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知道此刻的皇后绝不是吃醋,也不是妒忌,仅仅是气愤而已。按照他的理解,她是因为他没有听从她的意见而感到气愤,而他也不过只有这一次没有听皇后的而已,皇后就要闹到这种地步!殊不知,就是这一次,在皇后的眼里足以令他国破家亡。
“那就如你所愿。但是朕的女儿绝不会在道观之中长大,宫里派来的人你既然不屑使唤,朕今日便带他们回去,你一切自便就是。”
“多谢圣上。”世瑶淡淡说道,“臣妾还有一个请求。”
赵佶不用猜都知道她求的是什么,他心越发的生气,或许,他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还不如一个宫女来的重要,“孟司宫是皇后重视的人,就让过来伺候吧,别人,恐怕还伺候不好皇后。”
“谢圣上。”世瑶这回倒是真心。她跟皇帝之间既然已经无法回头,留云纤在宫里那只能是死路一条,当然,她也放心不下金罗,好在那孩子渐渐大了,用不了几年就会出阁,他们夫妻之间再怎么样,也不会影响到金罗,对应于皇帝,世瑶这么一点信心还是有的。
宫里派来的乳母、稳婆连同御医、侍卫都跟皇帝回宫去了,于府一下清静很多,“娘娘若伤心就哭出来吧!”于氏这会儿反而劝皇后哭出来。
“已经可以预见的结果,没什么可伤心的。”世瑶失神的说道。
“刚出世的女儿被夺走,当娘的哪有不哭的。”
“我就是哭了,也没有人去告诉皇帝,还不如就这样吧,我倒也能省些力气。”
于氏哑然,是啊,都是自己家人了,哭给谁看。
“你打算把太子接回来吗?”
“暂时还不行,我一天还是皇后,就有人一天盯着这里,婴儿随时会哭闹起来,只怕被人发现。”
“堂堂的太子竟然要受这个罪!”于氏忍不住流下泪来。
“有这个国家在,他可能是太子,没有这个国家,哪里还有太子!”
于氏无力分辨皇后说的是对是错,她只是不忍孩子流离在外,“其实,你要接回来也是无妨,后门紧邻着大相国寺,就是有点动静师傅们也不会多嘴。之前送太子出去的时候,就是太太平平的。”
大相国寺!世瑶猛的想起自己入宫之前见到的那位住持师父。
“我要过去一趟!”
“你刚生产完,现在可去不得!”
“哪儿顾得了这些。”世瑶挣扎着就要起来。
众人苦劝不住,只好陪她过去。小沙弥依旧是那个小沙弥,只是已经上了年纪,“师父在等你女施主呢!”
“有劳师傅!”世瑶匆匆说道。
“几位请到禅堂稍候吧!”
世瑶独自一人往后院去,还没到禅房就看见了住持大师,她原本心急如焚,可是那一霎那,却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大师看起来更老了,眼皮都耷了下来,远远看见,像木雕一样。
“孟施主!”和尚微微颔首致意。
“大师父!”
世瑶上前欲行礼,和尚却摇了摇头,“老衲想要往山上走走,徒弟们都不肯,其实我也没有老的走不动,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这大师父看起来真的不像还能走的样子,不过,世瑶却明白他不会无的放矢。“信女可否侍奉一程?”
大和尚笑了笑,不过,一脸褶子堆着很难看得出来,“施主无需如此自称。”
“是!”世瑶随后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都不知道日后该如何自称。”
“来有来途,去有去路,施主不必自扰。”
“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我就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生了。”世瑶一直都觉得,她就是为了女儿报仇而生的,那以后的人生,当真困惑。
老和尚没说话,示意世瑶跟他到假山顶上,建在庭院中的假山也没有多高,站在上面倒也能看清周围。
“施主为情爱所累,失了决断,本该消弭的大祸却又近在眼前。”老和尚的眼中尽是悲悯,语气越发沉重。
“大师!”
“唉!”老和尚摇了摇头,“或许天意难违。”
“大师,我该怎么办?”
“施主这几个月深居简出,可知蔡京为了给圣上修建艮岳,在江南横征暴敛,就要激起民变?”
“我知道一些。驸马钱江宜参奏蔡京,反而被圣上申斥,现在,已经没人敢说话了。”
老和尚又摇了摇头,“今上本性跟先帝极其相似,恐怕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施主这些年来尽心引导皇帝,让百姓少受了许多苦难,只可惜,未能善始善终。”
“圣上这些年的确因为我受了不少牵制,可他并非认同我的看法,只是看在了我们幼时的情分上,不愿相争而已。然而,那些情分终有消耗殆尽的那天,我其实早已经力不从心。”
“天意如此,或许不是人力能够挽回的。”老和尚有些遗憾,随即也就释然了,“施主今日来见老衲,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有一个孩子,我想让他留在我身边,想求大师相助。”
“你是想让老衲告诉世人,有一个孩子被遗弃在了寺院,老衲觉得跟你有缘,所以让你来抚养?”
老和尚猜透世瑶的想法她一点都不意外,让出家人说谎她也觉得很羞愧,可是,这天底下只有这个和尚说出来的话,才不会被人怀疑,“请大师帮我们母子一把。”
老和尚没说同意,也没拒绝,“这寺里日前来一个孕妇,因妯娌姑嫂迫害逃了出来,我与其夫家甚有些渊源,便留她在了寺内。我也曾尽心救治与她,可惜她受害太深,竟还是母子俱亡。”
世瑶明白老和尚是在给她的儿子的安一个家世,可是,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被别人家要回去,“这……”
“施主的有所顾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不妨直言相告,施主说的那个孩子跟他的生父注定无缘,有父子名分就不能得享天命。”
世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有错着救了自己儿子的命,事实上从她决定偷龙转凤的时候,他们父子就很难相认了,“那可怜的女子是哪家宝眷,还请大师明示!”
“说起来,你应该也是认识的。”rs
第三十七章 赵伯琮(下)
世瑶从一开始就怀疑老和尚说的那家人她可能认识,除了那些个公侯世家,还有谁敢闹这种一尸两命的惨剧。
“她是庆国公令譮的嫡长媳,其夫子偁几个月前随军出征,孩子的名字都已经想好了,可惜……”
庆国公赵令譮是太祖少子秦王赵德芳的曾孙,世瑶不可能不认识,而庆国公府上的事情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老国公不管事,老太太、太太、姑娘奶奶们乱成了一团,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乱成这个地步,明媒正娶的嫡长媳都不能保全性命。
“子偁的夫人张氏我曾经见过,是个贞静的妇人,她出了这样的事,她娘家都不追究吗?再者,她就这样离开了庆国公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家也能视而不见?”官宦人家的太太就这样失踪了,官府竟然不查不管,世瑶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张氏不是官家出身,各中详情老衲也不得而知。”
只要这一句“不是官家出身”大概就能够解释一切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庆国公虽然已经无权无势,但是毕竟是皇室宗亲,张家有多少委屈也都得咽下去,就连敲响开封府的堂鼓,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活着的人终究比死了的重要,张家选择隐忍不言,也非常容易理解,只是,不知道赵子偁归来之后又当如何?
最大的可能还是无声无息吧?世瑶猜着。
对于男人来说,家族大概永远都比妻儿重要。即便明知她冤死,也未必肯帮她出头,世瑶的心中感到一片悲凉。
“赵子偁应该不会错认自己的儿子吧?”世瑶疑虑着说道。
世瑶的确有心想让她的儿子暂时顶替了张氏的儿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把孩子交给庆国公府。甚至,她不会让任何庆国公府的人接近她的儿子,所以,不管赵子偁最后是否能认出自己的骨肉,这件事情都另有棘手的地方。
“子偁不会再回来了。”
世瑶惊讶万分,忍不住抬眼紧盯着老和尚,那和尚却并没有再说什么,递给世瑶一封信,“这是张氏夫人临终之前交给老衲的,是子偁刚到战场时寄回来的家书。写明了生子取名伯琮。生女名伯姬。”
赵子偁回不来。那庆国公府想来也不会有人再想把那孩子找回去,这对世瑶来说,她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孩子养子自己身边。
“伯琮?”世瑶默默地念了几遍。“琮乃国之重器,子偁对他寄望很深哪。”
“或许,天下父母莫不如此。”
“子偁在前线为国征战,妻儿却遭亲人毒手,就是我等旁观之人,亦是心下难安。”世瑶叹道。
和尚去淡然的说道,“前世因果,今生注定,施主也不必如此介怀。”
“是。”世瑶虽然点头称是,实际却没办法看的那样通透。只不过斯人已逝,强求无益罢了。“我明日便叫人将孩子送来,烦请寺里照顾几天,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他接走。”
老和尚却摇了摇头,“施主若是同意,恐怕还要让那孩子在寺中多住些日子。”
“这是为何?”世瑶不觉得寺庙里一群和尚照顾一个初生的婴儿是件容易的事情。
老和尚垂下眼说道,手上的佛珠捻的似乎快了许多,他沉声说道,“此子戾气太重,我要留他在此听上七七四十九日经文,四十九日之后,老衲亲自把这孩子送回府上。”
四十九天,可真不算短,可是事已至此,世瑶也不能不答应,“有劳大师费心。”
老和尚却说道,“老衲此生阅人无数,此刻却也有些迷茫,那孩子生就不凡,施主要悉心教导。”
当娘的都爱听自己的儿子多么不平凡这样的话,可是此刻世瑶却高兴不起来,从很多迹象上看,这个国家将有大的震动,无论她的儿子将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不会是十分平静顺遂的。
“娘娘,那些和尚哪儿会照顾孩子,不如让奴婢一同过去吧。”念君听说要把太子送到大相国寺去,急忙的说道。
“你去像什么话!”世瑶自己虽然不能完全做到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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