄妹之情都只是微薄的残存着,一直在苟延残喘一般。
他最后看了一眼思君的背影,转身走了回去。
屋里地那个,大概才是会和自己一辈子举案齐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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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问了仆人,才知道孟成候一大早就去了书房。
她当下也不多问,转身就往书房走去。路上不巧碰到了高氏,也只是礼貌性的喊了一声,并未停下脚步,自然也没听到高氏的奚落。
高氏不屑的看着她的背影,碎了一口,鄙夷道:“什么态度啊?不过是个毁了名声,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傲什么傲!居然还敢给我摆脸色!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候府的大小姐了!不自量力!”骂完,自己也觉得没趣,转身走了。
思君踏进书房,却没有看见孟成候的身影。她反手关上门,朝可以稍作消息的隔间走去,便见到了要找的人。
孟成候正埋头翻阅着什么,神情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走了进来。
思君也不出声,缓步走到桌前,见孟成候正在翻阅的竟然是一叠叠有些杂乱的宣纸。
她心生好奇,不禁唤了一声,“父亲。”
孟成候闻声抬头,看见是她,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我……”思君顿了顿并未作答,反而问道,“父亲在看什么呢?那么认真,连我进来都未曾察觉。”
孟成候也不隐瞒,随手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递给她,笑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思君不明所以的接过宣纸,“这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倒像是初学者拿来练……练习用的。”她意识到了什么,啊了一声吃惊的问道:“该不会是我以前写的吧。”
“正是!”孟成候笑着肯定了她的猜测。
思君突然间羞红了脸,洋装生气道:“这都是好多年前的旧物了,且都是用来练习的,瞧这些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我看着都不好意思了。父亲怎么偏偏还留着?这会怎么还翻出来看得那么入神呢?”
孟成候温和的笑了笑,“这东西可宝贵着了,那都是你渐渐长大的证明,自然得好好保存着。以后还能偶尔像这样拿出来看一下,也是个回忆。可珍贵了!”
思君心里一沉,“父亲这话说得好似我就要离开一般,听着都不吉利。我这会还好端端的站在你跟前呢!”
孟成候呵呵的笑了两声,“是啊,你今天还在呢!但我总有一种要失去你的感觉,好似明日就见不到你一般。为人父母就是如此,你现在还不明白,日后自然会懂的。”
思君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宣纸,“父亲,你没有安排我与嫂子一道离开,这会又与我说这些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
孟成候见她终于问了出来,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睁开时眼中尽是深不见底的无奈,感慨道:“你既然如此问我,那便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所以这话应该是我问你的。思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思君一怔,装傻充愣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呢!”
孟成侯摇了摇头,呵呵的笑着,“你这孩子,长这么大了还是不会骗人,更别提那套话和装傻充愣的功夫了。你虽非我亲生的,但终究是我教养长大的,到底还是有几分随了我的。”
“父亲……”思君收起了笑容,越发严肃的看着他。
孟成侯却不乐意了,“你突然板着张脸做什么?女儿家还是要多笑笑才好看。”
思君特别想随了他的意思,挤出点牵强的笑,却没有成功。她真正的笑不出来。
“是我奢望了。”孟成侯叹气,疑问中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问道,“你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还喊我一声父亲,我已是很欣慰了。你……应该知道了吧?”
思君知道这是迟早要面对的问题,心里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但……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的密密麻麻的线绕成了一团,复杂难解。
孟成侯见她不答,又问,“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这段日子里,你心里一定特别难受吧。时至今日,你也不必隐瞒了。”
“父亲……”思君踌躇间,终于缓缓的开口道,“我大概都知道了,但还是想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好。”孟成侯答应道。
他眼神惆怅,陷入了十多年前的记忆中,缓缓开口,“十三年前,我还是镇守金沙城的大将军,手握兵马大权。那年,两国间不见摩擦,边关倒也平静。七月的某一天,我收到了皇上的密令,让我潜入北尧做一件事。那会,我正当年轻气盛之时,太多事情都不知多做考虑,便按着那密令的意思,一个人贸然的潜入北尧。那密令上的事,极为凶险,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他看着思君听得入神,继续说:“那道密令便是令我潜入北尧刺杀皇长子。那晚,我趁夜成功潜入了北尧的皇宫,也成功找到了皇长子的宫殿。我记得那天夜里,月色昏暗,只隐约看见安稳睡在床上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便想着一定是皇长子了,一把便抱走了。我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北尧一定会闹翻天的。便连夜抱着那孩子逃出了北都,但中途却不小心让她落马撞到了脑袋,一路昏迷不醒。直到第二天,我才知道自己抱回来的是个小女孩。但事情已没有了扭转的余地,我只能带着那个孩子回到金沙城。我打探下,才知道北尧的皇长子乃是龙凤双生的,他还有一个姐姐。那会,我便知道,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并非北尧的皇长子,而是皇长女。正因了我办事不利,皇上不再信任于我,三个月后便召我回京,找了最好的缘由,收回了我的兵权,封为侯爷。”
他有些惆怅,看着思君,一字一句的道:“那个孩子,那个北尧的皇长女醒来后失忆了,但却偏偏记得自己的名字。她告诉我,她叫思君,便是你了。”
思君静静的听着他的诉说,一滴眼泪不禁顺着眼角流下,却不是为了自己而哭,而是为了孟成侯。
十三年前,父亲就是如此被封为这个看似荣耀实则虚无的侯爷。那会,当真是满腔热血,到头来却无处宣泄。其中的痛苦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得到。
“父亲……”思君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却还是想要这么唤他一声。
孟成侯哪里能不动容的,“这会,你还能叫我一声父亲,我已知足了。到底是我害得你……”
“父亲!”思君打断了他的话,“你并未存心害过我,而是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正将我当场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我很感激你。我只当是多了一位父亲,多了一位哥哥,又多了嫂子,马上还会有小侄子了。”
她如数说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