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她声音微涩,“我家在台南,念高中和大学时,我都是住学校宿舍,他打不到我的,但妈妈没有人可以保护,好几回我想报警处理,妈妈总是狠不下心……直到去年,我自己打工存了一小笔钱,才租下现在住的小公寓,偷偷把妈妈接过来。”
唉……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那眼中深沉的温柔,会让她失了分寸,然后沉迷下去的。
他轮廓微凝。“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你大哥会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扰你和你母亲的生活。”
“我当然知道,我也在想办法,或者……再搬一次家,搬得远远的。我会跟妈妈再谈谈,她会了解的。”
“搬家有用吗?他不是已经知道你上班的地方了,—样能透过公司找到你们。”
她秀眉拧起,一时间茫然无头绪。现在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大哥的事情不事先做防范的话,过去的恶梦迟早会再次上演。
望著那张一向明丽且充满信心的娃娃脸,此时却浮现忧悒的神情,魏鸿宇不禁心生前所未有的怜惜。
“我会保护妈妈。”她作了一个深呼吸,忽然用力地点头,“我要保护妈妈,不让她再受伤害。”
他终于放开她的手腕,唇角弯成深邃的弧度,淡然地说:“我有一位律师好友,我会请他主动和你联络,他对这方面的法律问题很熟悉,一定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许迎曦脸颊发烫,掀唇呐呐地说:“我……呃,谢谢你,督导……”
他没说话,下意识又摸向胸前口袋,再次想起烟早抽完了,整个人不对劲地浮躁起来。
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大楼的花园虽小,倒也五脏俱全,小亭子、小喷水池、健康活穴的石子步道、人工植草长得还不差,又有几株玫瑰花和蔷薇,秋的感觉不太明显,但空气是清新的,他用力地呼吸。
突然,他问:“你觉得阿杰怎么样?”
他的问题让许迎曦眉心轻皱,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嗯,人顶好,满开朗的。”像个大顽童。而他,却像一个严肃、让人心安、让人想依靠的一家之主,兄弟两人的性情全然不同。
魏鸿宇沉吟了三秒钟,静静地说:“阿杰好像误会了,他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要我出来追你。”
“啊?!不会吧……”她瞪大眼。回想起刚才搭电梯时,隐约听见魏骏杰在喊些什么,似乎真提到“女朋友”三个宇。
“至于我,好像也误会了。”
“误、误会什么?”
“我以为你和阿杰正在交往。”
“什么?!”怎么可能?这男人在想什么啊?!
许迎曦双颊鼓了起来,小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嚷著:“我和他才见过两次面,两次都是他主动跑到我家来,妈妈她、她喜欢他,常煮东西给他吃,他就黏著、赖著,这些天还不断打电话给妈妈,游说她开一家卤味店,说他可以赞助资金。若真要说交情,我妈跟他还比较熟呢,你……你怎么会以为我在和他交往?”最后一句声调突然拔高,语调持续尖锐——
“还有,你去告诉魏骏杰,就说我……我、不、可、能、是、你、女、朋、友,叫他不要乱认人。”
他眉目一沉,下颚瞬间绷紧,阴郁地问:“‘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男人为什么这么坏?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在爱情上,他难道没有一点道德吗?心里有了一个女孩,还想再找另一个?
“你心里清楚。”她眨眨眼,双腮微痒,伸手去摸,才知道眼泪已顺著脸庞滑下。
“SHIT!我一点也不清楚!”他又骂脏话了,双手烦躁地挥动,跟著叉在腰上,命令的语气又跑了出来,“你最好给我乖乖解释!”
许迎曦在心中叹息,她和他的相处模式真的好怪异,一下子好,一下子糟;一会儿心里感激、感动,一会儿又想狠狠地踩他的脚板。
“不要哭。”他双眉纠结,懊恼地瞪著她。
想装成毫不在意,可是心会痛,她用手掌抹掉泪珠,强迫自己迎视他。
咽下喉头的紧涩,她略带鼻音地说:“你早就有女朋友了,为什么不告诉家人?你要是肯说,魏骏杰也不会误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是你的‘巧瑄’!”
这下子,魏鸿宇真的傻住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的平头不生气时已经根根竖立,现在更是站得直挺挺的,像会扎手似的。
她头一甩,豁出去了。“我听见你和‘巧瑄’在讲手机,就在东京羽田环航宿舍大楼前,你或许不记得,但我……那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温柔,说话这么轻声细语,笑声又那么好听,仿佛只要她开口,任何东西你都愿意替她拿到……”她微喘,泪下流了,只是幽然地看著他,幽然地叹气。
“对不起,我很失态……我、我要走了。”
“别想!”他忽然一个箭步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腕,近距离俯视那张娃娃脸,心像荡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上的小船。
她在意他,是吗?是吗?
要不然,为什么看起来这样失意、这样难过?
噢,老天……这份感情说来就来,进与退都同时折磨著两人,但他容忍不了误解,容忍不了彼此划开距离,他可以选择,让两人坦然地互相面对。
“跟我来。”
“啊?!你又要拖著人家去哪里啦?魏鸿宇——”生气时,她会连名带姓地喊人。
“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她不合作,他有力的手臂一挥一抓,干脆把她夹在身侧,走进大楼里。
第八章
如同初次相见,一切重新开始,我期待著,你满身阳光,朝这边走来。
魏鸿宇拖著许迎曦进大楼,搭电梯直上十楼,然后猛按魏骏杰家的门铃,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许迎曦终于见到了他的“巧瑄”。
“巧埴,有人想认识你。”魏鸿宇冲著来开门的女孩说话,将身旁发怔的人儿推进门内。
身后,铁门喀啦地合上,许迎曦轻跳起来,终于回复神志,不过,眼睛仍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名叫巧瑄的女孩。
她跟自己一般高,略嫌纤瘦,五官长得很清秀,头发齐耳而已,刘海还夹著两根今年很流行的可爱小发夹,上头闪著人工珠钻。
“大哥……这个姐姐很漂亮呢……对了,你们要穿室内拖鞋才可以进客厅,这是二哥说的,他说他家的地板要很干净才可以……你们等一下下喔,我拿给你们穿。”她跪在鞋柜旁,抽出一双新拖鞋放在许迎曦脚前,又把魏鸿宇刚才穿的拖鞋推到他面前。“快穿。”
然后,她略微吃力地站起来,好奇地望著陌生人。
“你、你想认识我吗?你好,我姓魏,我叫魏巧瑄,巧克力的巧,瑄……瑄是……”她努力地想了一下,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璇就是一个玉字旁,再加一个美国独立宣言的宣啦。”
未说话时,她笑著,像一朵最清新秀气的小花,但是一开口,字和字之间断断续续的,讲得极慢、极费力,再加上她的动作并不如一般人灵活,许迎曦心中愕然,才恍然大悟——
原来,巧瑄是个脑性麻痹患者。
又原来,巧瑄是妹妹,一个让人心生强烈保护欲的妹妹。
心脏重重地撞击著,她下意识瞄向身旁的男人,见他也看向自己,一时间情思复杂,双颊绯红,对他感到淡淡的歉然。
深吸了口气,她回给巧瑄一个特大号的笑容,娃娃脸笑得露出白牙,比阳光还要阳光,好有元气地说——
“巧瑄你好啊,我姓许,许是一个美国独立宣言的言,再加上中午的午,我叫许迎曦,欢迎的迎,晨曦的曦。”
巧瑄又露出努力思索的神情,跟著说:“晨ㄒㄧ的ㄒㄧ?唔……我没有学过这个字耶,赵老师、小花老师、麻吉老师、妈妈、大哥、二哥……嗯……他们都没有教过我……”
“没关系,我教你。”
她咧嘴笑开了,“好啊好啊!姐姐快来,我的笔和簿子在客厅的桌上。”
许迎曦被勾著臂弯往里面拖,魏鸿宇就跟在后面。
这时,听到冲水马桶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浴室里晃了出来,嘿嘿地笑著——
“阿弥陀佛,你们两个和好啦。我就想嘛,情人吵架是常有的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越吵感情就越好。”
许迎曦脸蛋蓦地染红,想开口解释,才慢了两秒,又被魏骏杰抢走发言权,他对著妹妹眨眨眼——
“小瑄,叫姐姐不对喔。”
“为什么不对?”巧瑄又努力想著,想不出哪里出了差错。
“二哥问你,如果大哥有一天和她结婚,她会变成什么?”手指指著许迎曦,鼻腔还哼著结婚进行曲。
“魏骏杰?!”许迎曦警告地喊了一声,根本不敢去看身旁的男人,只是有些纳闷,不明白魏鸿宇为什么不出面澄清?
“我没怎么样啊。这只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让小瑄脑力激荡一下嘛。”他摊了摊双手,还真有理可说。
忽然,巧瑄终于想通了,用力地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我要叫你大嫂——”“大嫂”两个字叫得好响亮又好认真,她开心地笑了,拍著手说:“我要当花童!我要当大哥和大嫂的花童!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
“我呃……这个……”许迎曦可以对任何人凶,摆出强悍的神情,但巧瑄的脸笑容可掬、坦率天真,她只能尴尬地对著她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魏鸿宇八成是良心发现,闷了好久终于肯开尊口了——
“巧瑄乖乖跟二哥在家,等一下二哥会带你出去吃饭。大哥和姐姐还有一些事要谈。”说著,他拉住许迎曦的手往门口带,动作再自然不过,却害得她不自觉地轻颤,肌肉紧绷起来。
“咦?大哥……你们去哪里?我的字还没学耶。”巧瑄面露不解之色。
“叫二哥教你。”门再度打开,他拖著又开始发怔的许迎曦跨出去,并顺手带上门。
门后,巧瑄抬手敲著下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