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歌亦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等指婚的圣旨下来,他自会知道。”如今便是说老头子也绝不会答应,没得白费力气同他闹腾一番。这件事,实在叫人有些焦头烂额。
原本应该还有更稳妥的法子才是。
可他一接到流朱公主进宫后的消息便知道,这件事要糟。
流朱公主的性子,只会一味站在叶葵那边说话。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她便是说干了嘴,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且说得越多,恐怕情况反而会更糟。
一想到承祯帝会被流朱公主惹怒,他便忍不住进了宫。
而后又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番话。
……
除了御书房内的两人,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杨氏趁着流朱公主不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闯进了叶葵的院子里,隔着房门骂骂咧咧说个没完。
她虽非市井出身,可跟着叶崇恒在任上呆了这许多年,最艰难的时候家中舍不得养着下人,洗衣做饭哪件事她不曾做过?不知不觉间就将那些市井妇人的做派给学到了手。
这也是她为何心心念念要留在凤城的缘故。
明明都是叶家的人,凭什么只因为一个庶字,叶家的这些东西就都同她们没了关系?
凭什么?!
她那人称凤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只一剑成了不死不活的残废,死不了,活着碍眼却也要继续养着,怎能不叫她心里窝火?
“断手的是我的女儿,她这个凶手如今倒是半死不活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杨氏泼妇性子发作,恶狠狠瞪着那些要将她赶出去的丫鬟婆子,“谁敢碰我一下试试?”
紧闭的房门霍地打开,秦桑垂着手走出来。
“大夫人,你若是渴了,便去吃杯茶回来继续骂。我家小姐权当是催眠了。”秦桑满脸嘲讽意味。
杨氏胸口剧烈起伏,手中帕子几乎被揉碎,“你让那小贱人快点滚出来!我今日不叫她偿命,我便跟她姓!”
秦桑蓦地弯腰抱起门边的一盆花,霍地抛出去,“哐当”一声碎在了杨氏脚边,飞溅起的泥土糊在了她的脸上衣服上,好不狼狈。
嘴角痒痒,冰冷湿滑。
杨氏一边发出“呸呸”的声音,一边伸手去抹嘴角。
有东西!
“啊——”等到看清楚被自己挂在手指上的东西后,杨氏哇哇大叫着拼命甩手,拔脚便往外头跑,竟是连骂人都给忘了。
一地碎瓷片混合着黑色的泥,地龙在里头扭动来扭动去,似乎也在为吓跑了杨氏而欢欣鼓舞。秦桑等到人走后,沉下脸厉声喝道:“你们一个两个连个门都看不住了?谁若是再放进来一个人,便自己去将那些地龙都给吃了!”
“哇——”
话音落,有个方才站得离杨氏最近的小丫鬟“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周围一群人俱都面色惨白。经过秦桑的一番话后,叶葵的院子顿时成了铜墙铁壁,果真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进到院子里来。
等到流朱公主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叶葵吃了一碗粥,又睡了过去。叶明宛死死守在床边,哪儿也不肯去,只隔一会便担忧地问秦桑一次,“二姐真的不会有事吗?父亲一定恨死二姐了……”
秦桑叹息,前路茫茫,她也看不清啊。
夜深人静后,流朱公主去休息时,叶葵醒了。叶明宛小小的身子就睡在她的边上,秦桑趴在不远处的桌上,身影疲惫,却似乎仍未睡去。叶葵轻声唤她:“秦桑……”
秦桑猛地转过身来,快步走过来,“腿疼?”
“没有。”叶葵笑了笑,“天一亮,你便去寻流朱公主,说我要见老夫人。”
144 惊人旨意
春日苦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些乍暖还寒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一夜间,天气便热了起来。
太阳犹如红艳艳的一粒朱砂痣,高高悬在空中,晒得人昏昏欲睡。然而叶葵房中的气氛却似乎比
前些时候还要冷上许多的模样。流朱公主拧着眉,极不赞叹地望着叶葵,道:“不行,你便给我好好
躺着,哪儿也不能去!”
秦桑按照叶葵的吩咐天一亮便去寻了流朱公主,可直到日上三竿,流朱公主也没能松口。
其实若是光看秦桑自己的意思,她自然也是认为叶葵这几日谁也不见为好。可主子发话,她便是
不赞同,也不得不遵从她的意思去做。只是,既然流朱公主也大力反对,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帮着叶葵
说话,只垂着眸立在一旁不言语。
“你说你也是个不省心的,如今这时候是你该逞强的时候吗?”流朱公主絮絮叨叨数落着她,“
叶家的这群人一个个都像是豺狼,大张着嘴巴候着你,巴不得你赶紧送上门去呢!你倒好,偏生要往
前凑!”
叶葵喝着姜嬷嬷端上来的药,嘴角带上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并非她要逞强。
只是以她自己和从萧云娘手札里研究出来,对叶老夫人的了解来说,这件事拖得越久对她便越是
没有好处。
叶老夫人的性子向来爽利,不喜那些弯弯道道,独爱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所以这件事,叶葵必
须自己去同她。仍是那句听上去浅薄却极有道理的话——手心手背皆是肉。
叶明烟已成了那般模样,所以叶老夫人会罚她,却不会太狠。
何况眼下,她还有人撑着腰。可若是继续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三婶,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叶葵微微一顿,“祖母那我必须见上一面。”
流朱公主蹙眉,嘴角翕翕,似乎要说什么,却被叶葵给打断了:“三婶不必瞒我,祖母应当已寻
了我许多次了吧?”
流朱公主哑然,半响只点点头,无话可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这一切哪及得兵未来将先攻。水未至先通渠?”叶葵将药碗递给秦桑,
看着面色憔悴的流朱公主细细道。
流朱公主想了许久,终于道:“罢了。我陪着你一道去便是了。”
叶葵的伤是旧伤,当日因用力过猛才会失血过多昏厥,如今喝了药,又埋头睡了两日,早就没什
么大碍了。故而说定了去见老夫人。自然是即刻准备动身。
镜中的少女一张脸白如新雪,英气长眉几入鬓,淡红的唇紧抿成姿态强硬的线条。
流朱公主盯着镜中的叶葵看着看着,恍恍惚惚失了神。
这样一个人,能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斩断堂姐的手臂,却又能细心体贴地询问身边的丫鬟夜间可
有睡好。她不由想起那一日在宫中时父皇说过的话。他说叶葵是个嚣张乖戾的人,留不得。可在流朱
公主看来,叶葵不过是个同她一眼幼年失恃的可怜姑娘罢了。她好歹还有父皇的宠爱。可叶葵,有什
么?
她什么都没有……
就连唯一的弟弟也是那样的性子。
流朱公主暗自叹口气,若是换了她,她可无法肯定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她是否能好好活下去。
“公主殿下!宫里来人了!”门蓦地被叩响,门外的人等不及开门便扬声道。“老爷派了人来让
二小姐赶紧去接旨!”
秦桑正在给叶葵梳着头的手一抖,小巧的牛角梳差点脱手而去。眼睛下意识看向流朱公主。
“接旨?”流朱公主的脸色倏地惨白,急急道,“糟糕!去不得!”
叶葵见她慌张之下竟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由失笑,道:“三婶怕是晕了头了。我若是不去接旨,
可是杀人之罪。”
流朱公主回过神来,一手搭在了她肩膀上,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呢喃着:“这可如何是好……如
何是好……”她可还牢牢记得昨日父皇同她说过的话。原以为不过是因为气恼她为叶葵说情才说出的
气话,可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圣旨。这莫非是真的要置叶葵于死地不可?
“秦桑,重新拿一件衣裳来,换好了我们便去。”流朱公主心焦之时,叶葵已转头吩咐起了秦桑
。
秦桑亦不想她去,却只能咬牙去重新取了衣裳来替她换了,扶着她出门。
“阿葵……”流朱公主咬着下唇,神情焦急,“我再去同父皇说一说……”
“不必了三婶,没得牵累了你。”叶葵坚定地摇了摇头,快步出了门。留下的流朱公主懊恼地一
跺脚,招呼了姜嬷嬷也急忙跟了上去。
她们到的时候,叶家诸人早已聚齐。
见几日来被流朱公主当成宝贝似藏起来的叶葵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个个面色怪异。杨
氏是一脸咬牙切齿的神情,不单单是为了叶明烟的事,更是因为先前那条地龙。一想起来,她如今还
是想要呕吐。而贺氏更是一副忍着笑的模样,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今日叶葵不会有好下场,忍不住想要
快些回去同叶昭庆祝一番才好。
叶崇文跟叶崇恒兄弟俩却是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老夫人短短几日便像是衰老了许多,眉眼间掩不住的担忧跟抑郁。
“祖母……”
叶葵只冲着叶老夫人轻声打了招呼。一群人登时黑了脸,唯有叶家老三叶崇武神情自若地站在一
旁,见流朱公主进门悄悄将步子往她那边挪动。
“糟了……是曹内侍!”甫一靠近,叶崇武便听到流朱公主惊呼了一声,不由多看了那位公公一
眼。
流朱公主先前脸色是惨白,如今却真的是面无人色。她低声喃喃道:“阿葵这一回怕真的是回天
乏术了……”
叶崇武见她如此,悄悄捏了一把她的手。正视前方,浑若无意地轻声道:“只管放心,不会有事
。”
“曹内侍都来了,怎会无事!”流朱公主听了他安慰的话非但不觉得安慰,反而恼火起来。
话音落,正在同叶崇文兄弟俩周旋的曹内侍猛地侧过脸,朝着她的放心微微一笑,旋即重新转过
脸去,继续同叶崇文说话。流朱公主一愣,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若是曹内侍送来的是坏消息。那么方才他便不可能冲着自己笑!
可若不是坏消息又会是什么?
流朱公主眉头紧拧,心里已认定了现在的叶葵身上是绝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所以不由对眼下的
情况觉得疑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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