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个满脸红光的胖大男子,看装束像是行商之人。
他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我们这种商人,对朝政不感兴趣,倒是听说今年端王爷喜欢上了景泰蓝掐丝的瓷器,惹得现在到处涨价,吃完饭我得赶快去进货,晚了又要抢疯了。”说着一叠声叫上菜,又道:“咱们端王的喜好一向是引领京都风尚的,他前些日子喜欢的金丝雀已经涨到八百两一只了。”
书生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笑道:“你们商人就是成天就想着钱钱钱,要是端王知道你们把他的心爱之物这般炒作,没准要杀几个人泄泄愤了。”
胖子立刻瞪眼:“呸呸!你少触我霉头!”
中年人无奈地看着他俩又开始斗嘴,每次他们凑在一起都会斗个没完,两人一个喜欢敬王,一个喜欢端王,每次都会因为完全不相干的人争论半天。听说在朝里两位王爷斗的死去活来,没想到在这样的客栈里也有人为他们吵嘴,还好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否则还不定又扯到哪儿去了。
他懒得理会,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又摸出一个包得好好的布包,打开来,里面却是最好的糕点作坊“云林斋”独家秘制的豌豆糕。
中年人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四处看着,这会儿酒楼里几乎满座了,大部分人都在说今天谁能得了探花使的称号。
新科状元的名号虽然荣光,但若得了探花使便更加风光,谁都知道京城里高门大户,达官贵人众多,有得是待嫁的小姐,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这些新科进士,若得了探花使,那就等于给自己前程搬了把梯子,想娶个豪门大户的千金那是轻而易举的事,若是运气好,没准还能攀上皇亲,弄个驸马爷来当当。
那中年人一边听着,一边吃着豌豆糕。他眼睛四处看人,手下伸长手去摸豌豆糕,却摸到另一只手。
他没在意,以为是朋友分食,再摸了摸,不对,那手的触感暖热滑嫩,像是——像是女人的手!
他打个激灵,猛抬头,平日在这酒楼流连的都是男子,哪里来的女人?
迟疑地再低下头,正看到一只白生生的手掌拈了厚厚一大块豌豆糕往回缩。他不由自主跟着转头,目光追随那只手在空中移动,停在的下颚和淡红的唇前,双唇微分,豌豆糕被送入细白的齿间……
书生和胖子发现他举动有异,停止斗嘴转头看去,见邻桌孤伶伶坐着一个小道士,穿着一袭青灰的道袍,骨骼纤细,一张清秀的脸怎么看怎么像女人,尤其脸上的皮肤白如雪,亮如月,温润如玉,漂亮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可他的举止动作却稍显粗鲁,豌豆糕塞在嘴里,嚼的满脸都是糕饼屑子。
面对三人好奇的目光,他也不惧,大大方方的打了个稽首,“多谢三位施主的施舍。”
三人有些好笑,合着偷拿变成了施舍了?这小道士也真能瞎掰的。
他们听这小道士说话的声音也特别,不太像男子,也不像女子,温温软软,给人一种懒散无聊,却很有性格的感觉。
三人还了礼,“道长请了。”说道长是客气,这小道看着也就十五六岁,顶多算个小道童。
小道士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他笑起来眉弯眼眯,愈发像女人。
这小道就是春心,她一早起来找不到南门和韩骄子,便一个人四处闲逛,京城的路她也不熟,只往人多的地方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
在酒楼里寻了个位置,想要叫菜,可喊了半天小二也不搭理,正巧看见那中年人吃豌豆糕,便顺手取之。好在人家涵养好,也没跟她计较。
跟三人客套了几句,她心里惦记着他们说的新科状元,便问道:“不知三位说的状元是谁?小道孤陋寡闻,竟然从未听说过。”
那书生立即大惊小怪,“什么?前些日子京里发生的大事,你竟不知道吗?”
春心睁大眼睛看着他,很无辜地摇头。她刚进京,又怎么可能知道前些日子的事?
说起新科状元,书生激动地涨红了脸,一把揪住春心的衣袖,硬把他从隔壁桌扯到自己身旁,按到椅子上,口沫横飞地道:“这位状元真是我辈读书人的偶像!”
“哦?”春心挑了挑眉表示愿闻其详,眼珠却向侧方偏了偏,又偏了偏,然后和手一起定在中年人的豌豆糕上。似乎那里所剩不多了……
书生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他被激起谈兴,沉浸在对偶像丰功伟绩的敬仰中,一时间滔滔不绝:“先不说这位状元少年高中的惊才绝艳,单是那份视荣华富贵如粪土,为国为民为百姓的气度,天下有几人及得上?他在殿试之时高谈阔论,震惊群臣,皇上当场要斩他,他竟也丝毫不惧,反而高呼自己俯首仰止,不愧对于天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众女选出探花使
书生说得太快,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得红脸变白脸,春心手忙嘴忙的情况下不忘递给他一杯茶,书生感激地望他一眼。
春心笑笑,手又摸向豌豆糕,却摸了个空。
中年人哭笑不得地盯着春心在布片上摸来摸去的手,可怜一包豌豆糕自己只吃到一块,其余都进了这小道士的肚子。
这“云林斋”的糕点畅销的很,轻易都买不到,今天也是他起得早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手的。也幸亏怀里那包切片糕没拿出来,否则也被这小道给摸的吃了。
书生的注意力还在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辞上,他说完,满脸期待的看着春心,“你不觉这位状元爷可歌可泣,很值得人敬佩吗?”
春心扯过包着豌豆糕的布条,慢慢地拈起残渣放进嘴里,还摇着头甚是叹息,就这点东西吃了也不顶事啊。她一脸可惜的把布巾放下,开口问道:“你们说了半天,这位状元爷到底是谁?”
书生垮了一张脸,合着这半天吐沫算白费了,他连状元是谁都不知道,别的还说什么?
其实春心对他所说的状元如何如何都不关心,她只想知道这人叫什么,是不是常月。
中年人赶紧拿过那条布巾揣进怀里,笑道:“咱们这位状元爷姓陈名唤冷湖,松阳人氏,今天的选探花使的比赛,他的呼声最高。”
春心想想常月那张脸,再想想那日见到的陈冷湖,一时也分不清两人到底是不是一人,只能暗自祈祷,老天保佑千万别叫常月的本事太大,要真的连新科状元都叫他弄到手上,还不定把天下搅成什么样。
一个人可以做土匪,又一转眼成了新科状元,并且做土匪逃避官兵追捕的同时还考状元,你不觉得这事太匪夷所思吗?
选探花使是在巳时举行。这会儿离巳时还有半个多时辰,有的人吃完东西已经开始往比赛地点而去。
那三位老兄也要去看热闹,对于这种盛会,不仅女子喜欢,男子们更是欢欣。因为这一天绝对是个看美女的好机会,在这一天家家户户未嫁的女子都会走到街上,为新科的进士投上一花。到时候肥环燕瘦,各色美女尽收眼底,又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京城的男人心潮澎湃,趋之若鹜的?
春心早就打定主意跟着他们。所以他们一起身。她就立刻跟在后面。随着他们一起来到朱紫街。
朱紫街是离御街比较近的一条街道,也是京城除了御街之外最宽的一条街。
御街毕竟是为皇帝出行,官员上朝所用,自不能用来做游戏之地。让满城百姓踩踏。朱紫街就不同了,这是京城最长的一条街,两旁集中了数万家商铺,京城一半的百姓都住在附近。
“十里”朱紫街可分三段:首段靠近御街,与皇宫、朝廷中枢机关也很近,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集中,消费与购买力最强,因此,这里的店铺大多经营金银珍宝等高档奢侈品;第二段以羊坝头。官巷口为中心,经营日常生活用品,这里名店、老店云集;最后一段从众安桥至武林路、凤起路口结束,形成了商贸与文化娱乐相结合的街段,这里有都城最大的娱乐中心——北瓦。日夜表演杂剧、傀儡戏、杂技、影戏、说书等多种戏艺,每天有数千市民在这里游乐休闲。
而今日的活动在首段,也就是最靠近御街的地方举行。
他们刚一走近首段,便听到街道四处锣鼓声、鞭炮声响彻云霄,大街小巷,人流如潮。
在靠西的地方有一片空出之地,此时搭了许多花棚,用竹竿木料搭成的棚子,棚子上被着意修饰过,上面插遍各色鲜花,有叶子花、朱顶红、八仙花、夏鹃、天竺葵、大花天竺葵、倒挂金钟、令箭荷花、茼蒿菊、樱草、香豌豆、爪叶菊、蒲包花、牡丹、月季……颜色各异,琳琅满目,远远看去好像进了花园一般,每一个花棚都建的甚是漂亮。
这些花棚都是京里的达官贵人所有,几乎一户人家占一个棚子,不过有的搭的大些,有的小些,不过此时无论大小棚子,都有不少人坐在棚子里,喝着茶水,翘首以待选探花使开始。
春心看过去,似乎每一个花棚里都有至少一位小姐,那些小姐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有的七八位挤在一起,有的两三个坐在一处,有的睁着圆鼓鼓的眼睛四处瞧着,有的扭着手帕默不作声,瞧那意思似乎很是紧张。
身边这个书生似乎很好为人师表,见她疑惑,立刻给她解释道:“这些小姐都是等着献花的,一会儿不管选出的探花使是谁,那些新科进士都可以把花筐里最美的花献给自己钟情的女子,那些小姐们若是有意便会伸手接住,若是无意可装作不见。要是有幸小姐应了,下来就可试着到女家求亲议婚。”他说着一脸艳羡,瞧那意思很是后悔自己没有福气金榜题名。
春心听明白了,这是变相的“寒门子弟撞运记”,瞧谁运气好能入了小姐们的眼,立刻插上翅膀飞上天了。这些搭棚子的,大都是有身份的,不是做官的,就是大富之家,无论娶哪个都绝对值了。
她问道:“探花使手中的花,只能送给这些花棚的小姐吗?”
书生笑道:“那倒不是,那些搭棚的都是有身份的,为了吸引新贵们的目光才在那里建的花棚,其实在这条街上,女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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