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立时噎住,这个秀梅,她一直觉得自己应付不来,果然无此。这人敏感犀利,活得率性,可,咱能跟人那般活吗?人家那是有靠山,虽是卖身却是为了艺术,有家能指望的。可咱不带着点脸谱,能活得下去吗?能混得下去吗?
姚遥无言地瞧着秀梅的动作,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过了一忽儿,却是秀梅先说话了:“先头,你把缸搬到屋内,也未说是要干什么?我还当你要存什么东西呢。赶情养的是芙蓉,说说,你是怎么弄的?我还从未瞧见过在缸里养芙蓉呢。”她一脸兴味,眼里闪着灼光,竟是有些兴奋。
姚遥还从未见过秀梅脸上现出这等表情,一时怔住,半晌儿,才小声说道:“也没怎么费劲,就是……”姚遥将过程大致讲了一通,秀梅听得认真,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看向自己的眼光里竟带有一种狂热。
姚遥看得心惊,终于相信,秀梅,真的是那种可以为了艺术而卖身的人。那对花草的热爱神情,真的不仅仅是一种兴趣……
随后,两人又陷入了安静,姚遥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而秀梅却是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晌儿,又是秀梅先讲话了,声音沉静,语气极为认真:“小茹,你知道吗?这芙蓉花一般只在高门大户家才有种植,一般人家都很少见,莲藕此种东西更是贵族人家才吃过的。你……”她顿了一下,才道:“你一小小教书先生家的丫头,如何能知晓这些?”
“我……”姚遥心知坏了,她哪知道还有这一节,这言多必失,诚不欺人。她“我”了半天,终是没说出什么来。索性闭嘴,随秀梅想去吧。左右以秀梅的性格,不可能满处宣扬她是可疑人物,何况,即便是少有人知,却不能代表无人知吧?之后再想个谎圆吧,姚遥心内如此无奈地想着。
好在,秀梅倒也没穷揪着这点不放,只是自顾说了下去:“我们家是世代种植花卉的,有那好的珍奇的花种便向高门贵户内送去,但一般是贩向花市,那城中妇人皆喜戴花。这芙蓉,我们也替人家栽过,倒也好活,只是必要有池塘,且品种单一。”秀梅随后话音一顿,停下手中动作,一双眼直视姚遥,很是真诚地续道:“小茹,你有这般心思,不如来年与我一同出府吧?到我们家来,我们必以礼相待。”
“啊?”姚遥顿时怔愣住,大感意外,没想到秀梅说的居然是这样的话。她想了又想,轻声说道:“不瞒姐姐,小茹确实很想自赎出府。正设法多讨些赏银和攒些闲钱,能换个自由身。嗯……”姚遥停了下,略微思考一番,才很郑重地续道:“小茹想要的是自由身,不想在这府里做了人奴仆,又入它处续当下人。”
秀梅立即回道:“来我们家,绝不是做下人,你有绝对的自由。只是……”她沉思一晌儿,接道:“你未及笄,又是女子,赎了身,是要有父母亲人接户的,你还能找到你爹娘吗?若找到你爹娘,他们能允得你出来做工吗?”
姚遥心里咯噔一下,是呀,自己是未成年,又是个女的。这在古时,是在家从父的,不可能是单立门户,那自己赎了身岂不成了黑户?没身份的,这可惨了。姚遥一阵苦恼,怎么没考虑到这层。
秀梅一直很认真地观察着姚遥的表情,见她一脸懊恼,便轻笑一声,说道:“你再想想,不急,我家在槐州齐各庄有个庄子,咱们出府便可在那安下。嗯……”她想了想又道:“你若寻不到父母,也可把户立在我家,只是多费些功夫罢了,看你愿不愿意。”
“条件呢?”姚遥也不避讳,坦言问道。
“呵呵。”秀梅轻笑,回道:“多签几年雇佣契约。”说罢,眨眨眼,又道:“最好能永远在我家做工。”
姚遥也笑,没想到,秀梅也有如此生动的一面。她低头想了半晌儿,应道:“姐姐容我一段时间,左右也要来年才能出府,让我仔细想想。”
☆、第 38 章
“那是自然,若你决定来我们家里,赎身银子自由我们来出,你便不用多费心思了。”秀梅知晓这府里粗使丫鬟的月钱,极低。若想攒那赎身银子,没有半辈子,也总要一二十年,一个粗使丫头想要自赎,真是有些痴想了。
“到时,便可从我工钱里扣?”姚遥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若真的决定那般做了,她也定会算清楚,人情不得不欠,但银钱却是定不能欠的。
秀梅侧头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笑接:“好啊。”
姚遥听出她语气里的随意,似乎并没把自己的话当真,也并不很在意那些赎身银子。她低头轻笑一下,心里还是满赞叹秀梅的性格,虽说有些锐利,可人也着实直爽得很。
两人都没再说话,秀梅的手上又忙碌起来,姚遥盯着她那纯熟的手法,心内一阵佩服,这种专注,真的能看出她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这行。
姚遥看了一会儿,忽想起一事,轻声问道:“姐姐是卖身进府?只为了跟成师傅学手艺?”
秀梅轻轻点头,应道:“嗯。”
“姐姐家里舍得呀?在别人府里可不随意,很辛苦的。姐姐家里为啥不将成师傅请回家内,顺代多教几个人也好啊?”姚遥一直挺疑惑这事的,此时,赶上秀梅心情好,连忙拿出来问问。
秀梅转头看了她一晌儿,轻笑道:“有时吧,觉得你挺聪明,世事挺练达的。有时吧,又觉得聪明过了头,傻了吧叽的。”随后,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成师傅是一般人家请的起的?这是薛府段夫人娘家与她有恩,那时师傅又想着暂离京城一阵,这才跟着薛老爷一同来了槐州,居这一段时间。薛府是一直待若上宾的,那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我们家这是寻了好几个脸面才将我送过来跟着学这一段时间。你当师傅是什么人都能请的?都能教的?”秀梅这话里已是明显带着些自负的口吻来了。
“嗯,嗯。明白明白。”姚遥连忙点头应话。好家伙,真是不敢触人逆鳞呐,一句话没问好,这又是损又是讽的。
两人正有说着话,忽听得有人轻唤“小茹”,姚遥赶忙抬头寻去,见是青蔓正站在耳房前向她遥招玉手。
姚遥跟秀梅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起身应了青蔓一声,连忙向她那里行去。小桃曾说过,青蔓是二公子跟前的二等丫鬟,还有一个二等的名唤紫荆。另有两个跟前侍候一等的,一个叫翠竹,一个叫粉英,这几个都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还要有应必答,客气有礼。这二公子在府内时,通常是两个一等丫鬟跟着,出府时则是一个名唤兰砚的长随跟着。据小桃讲,姚遥理解,这二公子苑里的丫鬟小厮,各色仆从均是面貌上等,很有风韵。自然,也极具个性,很是符合二公子倜傥风雅的禀性。
姚遥几步行到青蔓跟前,略施一礼,问道:“姐姐唤我?”
青蔓轻笑,媚声说道:“妹妹随我屋内喝些水吧,外头传话,二公子已寻到合意的青瓷缸,片刻就会运回。稍后便需你忙了,我们先歇会儿,用些东西,过后,才能有力气移花呀。”
姚遥忙施礼,道了声“谢谢”。那青蔓一手掩唇,一手微摇,娇笑推辞道:“妹妹可莫要如此多礼,引得我好生不自在。”
姚遥也跟着客气地笑了两声,便随着青蔓进了她的屋内,这屋里装饰陈设以均淡青色调为主,窗纱、床帐均是提花青纱。
连八角楠木圆桌上也是青缎桌布,桌上摆着一套团云青瓷茶壶,茶杯。
青蔓引着她坐到桌旁,打开桌上小屉雕花食盒,抽出一碟点心,又倒了杯茶递给她。姚遥侧坐在椅凳,连忙又是推辞道谢一番,这才双手接过茶杯,小心地啜了一口,放回桌上,那青蔓又让点心,姚遥推让不过,才拈起一小块绿豆糕小口小口地抿着。
青蔓见姚遥拘谨,也没什么话头可找,便自顾坐到床头,拿起一绣撑接着绣一锦帕。姚遥吃了一晌儿,方才将那小块豆糕吃进肚,真是不太喜欢吃,之后又轻拿茶杯小口地喝了起来,这茶倒是不赖,地道的胎白菊花茶。
姚遥吃完东西,喝完水,便探头去瞧青蔓手上的绣活。这一瞧不打紧,立时让她觉得分外眼熟,又细看了一忽儿,才认出,这不是去年近年关之际,姚遥好不容易告假出去给凤翔绣铺送的绣样之一吗。几株薰衣草,几瓣落樱花,以渐变淡紫为基调,姚遥在绣样上建议,以水青色为底样。
而此时青蔓绣的正是那花样,选的也是水青锦缎,姚遥大感意外。想了一忽儿,才小心地蹭到青蔓跟前,见她绣得认真,便轻声赞道:“姐姐这手艺精道,图样也特别,妹妹头回见到,真是好看。”
青蔓轻笑,手上却未停,跟着叹道:“是呀,这是我随二公子去那东街时瞧见的,不过十来个帕子,二公子觉得新奇,想着弄一个瞧瞧,却不料早就预卖了,二公子本想等一等,可店家却说不再出了,二公子一直甚觉可惜。不过就是个帕子嘛,我仔细瞧了,悄悄记下花样,既绣不出十分像来,总能绣出个七八分吧,不过讨个二公子欢喜罢了。”说罢,还娇笑了几声。手上拿起绣撑,转圈看了,还悄声问姚遥可是真的好看。
姚遥自然连忙点头,一串的恭维话接连冒出,才小心的问道:“姐姐瞧的那帕子那店家要多少银钱呐?卖得那般快。”
“诶。”青蔓先是感叹一声,随后接道:“一个得要二十两银钱呐。”
“我咧了个去。”姚遥心里一阵暗痛,那幅绣样,凤翔老板只给了她一两银子,娘娘个腿的,她居然卖了二百两银子。既便去了材料手工费,保守估计,也要净赚一百两,可只给了设计师一两银子,真他/妈/的//黑心肠呐。
姚遥心里暗骂,嘴上还得附应道:“太贵了,一个帕子要卖二十两?”
“嗯,嗯。”青蔓点头应是,又啧啧两声,才道:“那铺子里的东西都是极贵的,一个帕子二十两算什么,年关时他们铺子出了一个六扇白鹭屏风,足要了三千两,这还抢都抢不到呢。”
☆、第 39 章
三千两,姚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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