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以陌调好药,拿上工具走进来,放到桌子上,仔细看着顾琰的伤口,柳眉轻蹙:“伤口裂开严重,要缝针。”
“恩。”顾琰简洁地回了句。
“谢谢。”须臾,蓝以陌轻声说道。谢他的不袖手旁观,谢他对狗娃的帮助,谢他……在安危不明的情况下为自己的一挡?或者还有更多,蓝以陌隐隐知道,却又道不上来。
“不……用。”顾琰身体突然一僵,语气稍顿,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蓝以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赶紧给他处理伤口。
另一侧。顾琰垂在桌底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一只小小的像是蝴蝶的黑色昆虫,一用力,它立即化作粉末,无声消散于空气之中。
“我现在该走了。”顾琰的声音蓦然响起,正在收拾医具的蓝以陌手不由地抖了一下。顾琰继续道,“我若继续停留,这个村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蓝以陌正要说话,突然房门被用力推开,一个少年单手撑门喘着气,急声道:“狗娃……狗娃受伤昏迷了!”
蓝以陌的心骤然收紧,看了一眼去意已决的顾琰,犹豫半晌,回头对少年说道:“我马上过去,阿木,拜托你件事,麻烦送我的朋友出黑森林。还有,不要告诉其他人。”
少年对蓝以陌的要求明显感到惊讶,回过神后他急忙点头。
蓝以陌最后深深望了顾琰一眼,所有言语终究化作一句话:“再见。”
萍水相逢,今日一别,自此命运不再相交。
顾琰抬眸,眼神专注,宛若透过层层云雾看透背后的阳光:“再见。”
冥冥天意,今日相别,但待来日,再见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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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剩少年和顾琰。空气中涌动的寂静触动着每个人的心弦,却是说不清的感觉。
少年走至顾琰前方,仿佛害怕惊碎一片安静,轻声问道:“公子?”
顾琰骤然回神,眼神扑朔。许久,他挥笔写下一句话,拿出一块玉轻轻压在纸上,起身离开。
从屋内走出,听着周围的各种声音,少年终于觉得梗在心头的那种难受感觉缓缓消去。他朗声问道:“我叫阿木,你呢?”
顾琰面无表情,冰冷的气息在周边涌动,就在少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顾琰沉声回道:“琰。”
少年勉强笑了两声,没再问话。刚刚等他回答就像在冷窟里等待柴火烧起那一刻,过程太过煎熬,压力太过巨大,他还是乖乖沉默好了。
就在即将见不到蓝以陌那座屋子的转角处,顾琰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恍若是火光在眼前擦亮,他朦胧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许多,模糊中竟然望见远方有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女走进那座屋子。
“她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阿陌的朋友吗,竟然不知道名字?少年自然知道他看的方向是哪里,正疑惑着,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个蓝衣少女,“哦,你说林徽悦呀。”
林,徽,悦。顾琰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不由地微微勾起,转身离开。
我们,来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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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陌呢?”林徽悦回来看不到蓝以陌的踪影,看着尚未收拾好的桌子,不禁困惑。蓝以陌从来都是做事有条有理的人,是有什么急事方才走得如此匆忙?
她边想边收拾,手背突然碰到东西,她猛然惊醒伸手扶起,碗里的水仍是倒出大半,顿时濡湿旁边的东西。纸上的墨迹迅速渲开,林徽悦急忙抽起,纸上已是一片模糊。她苦恼地往桌上看去,还有一块玉静静地躺着,应该是跟这张纸一起的。
那玉晶莹剔透,绿光流转,呈半月状,握在手里竟还有暖意传来,将玉翻到背面,玉内流动的绿光宛若有灵性般避开某些地方,呈现出略显透明的“琰”字。
奇玉。林徽悦暗暗称赞的同时,心里疑惑,这是蓝以陌的吗?
“丫头!丫头!”慕容初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徽悦随手扔掉那张纸,将玉往怀里一塞,冲了出去。
“那臭丫头呢?”慕容初胡子乱翘,眼睛往屋内四处瞟。
林徽悦摇摇头,“不在屋里,貌似有急事出去了。”
就在这时,蓝以陌从门外进来,看到他们,点头示意:“师傅,师姐。”
慕容初急忙拦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蓝以陌答道:“有人受伤了,我刚刚给他处理完,现在回来给他开些药。”
慕容初急忙让开,挥挥手道:“赶紧去吧。”
蓝以陌点了点头,往药房走去。林徽悦仿佛想起什么,也跟了上去。
林徽悦看着正在取药的蓝以陌,斟酌半晌,掏出玉问道:“阿陌,你见过这个吗?”
蓝以陌随意一瞥,继续手上的工作:“没有。怎么了?”
林徽悦心里疑惑更甚,沉思片刻,她笑着收回玉,抬头道:“没什么,我帮你吧。” 算了,不要白不要,既然没人认,那她拿去好了,有人来找再还回去也行。
多年以后,林徽悦想,当年,如果自己没有弄倒那碗水,如果自己再问清楚点,结果,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她缓缓闭上眼睛,眼泪自眼角滑落。
可惜,没有如果。
、心痛求安慰
“我就送你到这里……”少年如释重负,回头说道,突然话锋一转疑惑,“人呢?”
“谢了。你回去吧。”清冷的声音漂浮在空中,少年竟摸不清声音的来源。他心里更觉诡异,也不管顾琰看不看得见,连忙点头,略显慌乱地往来的方向跑回去。
顾琰听到脚步声的远离后,方才现出身形,望向黑森林外面,眼神森冷。他缓步走出,立即有一批黑衣人出现,齐齐下跪:“少主。”
顾琰冷冷说道:“走。”
为首的黑衣人下意识地往顾琰身后望去,疑惑道:“少主,刚刚属下想进去,发现追踪蝶的气息突然消失……”
顾琰居高临下地斜睥他一眼,那人顿时觉得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心里骤然缩紧。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还是只有门主是你们的主子?”
“属下知罪。”那人急忙请罪,其他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顾琰嘲讽一笑,没再多说,径自往前走,那群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急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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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
大夫小心翼翼地拔下长针,顾琰缓缓睁开双眼,紫眸流光,宛若天上星辰,一瞥只觉璀璨夺目,仔细观看却又在难以看清。
“少主这种情况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视力,救您的那个人医术实在高明呀。”大夫满脸赞叹和希望见到那人的渴望,然而,表情却在检查顾琰伤口时突然僵住,发出一声疑似笑声的声音,脸上似笑非笑。
一直静静呆在旁边的侍女夜锦疑惑地抬眸看了一眼后立即低下头,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但嘴角却出卖了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琰面无表情,眼里却闪过惑色,他低头一看,常年保持的表情终于崩塌,“林徽悦!”咬牙切齿声响亮可闻。
只见他胸口的纱布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心痛求安慰!
上方还绑有大大的蝴蝶结。
怒吼过后屋里一片寂静,顾琰冷冷扫视一眼,夜锦和大夫头低得更低,身子却在可疑地颤抖。
就在此时,敲门声骤然响起,低沉的声音传进来:“少主,贵客来访,门主请您立即到正殿。”
刚刚憋笑憋得颤抖的夜锦听到这句传话后,脸上顿时恢复严肃,隐隐地,还有担忧。
顾琰一脸平静,紫眸深邃。许久,他淡淡回道:“知道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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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请。”
站在殿门两侧的守卫缓缓推开沉重的大门,顾琰冷漠地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
里面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剥夺娘亲的身份,软禁娘亲,在他出生后,命人将他送至玄誓门。自始至终,从未看过他一眼。他四岁学会玄誓门独门暗术,五岁杀人,自此,他的双手染满鲜血。
有着皇室的血脉,是福吗?没有尊贵的命运,是祸吗?
所有的情感汇聚,他一直以为,在看到这个人时会化作不屑,化作不耻,化作怨恨。可是,当那人随着门缝的扩大逐渐出现在眼前时,他才知道,什么情感都不是。
心静如水。
因为,他不曾在乎。
顾琰垂眸,抬脚,缓步踏进。身后的每一步,都是不堪回首的回忆,然而,他眼里每一寸流光,脸上每一分神色,始终不为所动。
顾连政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素未谋面的儿子缓步靠近。没有华装打扮,没有万人景仰,却像是走在最高端处,走出令人敬畏的霸气和冷峻。顾连政心绪复杂。如若不是那些事,或许,他比其他孩子都适合继承皇位。
“什么事?”顾琰直视着他,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语气中不带有任何情感。
顾连政看清那张脸时有一瞬间的晃神。顾琰长得跟他母亲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想到淑姬,顾连政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顾琰将他的眼神收于眼底,心里嘲讽,却不言语。
“我可以恢复你的身份,让你享尽荣华富贵。”顾连政迅速恢复冷静,眼里是捉摸不透的漆黑。
“不必。”顾琰冷冷回道,转身欲离开。
“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顾琰停下脚步,眼里含笑,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皇位?”
顾连政眼睛一缩,很快,他半眯双眼笑道:“只要你具备当君王的条件,朕答应你。”
具不具备,最后还不是由你说了算。顾琰眼里嘲讽意味更浓,心里愈发觉得无趣。
“说说你的条件。”
“两年后到天朝当质子,杀掉天朝那群该死的人。”
“我对你给的身份或者条件没兴趣。既然你是雇主,你按手续付钱,然后走人,我自然会去完成。”
顾连政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微愣片刻,道:“这也是我跟门主的交易。”
顾琰隐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得紧紧握成拳头,鲜血从手心里冒出,他脸上始终不表露丝毫:“既然如此,就不必再问我。”说这话时,他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起她的那句话:“我在意你的死活,很在意。”记忆一旦开启,跟蓝以陌相处的时光一一闪现,顾琰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心里的愤怒逐渐磨灭。
“我答应你。但我的条件是,我要活下去。”
“好。”顾连政脸上略有愧意,急忙道,“我会派人保护你。”后面那句尚未说完,顾琰已经走远,徒留下一抹修长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