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而开,姚遥将锦被轻轻向上拉了拉,拭了泪,听得秋意蹑手蹑脚地凑将过来,她轻扯了下唇角,睁开眼。秋意瞧着她睁眼,愣了一下,喜道:“夫人醒了。”
“嗯。”
“那起身喝杯水吧。”秋意将姚遥扶了起来,在其身后垫了一个坑枕,便转身利落地倒水去了。
姚遥接杯喝了两口,竟是淡蜜水,也便一饮而尽了。
“何处弄来的蜜?”
“大公子与您回转时带来的。”
“噢。”
“夫人觉得身上怎样?有何处不适的吗?”秋意给姚遥掖掖被角,关心地问道。
“没事了。”姚遥摇摇头,问道:“大公子呢?”
“大公子在正屋,夫人要寻大公子?奴婢去请?”
“不用了。”姚遥想了想,答道,随后又询:“你知晓咱们何时起程起程回京吗?”姚遥此时此,万为想念纵儿。
“奴婢听大公子说,今日夫人醒来,若无不适,明日便起程回京。”
“噢,好。”姚遥随口应了,一抬眼,恰瞧见秋意一脸殷殷企盼,知晓她想询问自己程承宇之墓地之事,但她一分也不想提,不想忆,那棺中静睡的容颜,让她心内生痛,如剔肉插刺,难以承受。
“我累了,再歇一忽儿,夕食时唤我便好。”姚遥避开秋意视线,抽出倚靠后背的坑枕,闭了眼缩回被子。
“是,夫人。”姚遥未听出秋意话里的失落,这丫头掩饰功力愈发好了。姚遥感受秋意替她弄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又退了出去。才睁开有些酸涩的双眼,无神盯向一处,让思绪飘了一忽儿,复又合上,片刻儿后,竟真的睡了过去。
83、V章
夕食时,秋意并未唤她;姚遥从睡梦中醒来;屋内已有月光洒入,姚遥睁眼的一瞬;便知晓屋内有人;气息沉稳,存在感却极强;应是程承池。
她心内暗叹,从骨内泛出的疲累并未因自己的两度睡眠而减低;事实上;她此时十分不想见到那与墓中相差无几的脸庞;这让她心内异样难过;纷乱;更无力思考,可问题是……
“醒,便起吧。”程承池淡冷的声音在暗黑的屋内很是清晰。
姚遥闭闭眼,又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起身。脚步声响起,烛火闪烁,程承池执灯而来,单手撩开帐子,姚遥抬头扫了他一眼,顿觉那光极为耀眼,刺得人两眼生痛,几欲使人落泪。
“你把它拿远些,我眼睛疼。”姚遥捂眼轻道,话音里有着浓浓的脆弱。
“怎么?很难受?我看看。”程家男人一向敏感,自然察觉到姚遥的情绪,他转身将烛台至于两步远的桌上,才凑了过来,轻攥了姚遥的手腕慢慢拉下,姚遥微眯着眼,瞧着那男人一张脸瞬间变得难看,身上有克制的隐怒,他抿唇盯了她半晌儿,才冷声道:“无大碍,应是哭得太过所致。”言罢,便肃着脸转身坐于桌旁,似在努力平息心绪。
姚遥静坐了一会儿,才披衣起身,套靴向外行去。
“去哪?”程承池瞧着行动如游魂一般的姚遥,不由开口询道。
“净房。”姚遥下意识答道。
“你等等,我唤秋意与你同去。”
“不要。”姚遥任性答了,程承池一怔,看着姚遥恍惚进了偏屋。
姚遥褪了亵裤坐在马桶之上,出神地咬着左手食指指甲,之后换了中指,再换无名指,这烂习惯已经好多年头没犯过了,一则是因为身边一直有人,二则是因为纵儿,她可不愿儿子也有这等毛病。所以,仅有的几次欲//望都被她极力克制了,再加上,让其焦虑难过无所措的事情越发少了,所以这习惯真的算是完全改好了的。可这次……
程承池一直在屋内等着姚遥,等了足有一刻钟,也未听到偏屋有何动静,他按捺住性子又等了半刻钟,仍是无丝毫声息,终于,程承池等不急起身去净房寻人了,他在门口略站了一下,才敲门叫道:“出来,你在里头呆的时间太久了。”里头并无人回应,程承池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敲了两下,仍是无人应答。
程承池将门霍然推开,姚遥正认真地咬到右手的中指上,她愣愣地住了动作,恍惚看向程承池,半晌儿,才开口问道:“你要干嘛?”
程承池立时便瞧见小女人脸上挂着的迷茫与脆弱,心内软了软,叹道:“你在净房时间太久了,出来吧。”
“噢。”姚遥回神,这才惊觉自己真的在里头耽搁的时间太久了,两腿都有些酸麻。起身,提裤,姚遥竟无视了程承池还站在门内,程承池瞧着精神还不甚清醒的姚遥,咬了咬牙,转身先回了正室。
姚遥蹲得确实太久了,走了足有十来步,才回复知觉,她极缓慢地挪回屋内,坐在桌旁,定定地看向窗外。夜晚就这点好,一切均是模糊不清楚的,不必刻意收敛脸上的表情,姚遥知晓现在自己的痴呆相,但她就是觉得累,不愿再装。
“你……”
“别说,我不想知道了。”姚遥极轻地打断程承池的话,倦倦地趴在了桌上,仍就望着窗外的那抹月华,不肯去看程承池。
程承池沉默,半晌儿,叹了口气道:“那先吃些东西吧,近一日未用食了。”
“好。”姚遥低声应道。
程承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唤秋意备饭。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姚遥不愿说话,程承池又不便打扰她,无声地用过饭,姚遥执茶轻啜,她一直未抬眼看程承池,程承池自然也感觉得到,他将要开口问她在闹什么别扭。
姚遥却先是极深地打了个哈欠,将杯子放在桌上,轻声要求道:“我们明天便回京了吧?那今天早些歇了,好吗?”
程承池深深地皱眉,心内有些恼意,本想开口教训教训她,却见这小女子眉间满是疲惫,身上的倦怠极深,竟给人一种萎靡的颓败之感,想来在那墓中,她是伤了神又伤了心的。如此一想,便不愿逼她了。
他深深呼吸了两下,方按捺住性子,应了声:“好。”便痛快起身离去了。
人至了门口,姚遥才开口要求道:“不要秋意进来了。”
程承池住脚,又回身看了一忽儿伏桌未动的姚遥,才摇头应了,推门而出后,回身掩紧了门,吩咐了秋意不要打扰,他静静地立在门口呆了一忽儿,仰望着夜空皓月,头一回,心内涌出股莫名的无力感来。
第二日,秋阳依旧好,姚遥情绪终于好了些,只是仍就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秋意在收捡东西,姚遥坐在床上,眼神跟着动来动去忙着的秋意,思绪却早就飘远了。
“夫人,夫人……”秋意担扰地看着姚遥。
“啊?”姚遥回神应声。
“已是收拾妥当了,夫人还需再看看吗?”
“不用了,走吧。”姚遥起身,抱起桌上的蝴蝶兰,先行出去了。
门口,程承池背手立于车前,见姚遥过来,伸手扶她,姚遥低眉搭手上了车,程承池也随后跟了上来,帘子合上,秋意瞧着守在车前的两个骑马的冷面侍卫,轻唤了声:“夫人?”
并无人应答,秋意无奈,只好上了后头的行李车,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秋意心里有点忐忑,留了夫人与那大公子同车是否合宜,可自己……
“唉。”秋意觉得份外气闷,心里盼着早回程府,与几个秋碰了头,也好有个商量,自己一人,又遇夫人昨日起便对自己很是冷淡,真有些无所事从的委屈之感。
马车平稳地前行,程承池一直在看着端坐于对面的姚遥,姚遥身形未动,眼神未飘,但程承池就是知晓,这小女子又在走神,不知那思绪又飘到了何处?
那无力感又袭了上来,这让他份外不适应,为了按压下这种奇怪之感,他开口打破安静,问道:“在想什么?”
姚遥回了回神,才应道:“嗯?”
“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姚遥答道。
“呼。”程承池深吸了口气,才平抑又要上扬的怒气,续道:“何以不问?何以不愿知晓?你这两天情绪低落。不是均因为那日在墓中所发生之事吗?”
姚遥轻轻地叹了口气,才略带乏意回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很没意义,不知道自己从前那么执着为了什么?有些时候,我并不了解那个人,甚至……”姚遥艰难地在寻找词汇来形容自己此时复杂的心绪,半晌儿,姚遥才续道:“情感或许也仅是单方面的吧?”姚遥情绪郁郁,她对程承池道出此番话,似乎是正对着那个人。
程承池瞧着有些彷徨恍惚的姚遥,心内竟泛丝出喜意,他得承认,他极希望这小女子对那人产生失望之情,最好是厌弃怨怼之感。他清了清嗓子,没说出什么那人或有苦衷或是迫不得已的宽慰之话,说实话,他巴不得这小女子对那人一直这样不满下去才好。但他又不好跟着贬骂那人,这小女人脾气倔强,定会激起她的逆反,说不准,还会想起那人的好来。所以,程承池极聪明地移了话题问道:“那日在墓中,那老头曾说你乃异世之魂,这话什么意思?”程承池早想知晓这事,只是姚遥一直在回避,两日来,他想了许多回,想至心内竟莫名涌出丝慌乱来。
84、V章
姚遥终于斜睇了他一眼,随即移了视线;静静想了一忽儿;才自语般答道:“庄生梦蝶,无论是庄生亦或是彩蝶;对这两者来说;均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似我,无论是姚遥亦或是小茹;说不准一切也只是一场梦,只待梦醒事了;万事皆空。那一世;我叫姚遥;有爱我疼我的爹娘;读书读了近二十年;天真浪漫,不通世俗,却在一摔之间来了此世,成了小茹,身世复杂,命运坎坷,好在,带着那世幸福的记忆,性格中虽有缺陷,却还是趋于乐观,所以,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活着,还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纵儿……”姚遥慢慢地说着,想到何处说到何处,顺序颠倒,甚至有时毫无逻辑。她一面忆着,一面脸上带着笑眼里盈着泪,之后,那泪盈满了,渐渐滑下面颊,其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最后停住,此时,疲累充斥了她的身心。她闭了眼,轻靠在车壁上,已无从顾及程承池知晓这诡异秘密后的反应,只是任由那泪肆无忌惮地落着,流着……
宽阔略有些硌硬的胸膛靠了过来,一只手叩在其后颈缓缓地将其揽在怀里,姚遥立时泣哭成声,心里那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