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在想什么,也可以不让旁人动临仙阁里的女人一分一毫。但是你要记住,倘若忘了当初对我的承诺,便休怪我不客气。无论是你,还是整个苏家……”
赵炎仍是冷着一张脸,好似仇士良是在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苏家上下的忠心,在很多年前,想必主子便已经晓得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下属终其一生必将同兄长姊姊那般,对主子尽忠。”
仇士良敛眸瞧了沈述师一会儿,不由俯身将他扶了起来,“起来吧。我大唐千秋万代的基业早已尽数压在你们身上了,如果我连你都不信,还能相信谁呢?”
听得仇士良的话,赵炎面上动容,心里却是一片冰冷。在神策右军中,仇士良是出了名的多疑,那些场面话听听便罢,根本毋需当真。赵炎便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唯独令他颇为担忧的,是苏家其他人的态度。如此下去,他当真不晓得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多谢主子信赖,日后下属定当不辜负主子的期望,为主子的千秋霸业死而后已。”
仇士良容色淡然,挥手掷出一枚拇指宽窄的木牌子,“死而后已倒是不必,只是,阿岩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感情终究是你最大的软肋,要么克服要么万劫不复,你自行斟酌去吧。”
“谨尊主子教诲,下属先行告退。”
赵炎趁着夜色出了皇宫,他一路上心绪不宁,总觉着似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然则思前想后却找不出半点儿蛛丝马迹。
仇士良所说的那些话,赵炎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对兰月的心思确实伴随着危险,但却是因兰月抗拒之心,自己在这场感情角逐中已然落了下风,受伤在所难免。
可是,依照兰月心软的本性,赵炎相信只要自己坚持走下去,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此时的他,却从没想过纵然他机关算尽,却终究有力所不待之处,更是从未想到仇士良竟会一语成谶。
回到临仙阁,兰月正直直立于侧门内的柴房前,赵炎躲避不及,只得怔怔呆在原地,“阿……兰姐姐。”
兰月似是打量陌生人般瞧着赵炎,却一言不发,赵炎心中忐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兰姐姐,我、我……”
赵炎本以为兰月既是知道了些什么,便少不得一番盘问兼之冷言冷语。纵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面对着兰月,赵炎心里却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痛。然而,兰月只是静静瞧着他,一如从前那般抬手为他理了理肩上的碎发,柔声道,“阿炎,这些日子以来,你好吗?”
赵炎似是被人扼住喉咙般,久久吐不出半个字来。
他曾有过无数种猜想,以为兰月会怨他怪他,甚至是再也不理他。每每想到此处便是心如刀绞,可是却从未敢奢望过会是眼前这般景象。
“兰姐姐,我、我……我这些日子甚好。你好吗?”
兰月目光冷清如月,“我好不好你不都瞧在眼里,何须相问?”
赵炎双眸微瞪,继而长长舒了口气,“也是,倘若姐姐不曾发觉,想必也不会在此处等我了。”
兰月柳眉微挑,艳红的朱砂小痣似活了一般,竟是将那冰冷容颜衬得柔情似水。那一刻,赵炎不禁恍惚,或许……前些日子的种种不过是一场梦,她未察觉他的异常,更不曾同他疏远,还是那个疼他宠他的大姊姊。
“阿炎,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若还顾及我们这些日子来的情分,便如实回答,可好?”
此刻这般情状,赵炎高兴尚且不及,哪里会拒绝一个如此绝好的解释机会,“但凡兰姐姐想知道的,阿炎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兰月白唇紧抿,久久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究竟是谁?”
自从隐匿身份待在张好好身边的那刻起,赵炎便晓得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未曾预料到,竟是造化弄人的让她问出这些。
“兰姐姐,我的本名叫苏岩,扬州人士。”
章节目录 苏岩之百年荣辱
扬州,一个天下文人皆欣欣向往之地,在这片土地上,孕育了数不尽的钟灵毓秀之士。我虽自小体弱,于府中足不出户,却因着苏家的消息网,听遍了扬州的各类风流韵事。
但凡扬州人或是久居于此的过客,没有几个人不晓得城南苏家的。关于苏家的种种传闻,莫说是扬州本地人,便是长安不少达贵也都是听说过的。
自古便有三代而衰的说法,可扬州苏府却是打破了这样的发展规律,百年鼎盛越发蒸蒸日上。在传闻中,这些都要归功于苏家的三大继承人。
在一些普通的世家贵族中,家主皆是由一人承担的,但苏家却是由三人分庭治理。而被选中的三名嫡亲子弟,却要各自单独培养,分别修习治家、外涉、占卜。
苏家并不想寻常人家那般重男轻女,“治家”之道历代皆是由女子担任。只是一旦被选中,便要立贞节牌坊,誓言终身不嫁。虽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却依然有不少嫡亲女子愿意成为内宅家主,修习“治家”之道。如此巧思安排倒也妙极,竟是被男子当家少了许多烦杂之事。
而“外涉”之学,顾名思义则是充当苏家的门面,掌管日常交情往来、关系活动事宜。我的二哥苏慕生就长袖善舞,再加之后天培养,很快便成为苏家新一代的顶梁柱。
至于我,自小体弱多病,如同女儿般养在深宅中,读书练字琴棋书画已然成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此了很多年,我已然养成了好静的性子,在我看来生活大抵不过如同流水般静好安然,汲汲一生转眼即逝。
可是我却从未想过,似我这般时常被大姐、二哥称作冷清之人也会有欲疯欲狂的时候。此事暂且不提,仍旧说说苏府长盛不衰之事。
在外人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历代三位家主相辅相成治理得宜的结果,实则只有我们苏府的嫡亲血脉方才晓得那桩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
苏府事实上,世世代代都是与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长安势力的变更兴衰,自打大唐建国以来,苏府无一例外皆在其中扮演着或轻或重的角色。因此,每当苏府势力有所颓势,便会更替支持新的势力,如此趁势而上,便如日中天了百年仍是钟鸣鼎食,不受分毫波及。
这份荣耀与尊贵,必定伴随着不可磨灭的危险,苏府历代家主都是晓得的。这般在悬崖边上谋富贵的日子,即便再辉煌却终究难免有败落的日子。自打十来年前,被选中继承“占卜”之术,我的师傅便从未对我隐瞒过此事。我与大姐、二哥都晓得这样的一天终要到来,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打破百年格局,推陈出新。可是,我们谁也没想到,那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且偏偏落在我们这一代身上。
垂死挣扎是人的本性,即便我们姐弟三人晓得如此发展是迟早的,可却终究不想让苏家败落在我们手中。后来,素来淡泊名利,在苏家籍籍无名的大哥被父亲大人选中,将他派遣长安。如此一去,便是三年音信全无,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神策右军中尉仇士良身边的谋士。
起初,我极为反对大哥的决定。我始终不能明白大哥为何要将苏家的兴衰荣辱放在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身上,且此人还是一个擅长献媚讨好的阉人,他自顾尚且不暇,何谈能助苏家渡过难关?
大姐与二哥,同我的看法是一样的。可是大哥后来的一番话,却改变了大姐和二哥的想法。他说,“一妹,二弟,我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如今的苏家已然再经不起任何风风浪浪了,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得不冒险一搏。”
“当下长安的局势,想必你们也都极为清楚。当今皇上虽是登了基却终究没什么实权,若非皇太后掌握了些许先帝遗臣,想必早已撑不下去了。纵然皇上胸怀博大、有治世之才,但若想翻身掌控朝政,却绝非容易之事。”
“至于同皇太后与皇上对立的宝历太后,她虽是培养了不少亲信,但终究得失心太重。即宝历太后便有朝一天能够如日中天,却只怕是昙花一现。而居于这场风波边沿的仇士良则不同,如今的他长袖善舞,不曾得罪任何一方,看似懦弱可欺,实则韬光养晦。”
“能在这场遍布天下的权力之争中安然生存下来,这样的人绝非等闲之辈。纵然他日后不能荣登九五,却必然位极人臣。对于我们而言,能助苏家渡过难关的最好是谋臣,因为,一个天子是绝对不允许治世之下存在任何危险。可一个谋臣,却希望这天下间总有一些平衡势力的特别因素存在。”
“一妹,二弟,三弟,你们应当晓得,我们不赌只能是必败之举,若是在皇上身上押宝却是与虎谋皮。至于宝历太后,料想苏府只能荣极一时很快便会凋零,这些都不是我们想要的。倘若要赌上一赌,唯有第三方乐于屈居谋臣之人才是我们最好的合作伙伴。纵观如今的局势,除了仇士良,还能是谁呢?”
当下大姐与二哥便被大哥说服了,而我,纵然觉着大哥说得不无道理,却终究仍是存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可是为了苏府荣辱兴衰,我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也只能遵从几位兄长的决定,暗中支持仇士良上位。
大哥在府中留了没几日便再次离开了,当时我并不晓得他去向何处,后来无意中听二哥提及,大哥似是去了洪州。那时,我并不晓得明明长安才是权利角逐的忠心,他为何要去洪州。
后来,我才听说,洪州有一个地方叫做“悦泠坊”,那里是整个州府,乃至大唐最具盛名的乐坊。而大哥去那里的最主要目的,便是收服悦泠坊,击破洪州死水般的消息网。
众所周知,统领一方的江西观察使沈传师,乃是皇上手下一员极为重要的心腹。倘若能够从洪州打开一个缺口,便算是真正打入了皇上的权力中心,纵然这些势力还不足为据,却是为日后谋权打下了坚实的基奠。如此一来,成事的几率更是大大提升。
那些年,大哥在洪州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可我却始终忘不了文宗大和六年,阔别多年的大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