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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板子旁边有一点的间隙,我的一个眼睛可以看到一丝亮光。外面是很好的太阳啊,可是,我却在黑暗中。我的右手还能动,左手却被压住了。我的右手慢慢摸索,我摸到在身下居然是我的笔记本电脑,它在此刻竟然成了与我相依为命的伙伴,它与我是这样的不离不弃,它是这么的不愿与我分离,在笔记本里,有我所有的书稿。我被救后它也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就在我病床的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它是我的小乖乖,呵呵。
我当时觉得我会很快得救的,因为我一直以为这是一次山体滑坡,却不知道外面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我大声的呼救,希望有路过的人能够听见,可是没有人回应我。我的手机已经不知在哪里了,我的相机也遭了难,里面有那么多美丽的照片,我还答应朋友传给他们看呢。我摸索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打算通过它来呼救,如果是山体滑坡,那么网络信号还是会有的吧,可是我却再一次失望了——是失望,还不是绝望。
我隔一些时间就大声呼救,还是没有人。我在想山庄里的人,他们怎么样了呢?是不是已经逃生或者已经遇难。那一丝光亮越来越暗,是天黑了,还是我的眼睛瞎了呢?我迷迷糊糊的,我觉得我已经上了网,并且打开了天涯论坛的链接,我看到论坛上有一个帖子,标题是:谁来救救李西闽。我骂了一句,老子还好好的活着呢,干嘛要发帖子来救老子。突然又是一阵震动,我清醒过来,原来我是做了一个梦,和九峰山一样美丽的梦,梦里我还在上海,梦里的我还好好地在上网聊天,现实是——我在废墟地下埋着,不知道还要埋多久。
我很想念那条鱼,没有被我捉住,还能自由地在水里游着,和它的伙伴一起。或许它现在正游过我的身边,在嘲笑着我,一个堂堂的汉子,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得像英雄一样,却躺在废墟里。我饿了,在想到那条鱼的时候,我也想起了食物的美味。我午饭没有吃,只喝了一盒豆奶。我继续摸索着身边,都是破碎的和毁坏的东西。忽然我摸到了一个圆圆的筒,是我的垃圾筒,里面应该有我的那盒豆奶。我摸到了盒子,我兴奋得手都在颤抖,可紧接着我却失望了,盒子里一滴豆奶都没有。我怎么喝得这么干净啊!
接下去的时间我将如何来捱过,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我的朋友,我还能见到你们吗?谁来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2)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关于灾难,我曾有一部小说也写过,《黑灵之舞》的故事背景就是印度洋海啸。我写恐怖小说,但是我不写那些纯粹以吓人为目的的,我更加关注对于人性和生命意义的探讨,与其说我是个讲故事者,不如说我是一个思考者。我一路捡拾灵魂,把他们透明的耳朵,串在荆棘尖利的刺上。命运在一路叹息,是谁在黑暗中告诉我真相。我想带领迷茫着的人们走出精神困境。当我此刻活着躺在病床上,每一次呼吸每一缕阳光都会让我感到幸福的时候,我更想写一部以这次灾难为背景的小说。不,我要写两部,我要添加更多的温暖的颜色在过去的黑色里,为了那些拯救过我的人,为了那些和我一样被拯救的人。
13日,当那个小小的缝隙里再次透出亮光时,我再次期待着营救。我听到了雨点打在废墟上的声音。我在回到上海能够半躺着上网的时候,我浏览了很多很多的网页,也看到了一些很刺心的帖子,发帖子的人在一个安全的温暖的地方,旁边放着美味的食物,或许还听着歌惬意地摇晃着腿,他或者她,用着自以为很聪明的大脑怀疑着一切并提出一些自以为很屌的问题,比如:“被压在废墟下面的人回忆当时的经历说外面在下大雨,他们是怎么能够知道的呢?”“李西闽说整个人都被压住了,那他怎么还说自己摸到了电脑呢?”……我想说,操你大爷,要不要我们换个地方待着你去亲自感受一下呢。
当我听到雨声的时候,我口渴得要命,那些雨水却没有流进来滋润一下我干涸的嘴唇。我被压得连尿都喝不到。我也想喝自己的血,可是我的手还是够不到。我只能转移着注意力,并且继续呼救。
我终于听到了有人问话的声音,我的心都兴奋得发抖。可是那个人说只有他一个,没法营救,只能帮我把话带出去。我让他赶紧去找住在附近的我的一个朋友。后来的事情很多媒体都报道了,“由于山路到处泥石流、塌方,这名工作人员只能徒步下山帮他呼救,走了一天后,方才找到李西闽参军时的战友易延端,易延端和一名志愿者又徒步一天,找到了李西闽被困的地方。”
在易延端来之前,我已经被埋了两天两夜,身上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了,麻木感让我觉得这个躯体都不是我的了,我只剩下了灵魂。我想我写了这么多的恐怖小说,还被大家叫作“恐怖大王”,到了这个级别了,还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灵魂。我想或许这次可以验证一下了,我如果有灵魂,除了回家看看我的妻子和孩子,还要去贝榕公司溜达一圈。当然这不能说是“溜达”了,而是飘过、飘过。我会去吓吓她们,看看她们有没有在做我书的封面、编辑我的稿子,我还要在路金波和瞿主编的面前晃晃手,打个招呼说:“嗨,老朋友,我回来了,虽然以这种形式……”我还会上网,一个已经死亡的人在和朋友们聊天……想着这些能让我觉得有趣的事情,很想睡。睡觉本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是致命的。我用能移动的右手触到一个尖锐的凸起物体,可能是枚钉子,也可能是根裸露的钢筋,不管是什么,它能使我清醒。我的手背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摩擦着它,我需要疼痛的感觉,我不能睡!我开始骂:“你狗日的李西闽,你不能死啊!你怎么能死呢?你狗日的要活下去!”
好多事情我已经不能再回忆,也不想再回忆了,我的朋友蒋蓝替我做了很详细的记录,他们都是陪我一起渡过这段难熬的生死经历的。兄弟,大哥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什么。我想过自杀,可是我真是舍不得我的妻子我的女儿,还有你们一帮子兄弟,我舍不得这个花花世界,我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过。我和家人本来有个打算,每年都去一次马尔代夫度假,那也是麦兜喜欢去的地方啊,呵呵。不过我现在什么地方也不想去了,我只想好好待在家里,陪陪我的亲人,和我的兄弟喝喝酒。我想要一个完整的睡眠,现在我一闭上眼睛画面就会自动切入到那段被埋的时间,床稍微有点摇动心就有余悸。我是一个有着21年当兵历史的人,是一个男人,我还是一个写恐怖小说的作者,在这次灾难面前尚且有着无比的恐惧,更何况那些孱弱的孩子和普通的人们。
我回来后弟弟和病友会拿些报纸给我看,我看到有致死保护着婴儿的母亲,身体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手机里还有着遗言说“孩子,如果你还活着,请你记得,妈妈爱你”;还有千秋老师以身体保护学生逃离的,听说他平时是一个非常严厉的老师,学生都对他又恨又怕,可是现在他用生命写下了大大的一个“师”字……我是幸运的,我回来了,可是还有那么多的人却永远留在了黑暗之中。
我一直在想,我要感谢为营救我奔走忙碌的朋友;我要感谢那些可敬可爱的大兵,我曾经是一名空军,这次救我出来的也是空军部队,那个坚持背我下山兄弟,宽厚的背让我这个老兵落泪……我回来了,可是我还要为在灾难中的人们做些事情。
人活着总有一些高地要坚守!
“恐怖小说大王”的惊魂76小时
(文:蒋蓝 (《成都商报》记者)
蒋蓝
“我在黑暗中大口地呼吸着”
5月14日下午,我在《成都晚报》社开完紧急会议后,上海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打来电话:全国著名小说家李西闽被困彭州银厂沟附近的山里。他说,李西闽的家人万分焦急,已经3天没有消息了,他暗示我,能否组织一支营救队伍,设法前去营救!
我心里一怔:李西闽在国内有“恐怖小说大王”之称,其悬疑、推理、恐怖作品长期稳居畅销书榜,几年前,他准备主编一套散文丛书,曾经和我有一些联系。朱大可说,他独自来到朋友开设在龙门山镇九峰村的鑫海山庄里写小说,不料,他却在一场惨烈空前的地震中“湮没”了。但姑且不说私自进入已属交通管制区的银厂沟不大可能,就是千辛万苦进去了,几双手在架床叠屋的钢筋混凝土、楼板面前,能做得了什么?!
根据朱大可的提示,我与贝榕图书公司的责任编辑余一梅取得联系。李西闽是该公司的签约作家,自然牵动着方方面面的神经。经余一梅提示,我终于同鑫海山庄的导游赵文清联系上了。他证实:李西闵当时所住的房屋是四楼,地震后已经塌了一半,另一半倾斜在白水河中。在连续的余震中,倾斜入水的半截塌楼摇摇欲坠,情况万分危急。根据他的目测,李西闽被坍塌下来的钢筋房梁压住了肩背,可能脖子被牢牢卡住,无法挣出来。他在那里痛苦地呼救,他的一部分身体在外面还可隐约可见。
这个情况,是导游于13日下午2点左右所见。当然,他们一直设图营救,但没有工具可以撬动房梁。随即,他们被刚刚抵达的救援人员疏散。导游向营救人员——济南军区某独立团汇报了李西闵的危急情况后,就被紧急疏散到彭州市区。但李西闽至今毫无消息!!
根据最新资料分析,通往银厂沟的公路、桥梁遭到了地震的惊人毁坏,目前已经实施了交通管制,而且,处于两座大山之间的风景胜地银厂沟,已经不复存在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14日下午4点多,四川交通广播电台突然播送了寻找李西闵的消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