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昶一个箭步窜入小厅,耳际忽听到一种怪异的呻吟声,再一听,声音来自邻室,他一掌劈碎房门,跨了进去。
不堪入目的一幕,骤呈眼帘,使朱昶为之脸上发热。
一张宽大的雕花大床上,那两名寻芳武士,精赤条条,躺在床上直哼,被褥凌乱,锦帐已被抓落,只是不见那少女的影子,看来母女俩已扬远了。
这两名武士,瘫软如泥,看来是真个销魂。
朱昶恨到极处,手掌一扬,道:〃身为武士而无行,该死!〃两名武士张口结舌,无力挣扎,也说不出话,只惊布欲死地瞪着朱昶。
这景像,勾起了朱昶潜意识中母亲与陆叔女儿被奸杀的隐恨,怜悯之念,一闪而逝,手掌虚空一按,两声低沉的惨哼,两武士自做风流鬼去了。
朱昶不愿多看一眼,返身到了庭中,心中的恨毒气恼,莫可言宣,此番专诚来赴利川之约,实指望为〃谷中人〃了断这件公案,不想却是这等收场。
庵堂乃清修之地,岂容藏污纳垢,看来庵中女尼,准不是好东西。
心念之中,奔出精舍,往各殿屋搜去,奇怪的是不见半个女尼的影子,看来已闻风隐匿了。
搜查无所获,他又折回前院。
突地,一条人影,蓦然出现,朱昶吃了一惊,仔细一看,不由大是振奋,这不期而现身的,赫然是师父的至友〃南极叟〃,忙施礼道:〃老前辈幸会!〃话出了口,才想到自己戴了面巾,对方怎认得出,但事出意外,〃南极叟〃意然毫不惊怪的道:〃小子,你还记得我老人家?〃〃当然不会忘记!〃
〃我得令师传讯,就近照顾你……〃
〃哦!晚辈在此致谢了!〃
〃免!〃
话音不善,使朱昶心头打了一个结。
〃老前辈怎会来到此间?〃
〃我老人家且问你,你因何追踪那不要脸的老鸨〃花月门门主〃?〃〃晚辈是受人之托,了断一桩公案!〃
〃受何人之托?〃
〃中原大侠诸葛玉!〃
〃嗯!不是无名之辈,他怎会托你追踪〃花月门门主〃?〃〃因为她是他妻子!〃
〃什么?〃
〃花月门门主便是诸葛玉之妻!〃
〃南极叟〃双目圆睁,大声道:〃胡说!〃
朱昶虽尊敬对方,却不惯等这等喝斥,冷冷的道:〃晚辈并未胡说!〃〃南极叟〃冷厉的道:〃小子,〃中原大侠诸葛玉〃的妻子会是〃花月门门主〃谁说的?〃〃诸葛玉本人!〃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晚辈不是这种人!〃
〃诸葛玉发疯了吗?〃
朱昶一愕,但随即断然道:〃他很正常!〃
〃他怎会托你跟踪他妻子?〃
〃他被奸人谋算,业已成残,功力尽失,据他说是妻子不贞!〃〃南极叟〃偏头想了一想,道:〃他说他妻子是〃花月门门主〃?〃〃不,他说是〃花后张芳蕙〃!〃
〃照啊!你不找张芳蕙,却追上了老鸨〃花月门门主〃,什么意思?〃朱昶若有所悟栗声道:〃难道她不是〃花后张芳蕙〃?〃〃南极叟〃吁了一口大气道:〃你的确是孤陋寡闻,〃花月门门主詹四娘〃,大名鼎鼎,怎会变成了〃花后张芳蕙〃,你小子怎把冯京认成了马凉?〃朱昶恨恨地一跺脚道:〃晚辈被他骗了!〃
〃谁?〃
〃武林生佛西门望!〃
〃南极叟〃白眉一皱,道:〃西门望声名不恶,会骗你?〃朱昶咬了咬牙,把受托的经过说了一遍,但隐去了自己受害的那一段没提。
〃南极叟〃沉声道:〃原来如此,是我老人家错怪你小子了,若果这样,西门望是个了不起的奸雄,竟然掩尽了武林同道的眼目。〃朱昶恨得牙痒痒地道:〃晚辈决不会放过这老匹夫!〃〃这一来,你要找他恐怕很难了,当心他暗箭伤人?〃〃是的!〃
〃你下一步行止如何?〃
〃找〃黑堡主人〃算帐!〃
就在此刻,一声栗人的冷哼,传入耳鼓。
朱昶大喝一声:〃什么人?〃
没有回应,朱昶正待弹身去追,〃南极叟〃一抬手道:〃不必了,对方能伏匿暗中,而不被你我发觉,必非等闲之辈,追也追不到的,倒是你要找〃黑堡主人〃如何找法?〃〃晚辈已有打算!〃
〃南极叟〃不再追问下去,转口道:〃这〃莲花庵〃其实是〃花月门〃的一处分舵,应该毁去。〃〃是如此么,晚辈来办!〃
说着,进入殿中,扯下帐幔,就佛灯上点燃,登时烈火熊熊而起。
朱昶与〃南极叟〃退出庵外,监视着火场,顷刻工夫,全庵已陷入火海之中,突地,数条纤纤人影,自火场中射出,竟然是一名老尼,五名妙龄女尼。
〃南极叟〃一拍手,道:〃狐狸烧出窝了!〃〃这些女尼也是〃花月门〃下?〃
〃那当然!〃
朱昶闪身上前,手掌连挥,尖厉刺耳的惨叫声中,那六名淫尼,连出手者的形像都不曾看清,便被震得倒投回火窟之中。
〃南极叟〃道:〃小子,你出手似辣了些?〃朱昶愤然道:〃除恶务尽,这等人留在世上,并非武林之福。〃〃我们离开吧!〃
〃老前辈请!〃
〃小子,我们最好不明里在一起,分道而行吧!〃这正合朱昶的心意,他打算就近赴荆山探〃黑堡〃,了断血仇,实在不愿假手于任何人,当下立即应道:〃如此晚辈先走一步了!〃〃你去吧!〃
朱昶转身出林,重行上道,心里把西门望恨到了极处,〃谷中人〃所托付的事,看来难办了,想不到西门望会来上这一手,把〃花月门门主〃来冒充〃花后张芳蕙〃。不过他倒庆幸没把〃谷中人〃那布包的东西交出来,否则坏大事了。
利川城已没有去的必要,于是他远城而过,第二天上了沿江大道。
悠悠江水向东流,芦花翻白,帆樯映碧波。
朱昶却无心欣赏这江景,只盘算着应采取的行动。
正行之间,身后一个声音道:〃朋友留步!〃朱昶心中一动,停了脚步,但却不曾回顾,只冷冷地反问道:〃何方朋友?〃身后那声音道:〃阁下是〃断剑残人〃吗?〃〃不错!〃
〃区区万奇峰!〃
〃有何见教?〃
〃想领教阁下剑术!〃
朱昶缓缓转身,一股无名怒火,冲上顶门,对方,赫然是在武陵山中逼死妻子的那中年书生,仅数日之隔,他竟不顾发妻新丧,出山求斗,这人已狂得失了人性。
万奇峰朝江边一指,道:〃我们到江滩上?〃朱昶冰寒至极地道:〃你知道在下准奉陪吗?〃万奇峰显得有些激动的道:〃阁下不屑于赐教吗?〃〃也许!〃
万奇峰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栗声道:〃区区向阁下挑战?〃朱昶冷酷地道:〃你不配!〃
万奇峰面孔红里泛白,怒声道:〃阁下目中无人?〃〃对你是如此!〃
〃断剑残人,你欺人太甚……〃
〃怎么样?〃
〃决斗!〃
〃我说过你还不配!〃
万奇峰陡地拔出长剑,一震腕,剑尖幻出了一片耀目银星。
朱昶心念一转,道:〃走吧,到江滩去。〃
二十丈之外,是一大片芦苇,正好挡住道上行人的视线,前面是一片沙滩,直延伸到江边。
两人到了滩上站定。
朱昶冰声道:〃万奇峰,你简直毫无人性!〃万奇峰气得浑身簌簌而抖,厉声道:〃你我素昧生平,要求比剑是武士本色,何以出口伤人?〃朱昶冷酷无情的道:〃本人再说一遍,你不配!〃〃什么意思?〃
〃为了追求虚名逼死妻子,尚不知悔悟,你是人吗?〃万奇峰面色顿呈苍白,蹬蹬蹬退了四五步,骇然望着朱昶,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阁下是怎么知道的?〃〃不必问,你承认吗?〃
〃区区……区区……并没有杀死她。〃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之情。
〃你虽不曾下手杀她,但是被你逼上绝路的,与你下手杀她何异?〃万奇峰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扭,颤声道:〃阁下……目睹这悲剧?〃〃不错!〃
〃区区……想不到她会如此!〃
〃可是她的死并未能改变你的无知,你仍然出山了。〃万奇峰歇斯底里的狂叫道:〃我非与你比剑不可,这是我平生大愿,先父一生好强,却……死在剑下……〃泪水,从他两颊滚滚而落。
〃你曾答应你妻子永不用剑?〃
〃是……的……〃
〃既然自知不能守约,为什么要和她结合?〃〃这……这……我爱她啊!〃
〃欺骗,自私,无耻,你不配做武士!〃
万奇峰脸孔扭曲得变了形,狂呼道:〃拔剑,非比不可!〃朱昶寒声道:〃我会杀了你?〃
〃生死于我已不重要了!〃
〃你妻子的看法完全正确,你不会再回头了……〃〃拔剑!〃
〃你似乎曾说过十七岁时,从一个陌生剑客学到了一招剑法,至今才参悟?〃〃一点不错!〃
〃你想以这一招成名?〃
〃不,该说是完成父志!〃
〃你父亲和你一样狂?〃
〃别辱及死者!〃
〃好,本人成全你!〃
话声中,缓缓抽出断剑,斜举向右上方。
万奇峰平剑于胸,情绪豕渐平静,这是一个剑手在出手前必须做的,如果心浮气躁,再高的剑术也会打折扣。
朱昶默察对方的起手式,愈看愈起疑,沉喝一声道:〃且慢!〃万奇峰咬了咬牙,道:〃阁下有何话说?〃
〃你这一招剑法何名?〃
〃不知道!〃
〃那传授你剑法的可曾留名?〃
〃没有!〃
朱昶沉思了片刻,道:〃出手吧!〃
万奇峰凝神静气,双目瞬也不瞬地注定朱昶,论功架气势,的确无懈可击。
朱昶自不用提,他的功力,业已到了巅峰状态。
两人如石像般对峙,连眼都不眨。
〃呀!〃
两声栗喝,几乎不差先后,宛若从一个人口里发出,分不清是谁先出的手,只见剑芒如万花怒放,又如银蛇乱舞,但,只是那么一刹那……
〃嗯──〃
〃啊──〃
闷哼与惊呼齐发。
万奇峰长剑拄地,身上有四个地方渗出血水,面色比死还要难看,脸孔在不断的扭曲,双目黯然无光。
朱昶则是惊楞地望着对方,蒙面巾遮盖了丑脸,但心意从眸中表露无遗。
久久,万奇峰狂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