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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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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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百多处焰火不停燃放,恍若仙子的乐伎在船上的乐台上载歌载舞,一时纵横数十里灯火撼天,鼓乐穿云,青池沿岸一线火色明亮的天空,照得人面目清晰如画。游船如织,在轻歌艳舞之下徘徊不去,那么一瞬,人人都道自己身处凌霄,几乎忘了水色山庄的存在。
  忽而,十只燃着各色焰火的大船开道,缓缓从寨中驶出,那烟花奇巧,铺天盖地,更有一盏盏细小的花灯,随着火花溅落在湖中,一阵阵细乐之声随后而至,十只载着洞箫钟鼓之乐的大船紧随而出,各船上均扎有硕大花台,一班班十六七的清秀少年身着锦衣,做百样戏耍,在台上翻飞穿梭,身手清健,令人叹为观止。爆竹尖啸声中,烟花在空中绽开,终有三只大船悠然驰出,那水寨前的二十只小船将烟火船、百戏船放过,而将这三只座船环护,向湖心缓缓游来。立时有数十只船围在水道两旁,争睹这座船主人的风采。
  而这三只座船中的两只珠帘低垂,另一只虽可清清楚楚看见座舱之内的情景,可其中人物一望而知是山庄常在运河水路走动的几员干将,全不见一个类似方白帝身份的人物。游人大失所望之时,三只座船的甲板上忽然各升起一座高台,各有一个彩衣持箫的少女,从当中的座船里飘飞而出,凌空跃上高台,曼声道:“请主人赏灯观剑。”便随那洞乐之声翩然起舞。
  周遭的人都在诧异何谓“观剑”,待见三人舞姿各异,虽然身姿超凡脱俗,不带杀伐之气,然其中互有攻防,原来是以箫代剑,分别演练了一套上乘剑法。众人一时均屏气息声,看她们轻腰柔剑地隔空厮杀,自有香艳之气扑面而来,才到忘情处,又有三个少女手舞彩缎跃上高台,一时长练翻飞,做长鞭飞舞之姿,人们这才想到传说方白帝姬妾三十人,都系武林世家名门出身,个个都有独到的上乘武功,此时定是为了取悦方白帝,以比武为乐。果然是三十个少女持各种不同器具,先后在高台上比试歌舞。
  三只座船缓缓游去,沿途游客均驻足观看,心迷神往,沉醉而忘身之所在。待三十个少女舞毕,却又有一宫衣狐裘的少女,从当中座船内挑帘步出,朗声道:“诸位婢子之舞,夫人观之甚喜,均有赏赐。”
  于是便有双髻小环捧出尺头、金锞子等物,那三十个少女在船头盈盈下拜谢赏。周遭人等方知这三十名少女不过是方白帝姬妾的使女,一片哗然在水面荡漾开,倒似给她们叫好般,这些少女都面带得色,顾盼自骄。
  十万里水色山庄的游船沿湖岸缓行,沿路观赏各条花船上的歌舞,乐伎今日都分外打起精神,指望竹帘之后的方白帝能够垂青,赏赐自然不在话下。
  一时已近夜半,游人多已尽兴,水色山庄的一条座船,自舷下展出一条云阶,直通水面。不一刻,座舱之内,三三两两有一群身围猞猁裘的奇丽佳人,由婢女扶持出来,步下云阶,接过下人奉上的各色花灯,放灯为戏。远远只能见得这些佳丽或体格娇柔、或肌肤丰腴、或温柔可亲、或神采飞扬,闻得阵阵柔声笑语随风飘送,人们一如已至天神宫阙,隔着云端的迷蒙,瞥见神仙妃子侧影,恍惚间心满意足,欣喜无限。人们都道是方白帝所纳姬妾,见得如此美人,不禁开始遥想方白帝其人物,只是另一只船上始终垂帘深深,不见任何动静。
  人们均在想只怕今夜见不到方白帝,都大叹无缘之际,忽有一声清音,自西边遥遥传来,恍如天上神乐,似断似绝,却是游曳在每个人耳边,适才仿佛还远在天边,一会儿便已近在数里之外,愈近愈觉得此清音沁人心脾,驱尽俗念,辉辉然天上人间,无处不在。
  正在放灯的美妇们也不禁动容,纷纷登上甲板观望倾听,此时这歌声中又有一人低声而和,益发缠绵动情,绕指犹柔,有人竟不禁滴下泪来。那歌声越来越近,唱至曲尾,余音渐渐息止,有两人在灯火之后抚掌而笑。
  欢声中,一条洁白如月的座船自水雾中翩然荡出,向水色山庄的座船驰来。待游人们和山庄众姬妾看清了那船,都是悚然动容。那条白船本无甚出众之处,大小只与水色山庄的座船仿佛,但是船上并无桨夫,只在船尾有一高髻云裳的少女,轻摇长橹,那白船便似云出山岫,已至万朵花灯丛中,再一折舵,便穿入山庄二十只轻舟之内,再欲前行时,一个锦衣少年驾船持篙拦住:“我家主人在此行游,请姑娘绕道少许可否?”
  那少女不禁失笑:“此处湖面难道是贵主人的私邸么?”她面貌并不甚美,但因一双细目飘飞,却有一股凛然出尘的不羁神韵。
  那少年被她望得一时语塞,半晌才摇了摇头:“虽非我家主人私产,不过因这处水道湖堤及上下几百里运河都由我家主人出资修筑,水面上便许我家主人统管。况且主人女眷都在这里,外人相见,不甚方便。”
  那少女沉吟道:“也算合情合理,不过小婢的主人却有急事,一路东去,不敢迟于片刻,如今竟在偌大水面被你等阻拦,只怕主人恼将起来,你我都不好担待。”
  那少年笑道:“姑娘还请向贵主人告罪,十万里水色山庄的王迟请贵主人绕道。”“王迟?难道是什么十万里水色山庄的主人么?”那少年见这少女不通中原世故,只得耐心道:“在下就是王迟,不过是水色山庄的一介小仆,在下主人上方,下为白帝二字。”
  那少女道:“既然你作不得主,便让你家主人出来说话。”王迟回首向大船上望了望,不由迟疑,那少女蹙眉道:“你们中原人真是啰唆,什么女眷男眷,有什么矜贵?”她长橹轻摇,不容分说,便向水色山庄的船队中闯。
  王迟吃了一惊,连忙抄起长篙,点中白船船身,欲将白船荡开,不料这白船去势沉重,饶王迟天赋神力,武功高强,却亦不能将之撼动分毫。王迟望了望船尾那少女,单凭长橹一支,便将这船驶得翩翩然如白莲浮水,竟不知这少女武功高到何等地步,为今之计,只得斩断长橹,他抬起手中竹篙,向少女所使长橹刺去。而眼前忽地亮了一亮,似乎白船船舱所悬竹帘微微动了动,王迟只觉手背剧痛,竹篙险些脱手而出,低头一望,却见一粒浑圆的冰珠正迅速消融在手背上。
  王迟一怔,仰头道:“姑娘稍候,我这便请示主人。”
  那少女一笑,道:“我等着。”
  此时便有一条水色山庄的游船靠来,王迟拧身跃上船去,走入船舱,不一刻却听一个清朗声音道:“既然贵客身负急务,我们不妨让他们一让。”这声音似乎不高,然而左近湖面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两个小环将那游船的帘子打起,一个华服青年施施然信步而出,只见他面容清丽如水,斯文异常,王迟紧跟其后,躬身道:“是。既然庄主有命,敢不相让?”
  原来这秀丽的青年便是十万里水色山庄的庄主方白帝了。若非是在水上,人们定要奔走相告,这时都挤到船舷边,争睹方白帝容貌。
  一个小环奉上烫金名帖,方白帝接了,向那船尾的少女道:“在下方白帝,在这山庄闲居,贵主人急务办妥,如有雅兴,请来鄙舍一叙。”说着将手中名帖轻轻送出,两条船相距总有三四丈之遥,而这名帖去势极缓,附近的人都是一声叹息,只怕这名帖落在水里,更有人恨不得飞身出去接过那名帖,能与方白帝结识。眼见这名帖在湖面上平平飞过,向少女遥遥飞去,却不跌落,人们知方白帝这一掷间内力绵延浑厚,都喝起彩来。
  白船座舱有人垂帘深坐,忽而一副竹帘倏然卷起,舱中一人伸手向那名帖招了招,那名帖突然停了一停,只一闪间便到了座舱中人手里,一时舱里灯火通明,上座一个少年肌肤胜雪,面容里宝气神光,犹如玉佛临世,淡然将名帖展开看了看,却微微一笑,目光流转间灿然生辉,夺人双目。摇橹少女恭恭敬敬上前,俯身听他说了几句话,微笑着走了出来,只见那少年又扬了扬手,竹帘放下,再也不见他身影。那少女对方白帝笑道:“我家主人偶染小恙,精神困顿,不便相见,甚感不恭,改日必登门拜访。”说着伸手缓荡长橹,那白船便擦着方白帝座船而过,迤逦东去了。
  游人适逢其事,均觉不枉此行,见那白船远去,都在揣测其中是何许人物,湖面上喧哗不绝,也算一桩盛事。
  他们尚在怅然若失之际,那白船却已远离灯节湖面,漂入湖边僻静的芦苇荡中。船尾少女见左右再无船只游人,忙一把扯去头上发冠,撕去身上裙衫,摔在甲板上,纠起眉毛来闯入舱中,靠着火盆打起哆嗦来。
  “真是冷。”她板着脸道,“若再叫我扮什么女子,即便是天大的案子,也只让小段一个人办吧。”
  “哈哈,辛苦了。”周用从角落里步出,对他笑道,“可惜可惜,铁还三所扮的姑娘倒真有几分神采。若非如此,怎能惊动方白帝出来?”
  正座上的段行洲让出座位于周用,赞道:“侍郎大人的武功着实高强,不说那暗器射得苍劲有力,就是那名帖如何到了我的手中,我竟一点不知。”
  周用笑道:“我虽是荫生出仕,但祖上都是沙场骁将,这一门隔空取物的功夫世代相传,真论及其中缘由,却不值一哂。不过小段你做戏的本事却也不小,那一笑当真是高深莫测,连我也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铁还三在一边听他们不遗余力地相互吹捧,冷冷道:“这有何难解?定是小段早将方白帝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那时见了名帖,顿时想了起来,如此正中下怀的好事,自然要美滋滋地笑上一笑。”
  “嘿嘿。”段行洲挠着脑袋笑。
  铁还三又道:“大人也是谬赞我了。以我与小段协力,不过造些声势,方白帝却无半点关注之意。直到王迟被什么击打了手背,才将方白帝请了出来。不知大人用以击中王迟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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