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山妮的目光延向窗外,延向夜幕下的林平那设想落空受到伤害后被报复充塞着的身影,那身影正带着某种阴毒走进门卫值班室。如果看到这样一幕,山妮那夜就会感到横躺于未来日子里的凶险或变故会隐隐约约走过自己的睡眠与梦境。
谣言
林平与门卫值班的那位正在等人来交接班又有些闲得发慌发闷正渴望有某个人来说说话的老阿姨说了些什么,除了那位老阿姨,没人知道。人们后来听到的有关那天晚上山妮与林平之间的野史故事也许经过改装与修订。那么有趣的故事发生在这么一个安静的由围墙围起的院落,是对安静与无聊生活最生动的装点。而且女人公又是时常进出围墙大门的现实人物。短短一个星期,那故事又不断以新的版本问世。新的版本有新的人来传播扩散,由新的人来添加新的内容。故事得到廷伸扩大更新的同时还得到了追溯。人们一致肯定山妮一直背着李浩与林平频频约会。通奸这个词过于粗俗人们是不屑于上口的以免显得自己过于低俗,人们乐于让通奸这个词在意味无尽的闲谈与笑意间让人去发挥让人加以想象。
那夜山妮睡得很沉稳。沉稳的梦境有时并不意味着生活的沉稳。
既然林平不惜上门求证自己在恨他,山妮自然也想过林平不会就止罢休,但她实在没想到林平的另一重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快得山妮还没骑上车走出围墙大门,那种种生动的言说与种种或好意或不怀好意的好奇的打量已在大门的四周伏击她。
山妮推车出大门后就跨上自行车,车子载着她行驰在早晨的风里。她既听不见人们的议论更不知人们的好奇。
看她,胆子真够大的,把汉子带到自家床上。
三十多岁的女人,如狼似虎,李浩肯定搞不过她。
低低的议论伴着窃窃的吃笑,透出几许不曾实现又略带向往的淫意。
山妮与人私通又被私通的人告发的事像一支高压喷射向人群的兴奋剂,丰富了人们的生活,加强了人们的想象力。
山妮那付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无所谓的表情与神情,又令好奇于野史故事的人们有些恼怒。
他们自有他们的办法。
那天李浩出门已是上午十点钟,围墙内的大铁门是锁着的,李浩只得推着自行车走侧门。门卫室里一位老阿姨与两位中年妇女正在低声议论什么。在她们停止议论之前,李浩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不适于他听的话,随着那些人的唾沫飞溅出来。而后又感到几束说不清到底是好意还是歹意混合着好奇与同情的目光直直射向自己。李浩责备自己神经过敏,在那不明真意的言词与目光的夹击下,自己再什么强打精神也直不起腰。
那天,他的心情莫名的糟糕。
他不愿听见那些模糊的议论,一连几天,他莫名地希望人们明确地对他说些什么,希望山妮解释些什么,但都没有。
日头是新的,院子里的草更为茂密,正向秋靠拢。因了李浩一份不便明说的疑惑,因为在自己家里到底发生过林平瘫倒在床边的一幕,因为各怀一份不小的心事,李浩与山妮,平常的日子具体的家务中牵进了一丝冷然与提防。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了无痕迹地过去,山妮这样想。
但李浩却多了个暗中侦察员的心眼。
见李浩拎着包走向傍在大门外的夏利出租车,有人说李经理要出差了。李浩说到常州去。于是又有人说别去的时间太长,让后院起火。要不房门请人看紧些,不要让人随意溜进去,说这些话时那些人脸上充满了真挚的同情。李浩真的不知恼谁。没说一句话就钻进了出租车。
要回南京那天李浩故意打电话给山妮,给山妮说还要过两天才能回家。又有了新的客户,有些事情必须得好好谈心里才稳妥。山妮说出门在外,虽然不算远,饮食休息各方面自己多加注意,尤其不要多喝酒,酒喝多了既伤身体又误事。李浩在线的那头沉郁地答到:知道了,你自己也多注意。
李浩特意选了晚上的车。夜风有些凉,望着车窗外远处点点灯火,李浩想那点点的灯火下还有那灯火之间的黑暗,谁知隐藏着多少让出门在外的人无从放心的下流故事。他不知道他今夜捕获捉拿的是怎样的光景,是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还是空无一人的静寂。
火车到站是晚上十点钟,李浩找了个沿街的酒吧,喝了几杯啤酒,当时针指向十一点半。他当街招手拦了辆出租车,穿插街头小巷中,李浩感到自己正出征去进行一场伏击战。
值夜班守大门的老头刚睡去,就听见有人摇门喊开门,虽然不大乐意还是起来给李浩开了门。整个宿舍区笼罩在夜雾下,只有少量的窗口亮着灯。
李浩掏出钥匙开启房门,迷糊中听到锁孔里钥匙的转动,山妮一骨碌爬起来,猛然喝问:谁呀?
静默了好一会,李浩说:我。
这么晚回家也不事先打个电话,门反锁了,等一下我来开门。
门开了,两人惊惶地站在厅里的灯影里,展露彼此的疑虑,李浩的目光是四处搜索的目光,搜索落空后,把黑色皮包随意往沙发上一扔,就进了卫生间。
一阵响声,山妮分不清那是水龙头的响声还是生命之流的排泄声,过了好一会,李浩出来了,没像往常那样把山妮拥入怀里或是在她脸上轻柔刮上一阵。
山妮问他,晚饭吃了吗?
吃了。
为什么不事先打电话呢,差点把我吓着了。
为什么非要事先打电话。
李浩洗漱好,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山妮说,你要有什么心事,可别瞒我。
李浩翻转身说,我很累了,你别多想,睡吧。
黑暗中,两人的眼睛,探照灯似的,发出幽幽的光。
带着酒意,很晚才回家,说是到扬州一带出差不回来,又突然半夜三更杀将回来,这样的事,不时发生,山妮还发现自己整理好的衣物与书籍也被翻乱了,两人说话,李浩不再像过去那样放松自然不再逗趣伴以小动作,他话少了,时常没好气,有时还大声嚷嚷。
这就是现代人的教养,不会当面指责或是责问一个人,而是暗示予以最严厉的打量最有力的回击。慢慢地,山妮感到了人们目光的异样,感到了自己的背部被人们好奇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抽打得可以烙下印痕。
她想,李浩的耳朵肯定灌进了不少流言的砂粒,坦诚地交谈是最好的淘洗方法。
那天,吃过晚饭,收拾好碗筷,山妮问李浩,你是不是听到了一些难听的话。
李浩手拿摇控器调换电视频道,屏幕上,两口子吵架后,女的正愤然离家出走,李浩像是没听见山妮的问话,继续搜索他想看的内容。
山妮又说,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把电视关了吧。
我想看电视。
山妮走过去把电视啪地关了,说,最近人们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只有你最清楚了。
他们什么都没对我说。
人们对我说的哪抵得上你所做的。
你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希望不是真的,但这只是我的良好愿望。谁能保证我的良好愿望不受到践踏。
冷冷的口气透出足够的疑虑与恼怒。
山妮想走过去,想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想把事情的原由说对他说清楚,想抹除他心中的疑虑,想弹去生活中突如飘来的这片不详的阴影。
安静,平实,恩爱的生活,山妮渴望的就这些。
山妮把叠好的衣服放入衣橱,在衣橱的镜面上,是她略显不安的目光,镜面的深处,是李浩略显仇视的神情,白色纱笼在夜风下轻轻拂动。
一阵急促的夜风,纱拢拂动的幅度更大了,扫向窗边的书桌。
夜风很凉,有利于人保持心情的平静,山妮以一种极其坦诚的心情走过去,她的手搭在李浩的肩上。但李浩冷冷地挪开了她的手,那动作像气急败坏地要扔掉一样脏东西,那么用力。
“我想……”山妮强压住自己的情绪,突如而来的电话铃声截断了她的话。
李浩懒懒地慢不经心地抓起话筒,山妮隐约听出是一个细细的女声,听对方讲完后,李浩说,我立刻就来。
李浩换上新买的灰白色条纹衬衫,砰的摔了一下门,走了。
八号小包间
夜很静了,山妮独自麻麻木木呆呆坐着,墙上的挂钟从容地踱着步子。
李浩没有回来,虽然没有睡意,山妮还是强迫自己躺在床上,暗夜中,室内细细碎碎模模糊糊的光影,很容易让人产生种种联想。那光影像荒原像古堡像旧屋像某个产生种种可怕故事的场景。
这个家,山妮布置得很温馨,家具是原色的色调淡雅柔和,床上用品与窗帘色调相近,朦胧的浅黄色夹几丛翠绿的花草,各种木质陶制的相框图及小摆设,生趣盎然,生动鲜活。交错着黄绿桃红色的陶瓷花瓶里一大把各色干花,奶油色的墙上挂着一帧山妮与李浩的结婚照。古朴的雕栏玉砌背景。两人挽着手,悠然走出,沉静安详中有美好的向往,很耐人寻味,很经得起打量,这是一张高清晰度的照片,完全不同于时下一般婚纱照里的朦胧与高亮的柔光。
一束从窗缝泄进来的光,浅浅地照着那帧照片,照着照片上的两个人,山妮的照片总是缺少一分笑意与喜气。不知为什么,连婚纱照也一样。
已是夜里一点钟了,钟摆,这时光的冷面人。
山妮想李浩该回来了,但没有。深夜里,电话铃声盖过了钟摆的行走声。
“是李浩家吗?”对方是略带磁性的男中音,礼貌又柔和。
山妮握着听筒的手颤了一下,深更半夜陌生人的来电,会有什么好事呢。山妮没说话。
对方又说,我是李经理的员工。叫阿明。李经理不舒服,怕是要送医院,你到海上歌舞厅的八号小包间来一下,我们等你。
没等山妮问一句,电话便急促地搁下了。
大厅的舞池里几对很稀拉的人在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