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将萧云娘的嫁妆单子给看了一遍,叶葵忍不住叹了声。
东西虽然不少。但是能动的其实很少。
那些瓷器金银首饰,她自然不可能拿出去变卖,剩下的能有所产出的不过就是南郊的庄子跟另外一个在姜山的一个更小的庄子而已。其实萧云娘还有好几个田庄,可据说是这些年没了好的打理的人,慢慢地就没开始入不敷出,最终也就荒了。如今虽然还有人守着,但也就是看看屋子罢了。
叶葵跟曹妈妈闭门聊了许久,明白过来除了她男人跟儿子守着的两个庄子外,剩下的人都是由贺氏派出去的。
所以贺氏不是没有动静,她只是不贪却也不想让萧云娘的东西好好地留着罢了。
这样慢慢毁掉的东西,外人也只会说是下人管理不好,谁也不会责怪到贺氏头上去,最多只说她一个用人不善而已。
叶葵仿佛已经听到贺氏那拨得极顺溜的算盘在耳边咔咔作响,只是……
贝齿咬了咬唇,叶葵心里生出几分戾气来。
就算是金子打的算盘,如今恐怕没法子拨的那么顺畅了。一个不慎,恐怕还有要熔了的可能。
掂了掂手中的册子,叶葵让绿枝拿下去重新摹写了一遍。
旧的那份照旧交给曹妈妈,让她继续管着那些东西。
另一份被她锁在了匣子里,钥匙交给了燕草。
倒不是比起绿枝来,她更放心燕草,只是有些习惯跟想法实在难以改变。而且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更是让她感觉到燕草还是过去的那个燕子,只是没了小时候的跳脱,多了几分卑微罢了。
所以将钥匙交给燕草,也是为了让她明白自己也还是过去的那个小叶子,哪怕如今是她们的二小姐,她也依然信任着她,是她的好友。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叶葵沉沉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当绿枝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她便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
“让玳瑁在屋子里好生呆几日,没得成日里在外头走动惹人非议。”叶葵任由绿枝给她梳着头,轻声吩咐。
绿枝应诺,静了会又道:“奴婢听说。玳瑁姐姐的针线活做得极好,不若让她给您做条裙子吧。”
叶葵喜欢她聪明,当下便笑了起来,“就这么同她说去。”
等到梳妆完毕,她特意从萧云娘的那堆首饰里挑了支华丽的步摇出来。
她年纪不算大,脸又生得稚气,其实并不适合这样浓重的金饰。
但她身上那股气,却偏生又能同这些东西寻到一个极妙的平衡点。
绿枝帮她将步摇插在发间,问道:“二小姐今日是要去哪里?”
“去看一看秦姨娘吧。”叶葵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头上的步摇十分显眼。这才直起身回道。
绿枝有些迟疑,“是不是去的密了些?”
这话原不是她能说的,但既然已经表露了衷心。叶葵也喜欢她有话直接说多过不说,所以绿枝便也大着胆子说了。
自打叶葵回了叶家,除了老祖宗跟叶老夫人那,叶葵去得最多的恐怕就是秦姨娘那了。一个嫡出的小姐跟个姨娘走得这般近,哪怕秦姨娘过去是伺候叶葵母亲的。也是要令人非议的。
但叶葵要的便是这效果,最好让贺氏见她们走得近,心中难耐!
何况,她今日去,是有重要的事。
隔了这么些日子,也是时候去将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说了。
绿枝见她不语。突然想起一事来,由不得提醒道:“三少爷那您不去瞧瞧?昨日伺候三少爷的嬷嬷不才来请过您?”
叶葵没有忘记这事,只是却是实在不想过去而已。
她愈发不懂自己这个弟弟了。
她知道左右习字握筷的难度。也明白让一个不是左撇子的人将左手用得如同右手十分艰难,但这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何况,这还是他不得不做到的事!
但叶殊此时显得似乎太脆弱了些。
脆弱到连池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有心晾他一晾,可心里却还是不放心,“先去秦姨娘那。晚点再去三少爷那,说起来也许久没有同他一道用过饭了。”
然而到了秦姨娘那。叶葵却见到了一个没有料到的人。
叶崇文的另一个妾室——杨姨娘。
也就是她的大哥,叶崇文的庶子叶渝的生母。
杨姨娘生得娇小,笑起来的样子柔柔弱弱,当真是弱柳扶风,瓷人一般。
她似乎也没有料到叶葵会来,慌忙丢了手中的绣绷子,起身给她施了一礼。
姨娘算不上长辈,这礼叶葵自然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受了。
等到叶葵落座,杨姨娘却是低声同他们告辞,收拾了东西便走了。
秦姨娘笑道:“杨姨娘那人素来胆子小,又不会说话,怕是因着二小姐在有些不自在呢。”
叶葵亦笑笑。
乍一看,杨姨娘跟秦姨娘似乎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但是,一个真的胆子小,又不会说话的丫鬟是如何能在叶崇文身边一留几十年?
又赶在萧云娘之前生下了庶长子呢?
难道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单纯的运气好?
别人信不信,她不知道,总之她是绝对不信的!
明着来的人都没有什么值得人害怕的地方,但那些明面上弱不禁风,背地里却顽如磐石的人才是她真正要害怕恐惧的。
“看样子姨娘同杨姨娘的关系不错?”叶葵呷了口茶。
秦姨娘点头,毫不犹豫地道:“我轻易不说人好,但杨姨娘的为人我却是敢肯定的。她往日里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却是胆小心善不过的了。”
叶葵有些诧异,没有想到秦姨娘会说出这番话来。
“看来我那大哥的性子一定也是随了杨姨娘吧。”叶葵镇定心神,将话题带开去。
044 蜚语有舌
这世上会说话的东西远不止人。
动物、植物、甚至尸体都会说话……
人常说,唯有死人才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但是谁又知道死者也有他们的语言。
“尸语……”叶葵轻笑,吐出两个字。
秦姨娘疑惑不解地看过来,问道:“二小姐说什么?”
叶葵正视着她,清晰重复道:“尸语。死者所说的话,便是尸语了。”她眉目渐冷,“姨娘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起过的那些噩梦?窦姨娘的丫鬟湿淋淋地立在我的床前……”
“二小姐快莫说了……我骇得紧……”秦姨娘急急出声打断。
手指轻叩桌面,叶葵佯装害怕,“姨娘不知道呢,那丫头在梦里向我指认凶手呢……”
秦姨娘眼睛一跳,起身离了桌子,“二小姐莫要说笑,不过就是个梦罢了!”
“姨娘不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哪里来的什么凶手!那丫头不过是自己失足落水淹死的罢了!”秦姨娘低声咬牙道。
叶葵亦跟着站起身来,“姨娘啊姨娘,那丫鬟跟我说凶手就是姨娘你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简直恨不得一直拖到地老天荒一般。
秦姨娘手中的青瓷茶盏“哐当”一声落了地,碎了。
手扶着桌沿,指节处发白。
她扬声将丫鬟唤进来,将地上的碎片给收拾了。自己才微微颤着双手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
叶葵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秦姨娘。
敌不动我不动。
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秦姨娘一连喝了三杯,终于忍不住道:“二小姐真真是吓煞我了。那是窦姨娘的丫鬟,我连见也不曾见过,又怎会是凶手!”
叶葵低低发笑,她自然不会是凶手,但她会害怕。这便够了。
“姨娘说得是,只可惜啊……”叶葵只说了可惜,却噤了声,似乎不准备再继续说下去了。
秦姨娘也老道,这一次愣是憋住了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她才沉下眼道:“二小姐是如何看出来的?”
叶葵抬起头来看她,面无表情,“其实姨娘的这步棋下得不错,也算是滴水不漏。我也的的确确是怀疑到了夫人头上,只是你却忘记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秦姨娘皱眉。似乎真心不知。
话已说到这份上,叶葵也懒得同她兜圈子,当下道:“你常年服用春情丸。通体生香,同你接触过的人身上都会残留一丝味道。那丫鬟身上恰好便有这味道在,想来那夜是先同你见了面的才是。虽然那味道极淡,但不巧的是我的鼻子却特别灵。姨娘你那日不也这般夸过我?”
秦姨娘眼睛一瞪,诧异地道:“是你杀了她?!”
“不。”叶葵丝毫没有迟疑。“不是我杀了她,是你,是你杀了她!”
秦姨娘怒火中烧,又骇又怒,“你胡扯,怎会是我杀了她!分明是你做的!”
“我不过是助了姨娘一臂之力罢了!若不是姨娘让她做这样的事情。她又哪里会命丧黄泉?”叶葵单手撑头,歪着头看向秦姨娘。
秦姨娘沉默了下来,只觉得面前的少女绝不会只有十三岁。那双眼。说话的腔调,都狠辣得叫人害怕。
叶葵见她不再出声,便叹了口气,“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同姨娘一开始见面便也没有隐瞒心思。姨娘为何要这般做?”
“不过是二小姐迟迟不动手,加把柴罢了。”秦姨娘一字一顿道。
叶葵坐直了身子。摇摇头道:“姨娘到了这时候还不肯承认?这不过是你的一部分心思罢了,若是只为了添柴,多的是法子可你却选了种最叫人头疼的法子。你就这般肯定我会发现?若是我没有发现,姨娘又准备如何做?那件亵衣,呵,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砸向秦姨娘。
秦姨娘霍然起身,别开头道:“婢妾不过是相信二小姐的本事罢了!”
叶葵没有说话,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会。
窦姨娘的丫鬟,从她院子里的婆子手里拿到了她的亵衣。
一招棋,就同时带出了贺氏跟窦姨娘。
这是被她发现了的后果。
若是她没有发现,那件亵衣成功流出——
那么,秦姨娘在这府里就会少一个威胁!
她的女儿叶明珠也会少一个比较的对象!
这府中有儿子的女人都容不下叶殊,有女儿的人自然也就容不下她叶葵。
怪就怪叶崇文只有她一个嫡女。
嫡女庶女虽然都是叶崇文的女儿,可身份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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