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站在周围默然凝望这一幕,谁也没有出声打扰,但每一个人的心中,对于丁原与水轻盈慷慨取死的豪情厚谊,无不深深震撼,只碍于安孜晴在场,不便有所动作。
巫婆婆瞥了一眼安孜晴,快步走到水轻盈跟前。
苏真抬头冷冷注视她问道:“你要怎地?”
巫婆婆低低叹了口气,丑陋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伸手取出一个黑色净瓶道:“这是本门的金创圣药,快与她敷上吧。”
苏真哼了声,动也未动,苏芷玉见状,接过净瓶轻声道:“多谢婆婆!”
巫婆婆摇摇头,借着背对安孜晴之机,以传音入密说道:“水师妹,安师姐其实也是挂念你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先一步救你,只是她身为阁主,又有师命在身,不得不如此待你,你千万不要记恨她!”
水轻盈仰望巫婆婆的面容,心中一阵暖流穿过,巫婆婆不再说话,拄着青木杖返回原地。
水轻盈从苏真怀中站起,向安孜晴盈盈拜倒道:“安师姐,谢谢你!”
安孜晴神色默然,仰望青天白云悠悠聚散,喃喃道:“师傅,你老人家猜对了,徒儿到底是不忍心向水师妹下手!”这句话说得极轻,只有身旁的楚凌仙听到。
水轻盈见安孜晴没有反应,也不起身,就那么一直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安孜晴低下头来望着水轻盈,叹息道:“水师妹,你起来吧!”
水轻盈从安孜晴话里听出已有谅解之意,欣喜道:“安师姐!”
安孜晴转头吩咐道:“巫师妹,你引苏真与苏芷玉到别院稍息。”
安孜晴抬手到:“凌仙,你将这位丁公子送到樊婆婆和叶婆婆二位长老的草庐前,请她们救治。”
楚凌仙应了,从苏芷玉手中接过丁原。
苏芷玉小心将丁原交给楚凌仙,说道:“楚姐姐,有劳你了!”
楚凌仙朝她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妹子。”
巫婆婆朝着苏真道:“阁下请随老身来吧。”
苏真瞧了眼水轻盈,见妻子朝自己微微点头,于是哼了声,收起赤血剑,与巫婆婆一起走去。
安孜晴目送苏真等人远去,说道:“水师妹,你随我来。”说罢,转身走向山门。
水轻盈缓步走在安孜晴身后,六十年后重回山门,映入眼帘的一草一木,只觉得是那么美丽那么熟悉,脚下曾经走过的清幽香径,这刻竟有另一翻滋味,无数次朝思暮想的期望,如今终于又在眼前,上天待自己是何等的恩惠!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在一座祠堂前停住。
这座祠堂独居天一阁,极是清静,院落里苍松翠柏参天而起,耸入一团流动的紫色云气之中,多为千年之古岭。地上清一色铺着七彩晶莹鸽蛋大小的鹅卵石,贵朴不华,不染尘埃,青石台阶上朱门虚掩、飞苍勾角,一派的肃穆古朴。
在祠堂门上的黑色牌匾上,由于年代久远,色泽有些黯淡,但那以篆书写着“皈依”二字崭新如许,隐约有霞光萦绕。
水轻盈在天一阁修炼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供奉本门历代阁主灵位的祠堂所在,非经现任阁主的允许,任谁也不得踏入半步。
水轻盈的眼眶微润,轻声道:“安师姐,难为你了。”
安孜晴背对着水轻盈,缓缓道:“水师妹,方才在山门外,我一意为难于你和苏真,更逼得你和那位丁公子险些自尽,你不恨我么?”
水轻盈摇头道:“纵使轻盈刚才果真追随师傅她老人家而去,也不会对安师姐您有半句怨言。”
安孜晴说道:“当年,在同门师姐妹里,我的性格最是孤僻,大伙多不愿意与我接近,我也懒得与众人交往,只一心求道,唯有你从入门第一天起就真心待我,将我视同手足姐妹处处关怀,这些我都是明白的,也十分感激。”
水轻盈答道:“安师姐,你这样说,岂不是要愧煞小妹?”
安孜晴冷漠的朱唇边浮起一抹微笑,只是水轻盈站在身后无法看见。
“师傅她老人家一生所收五名弟子里,我入门最早,你却是最晚,可你的天资与勤奋远胜于我,师傅更期许你为本门千年一出的奇才,早早就决定要将衣钵传承于你。”
安孜晴仰望着黑色的牌匾,继续说道:“对此,我毫无嫉妒,并不因自己是首徒而心生不忿,只觉得本门能得水师妹这般的奇才,光大天一阁扫荡天陆魔氛指日可待,心底由衷高兴。”
水轻盈知道这番话乃安孜晴发自肺腑,回想往日师姐妹济济一堂在先师膝下的景况,不能自持,哽咽道:“安师姐,轻盈从无奢望掌管天一阁,当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守在师尊与大伙的身旁,一心修炼天道,只是世事难料,辜负了师傅与你的期望。”
安孜晴叹息道:“你何止是辜负,简直伤透了师傅她老人家的心,她是呕心沥血的造就了你,将你视如己出,满怀希望你能青出于蓝,可是你刚一出山,便为苏真那魔头所惑,明珠暗投,决裂仙阁,你可知道师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吐血,将自己关在祠堂内整整七天,我们师姐妹便在这院子里跪了七天七夜!”
水轻盈热泪盈眶,缓缓跪倒在石阶之上,语不成声道:“师傅……”
安孜晴缓缓地说:“我们当时不肯相信,想请师傅许我出山向你问个清楚,说实话,那时伤心失望杀你之心也有。”
水轻盈不能抬头,只说:“师姐,小妹与苏真是情投意合,情难自禁,但是绝无背叛师门的意思!”
安孜晴哼道:“否则岂容你与苏真逍遥到现在?更要紧的是师傅她老人家一力保全你。当日她从祠堂走出,面容平静,只说了一句:”罢了,由轻盈去吧。‘“
“为了掩人耳目,她才下了一道禁令,要你与苏真终身不得踏入南海,你的身份,师傅她老人家一直为你保留着,而你,一去就是六十多年,就连师傅逝世也不曾回来。”
水轻盈眼中浮起师傅在世时的身影,心如刀割般疼痛,说不出话儿来。
安孜晴转身,说道:“师傅闭关羽化之前,将阁主之位传位于我,对我说:”轻盈有一日归来,你当如何?‘“
“我奇怪问道:”师傅,这么多年水师妹也没有回来,她还有可能重返仙阁吗?‘“
“师傅微笑道:”一定会,我的徒儿我最清楚,她只是愧见于我,她一定会回来的,当她回仙阁之日,为了仙阁的威名,到时就是你的难题啦。‘“
水轻盈不禁想到,师傅是在世最了解自己的人,可惜唯一看错的就是自己会爱上苏真,由此会义无返顾的反出仙阁,今日自己终于回来了,可是一去六十多年,恩师早已仙逝去。
安孜晴叹息道:“虽然我不相信师傅的话,但是回答道:”徒儿不会让她活着踏入南海半步!‘“
“师傅闻到,摇摇头说‘只怕你下不了手。’”
“我那时只想着但有一日能替师门肃清叛徒,一雪仙阁之耻,便发下誓言,只要你敢再回天一阁,我必将你弑于剑下,可是,师傅她老人家真的说对了,我毕竟不忍心对你出手,甚至阻止你在山门前自尽。”
安孜晴望着祠堂的朱门,低声道:“师傅,徒儿违背了对您老人家的誓言,可徒儿知道,您心底其实也一样希望保全水师妹,这罪过便由徒儿来担当吧!”
说罢,她扶起水轻盈道:“水师妹,进祠堂吧。对我违抗师命的惩处,师傅已在生前有所安排,她嘱我与你一并听训。”
安孜晴推开祠堂虚掩的朱门,一股淡雅的香烛气味弥漫在静穆的殿堂中。
祠堂分作里外两进,外一间供奉的是天一阁的开山祖师云淡清真人,在她的彩塑石像两厢,尚侍立着四尊小一号的玉雕石像,乃是云真人昔年座下的四大弟子。
安孜晴与水轻盈双双在云真人像前跪下,敬香叩首后,方才起身穿过外间。
连接里外两间厅堂的是座小苑,苑中香木红枫错落有序,一层蓝色的小草犹如地毯般铺满院落。
在院落左右两侧,是两座衣冠冢,葬着仙阁历代宗师,正中的后坟格外高大,周围筑着石栏,古朴里透着典雅,正是云淡清真人的衣冠冢。
跨过小院,便到得里间的厅堂,比之外间,这儿又大了不少,左右两排香案上,供奉着天一阁历代先祖的灵位,安孜晴与水轻盈之师莫念闲的灵位,列在了左首第四座。
当日师尊的音容笑貌,如今却化作尺许灵牌上冷冰冰的几个朱字,唯有七炷心香不灭,终年陪伴。
水轻盈徐徐跪倒在蒲团上,泪眼朦胧里,百年的仙心如何再能空明一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参透生死,心明如镜不染纤尘,可又焉能抹去牵萦一个多甲子的思念与愧疚?
默默无语的敬上香烛,水轻盈暗自念道:“师傅,徒儿来拜望您老人家了!”
安孜晴傍在水轻盈身边,凝视灵牌轻声道:“师傅,孜晴带着轻盈来看望您,您最钟爱的徒儿今日终于回来了。弟子到底违背了您生前的禁令,可弟子明白,你老人家若是在世,也绝不忍心杀死水师妹,如果徒儿的决定有错,或是违拗了您的意思,徒儿甘愿领受您的责罚。”
水轻盈摇摇头道:“不,安师姐,所有的罪过只在轻盈一人,无论师傅她老人家留下什么,都让轻盈来承担,绝不连累你。”
安孜晴淡然道:“水师妹不必争了,看看师傅她究竟留下什么?”说完,恭恭敬敬的捧起一个红木香盒,一按机关,盒盖弹起,里面是一枚如龙眼大小的珠子,竟然是天陆六大珠之一的“漠雪珠”。
安孜晴朱唇轻启,默运玄功,漠雪珠一声清鸣,发出一阵淡蓝色光雾,渐渐四方扩散,转眼间,在朱盒上方形成了一道铜镜似的光幕,再是一道光华轻轻舒展,最后浮现起莫念闲的容颜。
“师傅,”水轻盈低声唤道,她知道这是师傅在漠雪珠上用的雁过留声的秘籍所产生的影像。
尽管斯人已逝,眼前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