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她就不会那么紧张,手心也不会出那么多汗。
“你怎么啦?”
“啊?”我眨眨眼睛,“没什么没什么。你看看我的手心吧。”我把手伸到她跟前。
“我看看啊——你这辈子不缺钱花,可存不住;你其实挺痴情的······不会吧,看起来不像啊······你挺痴情的,可婚姻不顺,可能要结两次婚。你在三十几岁时会有一场大灾······”宋美丽嚼着汉堡,小拇指在我的手心划动,嘴中念念有词。
我打断了她:“你看看我手心有没有出汗。”
“没有啊,干干的,怎么啦?”她抬头看我,不解的样子。
“没、没什么。”我环顾四周,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她们的小女儿围坐在一起,小女孩满脸幸福。
“哎,傻了,想什么呢?”
“我刚才在想,如果将来我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绝对不会让我老婆生个女儿。”
“为什么?”
“不知道。真的。”我低头喝了口可乐,不去看她的眼睛。往事开始跳跃着浮现在我面前。我突然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你有点不对劲。说说你认识的女孩吧。”
“说她们什么?”
“随便。就是想知道你们这帮孩子现在都怎么处的。再说我儿子也马上要到这个年龄了。”
“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我特别特别喜欢她。她跟我处了大概两年多了吧,就分手了。”我突然发现有些彻骨铭心的感受只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想一想,要把它表达清楚是很困难的。
“骗人呢吧!是你把人家女孩甩了吧?”她笑眯眯地看着,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我突然特别讨厌她,讨厌她什么都明白似的样子。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后景排队的人们身上。
她见我没有说话,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有点讨好地问:“你在我之前认识的都比我年轻吧,很漂亮吧?”
“是的。她们都比你年轻,也比你漂亮。”
宋美丽嘴巴张张,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她被我的话噎住了。她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吸了口可乐。
我看着她。日光灯底下,她吃着我给她买的汉堡,竭力把进食的速度控制得很慢。那张脸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是仍然有了几道皱纹。头发齐耳,肩膀上落着星星点点的头皮屑,好像我小时候养的蚕卵。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在这座城市里,我俩是没人关心的两条可怜虫。
为了弥补我刚才语言的唐突,我问宋美丽:“你刚才说你儿子怎么了?”
“他呀?”宋美丽的脸上顿时现出一片温情,“前几天他特别害臊地给我说要给我看样东西,我以为是这次月考没考好呢。结果——”
“结果怎么啦?”
“结果人家从书包里取出来一封信,说是班里一个女孩子偷偷让人转交给他的。这孩子特老实,有什么事都跟我说。”说到这里,宋美丽显得有些得意。
我故意打趣道:“说不定人家这是声东击西呢。”
“什么意思?”宋美丽皱着眉头看我。
“我是说他和一个女孩谈恋爱的同时,把别的女孩给她写的信给你看——这样你就对他很信任喽,而他就可以从从容容地和女孩子相处了。”
宋美丽扯着脖子大声说:“我儿子我最了解了,他从来不会说谎的!你这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的声音已经比较大了,引得旁边座位上的几个人朝这边看。
我急忙说:“是是是,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挺老实的。”
“你不知道,人家现在已经不让我给他搓背了。”
“啊?”我睁大眼睛看着她,“你现在还给他搓背啊?”
“前几个月还给搓呢,现在不了。人家现在一洗澡就自个儿在里面把门反锁了,怎么叫都不开。”
“呵呵,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宋美丽也拖长声音,感慨道。
和宋美丽在麦当劳谈了半个多小时她儿子,我发现自己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真是奇怪。
《毕业一年》第一章11
2002年7月3日深夜,我们宿舍四人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饭馆大喝一场,第二天大家就要响应号召,奔赴祖国各地,踏踏实实当一颗小螺丝钉了。那天晚上,即将奔赴北京的两个人都没喝多少。我没怎么喝,是因为那时候觉得自己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基本上没什么感情。整整四年啊!我都干了什么?学了一些所谓的专业知识;和唐艳同学谈了两年多的恋爱,结果被人甩了;再就是当了整整四年的小混混,又当得毫无风格、毫无名气。所以那年夏天我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一个谁都不知道我背景的地方。小陈没怎么喝,是因为这厮 一向以举止稳重著称于外语系。大学四年他一直埋头苦读,认认真真参加名目繁多的考试,并且拿到了导游证、计算机三级证、微软网络工程师等证书;另外他很长时间都夹着机巴做人,对周围的女生不闻不问,从而让我对他的性取向产生极大怀疑。在宿舍了,我们一谈起女人,他总是跟祥林嫂似的,反反复复说:没意思、没意思!
那天晚上从小饭馆出来后,老大和阿强喝得伶仃大醉。两人趴在学校的草坪旁呕吐不止,怎么拉都拉不走。阿强还像小狗一样呜呜直哭,要从我手里抢手机,给他暗恋了三年零六个月的姑娘打电话。后来我和小陈一人搀一个,花了二虎之力才把两人弄到宿舍。两个人把吃进去的各种肉类吐得满地都是,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个个装得跟人似的,死活不承认。中午我们一块提着行李离开宿舍。临走出门,四人在门口还特意回望这个生活了四年的房间,心里都酸酸的——宿舍里一片狼藉,扔下我们不要的书本、镜子、裤头等物。阿强还伤感地问,你看哥儿几个生活的地方像什么?我狠狠地说,像个鸡窝。就把门重重地关上。我们踏上列车、各奔前程。老大是我们宿舍最色的,但他光荣地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建筑师;阿强去了杭州,帮着台湾人贩卖针孔摄像机;我和小陈跑到了北京。他在一家小有名气的英文杂志社工作,据说里面有很多当年的名校之花。
转眼之间毕业快一年了。2003年3月中下旬,我坐完公交坐地铁,到了冯国涛在玉泉路的一所学校。他和我一个年级,但不是一班的。此人相貌平常,也没什么特长,四年来一直默默无闻,但突然考上了中科院数学所的研究生,从而在临毕业前轰动全年级,叫每个人在最后的时刻记下了他的名字。大家之所以惊讶万分,并不是他考上了研究生,而是学英语的考上数学方面的研究生简直是天方夜谭,在我们系六十多年的建系史上尚属首次。其实本来和他也不怎么熟,在学校最多也就是打个招呼。后来到了北京,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大家独在异乡为异客,没几天就熟识起来。
到了冯国涛宿舍时候,也就下午4点钟的样子。冯国涛、小陈和一个姓王的在,他们三个和冯国涛一个舍友玩“升级”。姓王的以前是冯的同班同学,院学生会干部,也是唐艳前男朋友的手下。这个人比较阴,现在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不知道做什么的。总之,我不喜欢他。每次北京的聚会,也就是打打招呼,客套一下而已。
冯国涛的舍友让我玩,我说我不会。冯国涛就说算了吧,也玩累了。于是他们就散了。冯说要去买些水果。我们都说不用,但这家伙再三坚持。姓王的见状就说,我也去吧,还能帮你拿东西。
我和小陈经常见面。我来北京后见的第一个同学就是他。每次见面之后我俩之间的program(程序)是这样的。
首先,先说自己最近得意的事情,以示无论如何,哥儿几个都在进步。比方说,他给我说,他们单位每个月都发一箱“光明”牛奶,多得他都喝不完,想送给我但是离得太远。他还说,上个星期去了趟英国大使馆,再过几个星期可能还要采访一个中国工程院院士。我自然也不甘示弱。我给他说,我刚从广州出差回来,住的是四星级宾馆,早餐的规格是一百块钱呢。我还说,春节前被叫去给部里一个国际会议摄像。有法兰西科学院的副院长,还有美国NSF的一个大头头。。。。。。
聊了这些叫人很长面子的经历之后,我俩都觉得心里窝得慌,就接着抱怨,这一抱怨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可能会持续到各自滚蛋回家为止。比方说,他又给我说,一个月发一箱“光明”牛奶顶个屁用,不就三十多块钱嘛?这点工资,老子这辈子都没办法买房。他还说大家都不愿意去英国使馆才怂恿他去的。结果在那里丢尽老脸:人家问他要名片他没有;临到了吃饭还不会用刀用叉,结果就喝了点果汁,回到家又煮了包“统一”方便面,这才填饱肚子。我就跟他说,他奶奶的广州闹非典领导不敢去,结果让我当替死鬼,还是坐火车去的!那个高层的国际会议,开会的都是院士、科学家什么的,我只是一个摄像的,觉得特自卑。等开完会,那个法兰西老头特意走到我跟前,和蔼地问我叫什么,还问我今年几岁。我诚惶诚恐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他说我和他孙子长得特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还是我孙子呢!
等那两人提着水果进宿舍时,我和小陈还在相互抱怨,发泄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他俩的到来,并不能阻挡我们心中的愤恨。我们各自扯下一根香蕉,润了润嗓子,继续共同的话题。直到天色渐暗,冯国涛催我给阿发打电话时,这才暂时停止。我接过冯国涛递来的话筒,说你丫在哪儿呢?怎么跟个婆娘一样磨磨唧唧的。他扯着嗓门说,操你大爷的,我都到学校门口了,等着啊,马上就来。
阿发是北京人,酷爱球类运动,因此体格健壮、肌肉发达。当年他靠着北京考生享有的优惠条件跨进了那所大学的大门——照他的分数,在我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