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斜瞄他,问:「你又晓得啊?」
「不信你自己割看看。」
何平眯起眼不想继续抬杠,改而问他:「你到底给董先生他们看什么?」
「没什么。我让董韦钧看他老婆小孩在吃他的画面,将蜘蛛精的原形加上人头做出写实影像让他们接收,母蜘蛛跟蜘蛛小孩一起吸收他为养分,很有创意吧?」
「……还能这样搞……这抄袭前阵子那件事,哪是创意。」何平退出浴室碎碎念。
「至于法师看到的影像,就是我的死相而已。」
何平沉默下来。「欸,你死相有那么恐怖哦?拜托千万不要显现出来,我的胆子很小。」
「哼,想看你还不够格,废物。」刑玖夜扬高话音表示:「上面的人真慈悲,硬是要靠我将废物回收再利用啊。」
「你、你这个恶鬼!」何平也是有自尊心的,骂他废物等于骂他妈妈生了一个废物,他必须反驳。「你做那么多坏事,比我这个没啥贡献的废物更糟。不对,我不是废物,我只是普通人。」
刑玖夜偏头睇他,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刻意用怜悯语气说:「至少我知道自己的欲望无穷,我是很贪心,起码还算有自知之明。总比你,盲目活着就跟柏油路上的狗屎一样可悲。大雨一来,你就散掉,太阳一晒,你就干掉。你比废物还糟糕。最倒楣的还是我,必须托着狗屎服刑期。唉。」
「你、你……这个烂拖把上的香菇!」何平被鬼气到讲不出话,他气炸了,一手指着他,内心干声连连,却想不出最具攻击性的脏话。
刑玖夜楞住,面无表情穿窗来到外面半空中,放声大笑。什么烂拖把上的香菇,没料到何平这小子骂人还挺有创意,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就是。
「走开。」许薇洁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何平以为刑玖夜被骂跑了,还想继续骂就被许薇洁吓到,后者转身走到卧房,何平好奇跟上。
许薇洁颤抖而虚弱的出声斥退,而且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变成尖叫:「走开,走开!不许你们伤害我的宝宝们。全都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孩童们跟着哭闹起来,何平忽然严重耳鸣,他像董韦钧一样往公寓外逃,停在路灯下呕吐。
刑玖夜再度神出鬼没冒出来,出声道:「我去下面申请勾牒。吴铭要在你家住上一个礼拜,毕竟这案子得跑个流程。」
「呕、咳咳。什么勾牒?」何平茫然,他只知道勾芡。
刑玖夜望着气色越来越差的何平,顿了下才向他解释:「就是你们阳间讲的拘票。婴孩最好让他们早早去该去的地方,至于许薇洁,因为自杀当下没即时处理,恐怕变成地缚,要是机缘一到让她充个地基主的缺也不是没机会。」
「啊,这我懂,地缚灵是吧。可是不行,你想个办法帮她,她一直在那里的话,吴铭会来卢我帮忙。」
「……七魄在不同领域有不同的说法,其中一魄,叫尸狗的管性情,最为执着,还有一魄叫蜚毒,专要人自杀。人会自杀多半就是这两魄作用。她死的时候那些魄落在屋里没即时化解,现在那道魄已经差不多渗入了。」
「母子分离,真可──」
刑玖夜捏住何平两片唇瓣,冷声警告:「闭嘴。记住,不管面对什么,不要擅自流露自己心情,最好一个念头都别有。假使你现在说了那种话,对方会赖上你。」
何平瞠目结舌,刑玖夜觉得他受惊吓的样子挺逗趣,不觉缓和神情告诉他:「这两天我不在,你去跟陈初拿游仙枕。」
「那是啥鬼?」
「不是鬼,是块枕头。拿到之后再跟陈初讨个小人贴上董韦钧的名字,把枕头反过来放小人,这样董韦钧就会夜夜游阴曹,无心处理许薇洁的事。」
「不是本人也能这么恶搞?」
刑玖夜微微一笑,又是那种无害的假仙模样。「相信我的专业。阳间事交给你,我下去一趟。」
分配完工作已是凌晨时分,何平独自站在街巷上。雨后空气微凉,但他觉得十分不舒服,垮着脸、硬着头皮去牵机车骑回自己的旧公寓。
高薪的代价令人吃不消,但也是为了累积金钱不再给亲友添麻烦,况且这工作刺激归刺激,也能累积不少好题材。何平开始幻想将来变成灵异故事的畅销作家,催眠自己乐观点。
本以为时值鬼月,搞不好会撞见其他幽灵,但说也奇怪,路上半个飘飘都没碰到。何平暗自好笑:「就说不必自己吓自己,我不是那种天生灵感强的人,撞见那个纯属巧合啦。啧啧,我看我去庙里拜一下求个平安符好了,呼。」
绿灯一亮,何平笑眯了眼傻乎乎骑过去,全然没发现那些灵体其实都在,只是他一路上并没留意而已。他们聚在电线杆间、路灯后方阴暗处、行道树里、人孔盖下、红绿灯被树枝盖住的影子里……
世上满满都是鬼,怎么可能不存在,他们说不定比人还多。
穿甚平的土地公坐在计程车上打呵欠,抱怨:「我一定要叫陈初算加班费。」
女运将不耐烦翻白眼,不打算搭理老先生。
「我还是看不出那个楞小子有什么可取之处。把他跟极恶的术士摆一起没问题吗?」
女运将开着计程车远远跟在何平后面,心想:『我哪知道。』
「应该不少上面的人都跟刑玖夜勾结过。不然他怎么可以留在阳间服刑?」
「我倒认为比起带那半吊子都称不上的菜鸟,刑玖夜可能比较想直接下地狱。」
「是吗?何平看久也蛮可爱的啦。有些胖胖呆呆的,古椎古椎。」
「就是弱鸡样。」她补充:「我们两个是短期观察弱鸡成长情况的观察员吗?唉,真不想跟那恶鬼同一等级。我要申请调遣外地啦。跟个老头共事真是讨厌。」
土地委屈嘀咕:「跟男人婆共事我才想哀。」
「嗯?」女运将瞪他一眼,他立刻噤声,然后又转移焦点说:「哇,那个何平真的超级粗神经,连我们跟这么近他都没发现。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何平按照刑玖夜指示去讨游仙枕,陈初露出职业笑脸,摆出长辈的姿态说:「呵,就会这种雕虫小技。」虽然他要何平提防刑玖夜,但还是将游仙枕交给何平,没再多讲什么。
所谓游仙枕只是块镶了清玉的焦黑木头,木头有股淡而不化的香气。何平摆好小人偶就藏到床头角落,用书堆藏起来。
吴铭下班买沙茶鱿鱼羹回来吃,两个人开电视看球赛,他忽然有感而发说:「我觉得好像回到以前大学时代,一起住宿租屋的生活。」
何平冷眼瞄他,吐槽:「是啊、是啊,我很怀念你老是把夜店的妹带回来,叫我滚远点睡,禽兽。」
「干嘛这样计较咩。」
「咩个屁,大男人讲话不要怪腔怪调,恶心死了。」何平一脸嫌弃的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端着剩下的鱿鱼羹退到床尾远观球赛。「靠、进球了!」
「啊靠、靠,真的,赛啦。」两个男人激动的在屋里「靠夭」来「靠夭」去的,公寓楼下传来某户老阿嬷的责骂:「不要吵啦──!死孩子!」
吴铭傻眼:「哇,你家楼下住了一位超凶的阿嬷呀?」
何平干笑解释:「她身体不好,脾气差是自然的啦。都是你害我跟着吵到老人家。」
「又牵拖我。」
「不高兴住你就滚出去,滚回你家。」
「呃。」吴铭厚脸皮强调:「是你说我可以住一个礼拜。我今天难得清完工作就来睡觉。」他讲完霸住何平的沙发,双人沙发上躺着一只熊一样的男人,抓着毯子盖肚。
何平没理他,打开笔电开始敲打今天整理过的故事。
资料夹里有个纪录灵感的文件档,他将其中一篇复制到空白文件中开始编写,那是关于之前他胡乱梦到的东西,写的是关于一个鬼仙在地狱的无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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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骨头生出了一些类似芽的东西,然后萌发的骨芽生出细细的组织,像雪花一样累积起来。他无聊就会拿起来观察,后来又凭一时兴起,撕下胸前的血肉包覆在骨头上,就这样慢慢的增加乐趣,关注着光芒是如何渗入自己骨血,如何生成另一种东西。凡有其精血者皆生出胎,那东西逐渐有了自己的胎动。
某日,远方传来热闹的声响,锣鼓喧天。白骨山的簦媸衷诳罩胁α艘坏涝玻┦豕弁饶值睦丛矗坪跤心炒笊窠盗伲窃谇熳P┦裁矗凑皇撬骄褪巧佟�
回过神时,那胎动之物已有人的形体,是个稚气少年,他一丝不挂,天真无邪坐在他身后望着他。少年朝他举起白晰的手,手臂却从肘部融掉落下,落下的部分很快被虫蚀尽,他懵懂望着虫吃自己的断肢,那副模样惹他笑了。
「再给你补过吧。」他轻轻执起少年断肢,扯下自己臂上的肌肤掩好少年裸露的白骨。
少年皱眉,用听来憨拙的口吻问:「不痛吗?」
「痛啊。不过我身上的东西生得很快,我和一般的鬼不同,不要紧。」
「嗯。可是痛。」
「痛不见得是坏事。」
「你是谁?」
他忽然静下来,凝视少年充满好奇跟疑惑的神情。因为这座高耸的白骨山一向只有他,别人除非有事,否则也不会来和他打交道,但他实在太久没有思考自己的事了。
他是谁这件事并没有意义,可是刚才少年的问题让他再度意识到这事开始变得有点不同,仿佛在白纸上提了一句问题,等着被回应。
「我从哪里来?」
他冷淡回应:「你是我随便凑和做出来的东西。」
「用什么做的?」
「我的一根骨头和血肉。」
「那我是你?」
「当然不是。你本来没灵魂,不过我实在太无聊,所以……慢着。」他单手成印抵住少年眉心,双眸盯住他眼神,仿佛看穿什么似的,冷笑:「竟然真的生出魂魄。真糟糕,本想玩玩而已,居然做出这种东西……趁着没被发现,把你销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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