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无忧显然是明白的:“孔策将这个借我。说只要我能穿着这个一整天,并且能打十套拳,就可以去看了。”
苑如点头:“还得能跑。行军打仗,并不容易。你不但得穿铠甲打拳,还得能跑,追得上敌人。”
“我会努力的。”无忧握拳。到了这里,他每天都跟在孔夫子身边。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学,战争的事,他虽没见,却也从侧面了解了些许。
并不真如孩童般的单纯。
“那就努力吧。”
无忧将盔甲穿上。小号的,真不重。但远途无轻载,他要穿上一整天,却不是轻松的事。苑如还不得不提醒一声:“你现在还小,差不多了就歇一歇。”莫把骨头压坏了!
“娘亲放心,我会的。”
“娘亲,哥哥,无尘也要去。”无尘坐在一边慢慢的描字,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此时也插嘴道。
“等无尘再长大些。”无忧嘿嘿笑着,有着些小得意。
无尘嘟着小嘴,全是不满。
无忧只是嘿嘿笑,好像穿了铠甲之后,他就真是将军一般,还摆着架子。在帐篷里来来回回的走着……
苑如干脆不理他,继续缝补着衣服。
外面传她是秦恭将军的妻,可她确实不是。因此,她一直避在帐篷里,从来不出去。又不想白受他的庇佑之恩,因此,平日里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缝缝补补的,收拾杂务……
却不知道,至从她带着孩子住进秦恭的大帐开始,有很多东西,便从遥言变成了事实。本来能说清的,如今却是再也说不清了。
她,到底是玩不过那身经百战的猎人的。
……
苑如到来之后,看到的第一场战争,是在六天之后。
天未亮时,战鼓隆隆。三军齐集待发。秦恭一身铠甲,满身凌厉,手握长枪,腰间挂剑。跨骑黑色骏马,在三军最前方。
孔策在他的身后右侧,左侧是苑如也曾见过的田哥儿。
秦恭对着三军说着什么,此种时候,苑如和两个孩子,是决计不能靠近的。所以,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他说完,所有士兵全都高举手里的长枪嚎叫着。就像当初在山里她半夜听到的狼叫一声,让人害怕,让人胆寒。
“陆夫人。”孔夫子不知何时,摇着一把扇子来到她身边。他一脸欣慰的看着无忧和无尘。面对这种情况,两个小家伙的表现都十分不俗。便是陆夫人这个女流之辈表现的,也相当让人惊艳。
“孔夫子。”孔夫子只是军师。拟定战术,却是不需上战场的。
“夫人在这里,可还习惯?”
“多谢夫子关心,无所谓习不习惯。在哪里,只要我们母子在一起,只要还活着,就足够了。”
“夫人乃真豁达也!”
苑如却是失笑,她哪里是豁达,只是知道,她所能求得的不多罢了。说得好听些,这叫处之泰然,说得不好听些,这就有自知之明。
“无忧无尘是孩子。只是,夫人不知有没有发现,无尘跟秦将军长得十分相似。”
苑如心头一颤,面上却是惊讶不解:“相似?不会吧?”事实上,外甥像娘舅,无尘跟秦恭真的很像。可这事,她不能承认。苑如低头认真的看着无尘,最终还是摇头:“我还是看不出哪里像。”
孔夫子也不强求答案,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秦将军虽是个武人,心思却是难得的细腻了一回啊!”
苑如有心想解释,却不知从何下手。对方什么都没说呢,也只提了这么一句。她不能上杆子对着个人就说:“我跟秦恭没关系,无尘更是跟秦恭没半个大子儿的关系?”越描越黑这个词,她还是懂的。
可有些事情。你最初不解释,到后面就再解释不清了。
这一场战,从早上打到傍晚。到了天快黑的时候,终于鸣锣收兵。
无忧跟着孔夫子去了,苑如则领着无尘缩回帐篷里。对着无尘的那张小脸,她有些纠结。
说实话,把无尘跟秦恭拉到一块,只要不是瞎子,都会肯定他们两人之间有关系。偏她还带着他来……她已经尽可能的将无尘约束在身边,不出去乱跑了。可结果依旧是……
她轻轻摇头,继续让无尘练他的大字,而她则继续缝补那些衣服。
不只是秦恭的,还有孔夫子和孔策的。
尤其是秦恭和孔策,他们要上战场,平时还要练兵,衣服破损的特别厉害。
到了晚上,无忧被秦恭给抱了回来。无忧的脸色很不好看,惨白惨白的,眼神木讷,身子打哆嗦。
“无忧,这是怎么了?”苑如立刻将无忧抢到怀里来。将无忧搂在怀里,满是质问的看向秦恭。
“他偷跑到前面去了。看到了……不该看的。”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本来无忧跟孔夫子只在后面玩。结果不知他怎么偷跑到了前面,看到那地的血尸:“被吓坏了。”
苑如一听,哪里还不明白。当日她看到那些,足足半个多月才缓过来。她是大人,活了两辈子。无忧还是孩子。
将无忧更用力的气象着,不停的搓揉着他的小手,他的前胸后背:“无忧,没事了。听到没有,娘亲在,有娘亲在。没什么可怕的……娘亲在的。无忧不怕了,不怕了啊……”
“哥哥。”无尘也扑过来,用力的拉着无忧的手,再不放开。
“无忧,乖啊,娘亲在的,不怕啊!无忧不怕啊,不怕啊……”
苑如不知道她不停的叫着无忧的名字,叫了多久。她只知道,在乡下,有哪家孩子被吓到了,就要不停的叫他的名字。老人说,这是被吓得离了魂,所以,要叫他的名字,把那离了的魂给叫回来。如果还不行,就要到他被吓到的地方叫……
她不停的叫,叫得嗓子都快哑了。从天晚叫到天亮,无尘趴在无忧的腿上瞌睡着。可此时,苑如却顾不得无尘了。最后还是秦恭将无尘抱去跟他一起睡去了。
直到天亮,无忧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扎进苑如的怀里,再不出来。只是哭,撕心裂肺的嚎着。
苑如被他哭得心酸,也陪着他哭,可却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了,“无忧不怕,无忧不怕。娘亲在的……”
“娘亲,娘亲,娘亲……”无忧搂着她的脖子,泪灌进她的领子里。“娘亲……”
“娘亲在的。”
无忧哭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将心中的恐惧哭了出来。趴在她的怀里,就这么含着泪睡着了。
苑如松了口气,一摸他身上,手脚冰凉,却是一身的湿汗。
“无忧如何了?”帐篷门被打开。秦恭端了个碗过来:“这是安神汤……”一看到无忧都睡着了,有些讪然。
“没事了。”看到那碗汤,又笑道:“多谢。”
将药端过去,正好半温,正好喝的时候。将无忧扶正,碗凑到他嘴边:“无忧,乖,喝些药再睡。”
无忧拧了拧眉,眼睛没睁,却张开了嘴。苑如立刻小心将一碗药全都喂了下去,不一会儿,无忧便睡得更沉了,之前时不时哽一声,时不时抖一下的小身体,全都没见了。
“睡一觉,再缓一阵子,就没事了。”秦恭也松了口气。
很多士兵第一次上战场,见了血直接吓傻了。大男人还要缓个十天半个月的,这么点小娃娃……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戾色。他早就下过命令,一定不让两个孩子乱闯进不该闯的地方。可从孔夫子所在到前边,这一路走下来,有无数双眼睛,却让无忧走到了前面……这绝不是巧合。
、第58章 爬起
“娘亲。”无忧又一次从恶梦中醒来;投进苑如的怀抱。
“不怕,娘亲在;无忧不怕!”苑如抱着他温柔的哄,心中却忧虑烦躁,她不懂别的;可她知道,无忧是真的吓坏了。安神汤药都不管用……
孔夫子曾言,这是吓的离了魂;必须带他到失了魂的地方寻找,叫喊。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次数一多,总能找回来的了。
“秦将军;我想带无忧去那里。”战后收敛尸体的地方,群葬岗。
“我去安排。”秦恭这几天很忙,忙着打仗,忙着找内鬼。无忧这件事,拖拉出一堆人出来,可惜没抓到大鱼。“明天我们会跟单于打仗,到时我让人带着你们过去……”他是将军,必须站在所有人前面。不会有时间陪着他们的。
苑如想了想,低头看了一眼无忧,然后点头:“好。不过,我想现在带他去那里看看。”坟地比战场要温和的多,战场上,需要直面生命的消失,直面鲜血的可怕。坟地却要隐晦的多,那里只有阴森,只有沉痛。
“也行。”秦恭抱着无忧,亲自带着她,去坟地。“我一个带他来也是可以的。”
“你身上的血煞气太重,无忧会害怕的。”到了地方,苑如就将无忧抱到怀里。“还请你离得远一些。我怕他看到你,不敢过来。”
秦恭不信鬼神的,但面对一个母亲,一个被吓坏的孩子,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默默的后退,直到退出苑如的视线。
“无忧,回来了啊,娘亲来接你了啊——”苑如手一边顺摸着无忧的头发,一边叫着。“无忧,回来了啊——娘亲来接你了啊——回来了啊——无忧啊——”
一遍又一遍,期间,无忧醒过来一回。红着眼睛冲着她哭叫了一声:“娘亲。”复又睡了过去。
这几天里,他比任何人都累。小小的身子,一闭上眼就做恶梦。他不敢睡,不想睡,却又抵不过那困劲。药喝了一大堆,除了给他更多的恶梦外,并无益处。
而此时,娘亲一直喊,他听着,安心。所以,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苑如喊了半个时辰,无忧一直睡得很沉。她才终于抱着他,向着乱葬岗外走去。秦恭一看到她,远远的就迎了过来:“怎么样?”
苑如摇头:“不知道。这一会儿睡得到是安稳……”
那就好!秦恭松了口气。护着他们回帐篷,一路走过来,不知多少人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多少人,心中几度猜测。
“对不住,是我疏忽了。”隔了这么多天,秦恭终于将这三个字说了出来。
苑如莫名:“啊,没关系。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早知道,她就不该过来。应该直接让白富过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或者,她一开始就不让无忧去掺和这些事,她一直想着,他虽小,却特别懂事,特别早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能顶起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