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于凡朋摇摇头,他已习惯不将心事告诉任何人,即便是这个已获得他依赖的小婢女也一样。
苏盈盈感觉得出少爷真的有心事,但是他不肯说,她也不能勉强他,所以就立刻转身跑向茶壶,替他倒来一杯茶。
打从她去拿大铁壶,却把自己烫伤后,于凡朋因担心她渴了想喝茶也会把自己给烫伤,便命人将原先的大茶壶换了个小瓷壶,不但轻巧许多,也不许装太烫的茶水,这样她就能自己倒茶喝了。
她算好距离后,将轻透的瓷杯搁在壶口前方,然后两手抓牢茶壶的把手,用力往前一推,金黄的茶水就咕嘟咕嘟流入瓷杯里。
她放开把手,跑到杯子后方,翘起小屁股,用力把杯子往前推,像推着一只水缸一样,将杯子笔直地往于凡朋推去。
“少爷,请喝茶。”她毕恭毕敬地招呼道,身材尺寸,丝毫不影响她的忠心与热诚。
于凡朋有趣地,瞧着她摇摇晃晃、努力将那杯茶汤推过来。
能让这样的小仙女替自己服务,也挺有意思的。
他端起茶,啜了口,当下微微蹙眉。
茶汤已经凉了,味道变差,但因倒茶的人拿那双期待的眼眸打量他,他不忍教她失望,所以依旧忍耐地将凉掉的茶水给喝完。
放下瓷杯,苏盈盈仍用那双微带担忧的关怀眼神,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他,像是要看出他所隐藏的心事。
那澄澈又像能看透他心思的眼神,仿佛一潭具有魔力的神秘湖水,让他无法逼视,又无可自拔地深陷其中。
他狼狈地转开眼,不想让自己泄漏太多情绪。
于凡朋清清喉咙,试图拉回自己的掌控力,便转移话题。“方才我出去时,你都在屋子里做什么?”
“我替少爷打扫呀!”苏盈盈菱唇笑得弯弯的。
“打扫?”于凡朋不自觉环眸瞧瞧四周。
他的屋子一向干净,因此也看不出有特别打扫过的痕迹;不过她这么一说,他才发现桌角放了块湿濡的抹布,看来,确实如她所说有打扫过。
“你打扫做什么?府里多的是人打扫,还缺你一个吗?”他觉得好笑。
于凡朋无心的一句话,却像把利剑,深深刺入苏盈盈心底。
“是啊,府里的确多的是人,不缺我一个……”她望着自己脆弱的小手,满心凄楚。
变得这么小,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打理少爷的生活起居……即使她想努力尽一份心力,再为他做点事;但凭她这点微小的力量,又能做啥?
不过是如蚂蚁撼树那般,不自量力罢了。
于凡朋不用问,也知道这小丫头在难过什么,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让这小丫头一副从天上坠入地狱里的悲惨模样。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好气又好笑,拿指端戳戳她的脑袋,还不敢太用力,怕把她像颗珠子似的,一下子弹得老远。
“我确实说府里不缺打扫的人,但我有说不需要你吗?你那颗小脑袋瓜,自作主张、乱想些什么?别以为你变成这么一丁点的小人,就可以大方偷懒不必干活,我可还有许多事要你忙呢!”
搞什么!他竟还得找借口安慰她?
“真的?”苏盈盈惊喜地睁大眼,不过随即垮下小脸,神色黯然地问:“可是我能帮您做什么呢?”
“很多呀!譬如……”他快速瞄了屋子一眼,一时找不到她能做的事,顿时有点伤神。“呃……譬如像是……”
铺床迭被?不,她不行。
打扫清洗?不,她也办不到。
服侍他用餐呢?那或许可以。
“咳!像我用餐时,你可以帮我递筷子汤杓。”
“您说得对,我可以!”小人儿的眼睛亮了起来。
“还有……嗯,写字时,你也可以帮我磨墨。”
“对对!我很会磨墨的。”小人儿的眼睛闪闪发亮。
“还有……呃,你可以帮我搭配衣裳,你选的都让人瞧了舒服,我很喜欢。”
“嗯!”小人儿根本是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是很用心在替少爷搭配衣服的,少爷您的气质,绝不能穿那些大花大绿、大红大紫的衣裳!”
“没错。”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所以你还要继续妄自菲薄,认为自己对我毫无帮助吗?”
“不了不了。”这会儿小家伙头摇得如波浪鼓。“我再也不看轻自己,因为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少爷,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跟在少爷身边,永远伺候您。哪怕是我死了,魂魄也会跟着少爷,亦步亦趋地保护少爷!”
她握着小小拳头,说得热血沸腾,却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
不会吧?连死了也要魂魄相随?
于凡朋大可当成笑话,听听就好,但只要想到她有可能死去,就觉得有一股闷痛的感觉堵住胸口,让他感到难受至极。
想到她会永远地从他眼前消失,再也看不见了,他的心便像给人揪紧了一般,疼痛难当。
贾平果毕竟是毒果,目前她虽只有变小,而无其他异状,但万一她体内仍留着余毒,正慢慢发作中,那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的死亡感到恐惧,但只要一想到再也看不到她,他的心就乱得慌,他绝不想看见那结果出现!
“不准你死!”于凡朋攫住她小小的身子,用几近恫吓的方式,沉声命令道:“无论天塌下来或是地面崩裂,都不许你死去;在我死之前,你得好好地活在我面前永远不许让我看不见你!”
他的大手抓得自己好痛,可见他凝重焦躁的脸色,苏盈盈眼色反而更温柔了。
“嗯,我答应少爷,绝对不会离开少爷身边。”她坚定地点头,几乎想伸手抚去他脸上的恐惧,但是看见自己那只小小的手儿,她咬咬唇,悄悄地收了回去。
现在她只要能陪在少爷身旁就好,其他的,她不敢去想。
深夜,喧扰一日的于府,像沸滚后冷却的水,慢慢的平静下来。
于凡朋正在房里,进行每日例行的净身事宜。
屋内,泼水的哗啦声不时传来,一盏烛光刻画出屏风后的无边春色。
苏盈盈红着脸,背对着屏风,不敢去看那幅过度香艳火辣的景象,怕自己流鼻血。
有屏风的遮蔽,虽然瞧不见真正的裸体,但因为光的剪影,那裸露而劲瘦的身躯,却无可隐藏。
本来她想伺候少爷沐浴的,但她这未婚的黄花大闺女,哪敢去瞧他光溜溜的身体?
光看屏风后透出的光影,她就脸红心跳,赶紧逃到一旁躲着不敢再看了,怎有办法“伺候”他入浴?
泼水声停止了,只穿着单衣,一身清爽的于凡朋,从屏风后走出来,看见还僵硬着身躯背对着他的小家伙,不觉好笑。
他往桌前一坐,道:“我洗好了。”
“好……呃呀!”苏盈盈转过半颗脑袋,看见他发梢微湿,面容清爽俊朗,雪白的单衣领口处敞开,半片袒露的胸膛隐约可见……
她顿觉呼吸急促,涨红脸,又飞快转回头去。
她虽是专门伺候他的,但顾忌她还云英未嫁,所以以往这些贴身的更衣、净身的服侍,仍是由小厮代劳,因此她可免去这些尴尬。
不过今日因为她躲在自己房中,为了怕被人发现,于凡朋没让小厮进来伺候。
“怎么了?我这样子,很难看吗?让你不忍卒睹?”于凡朋瞧得出她害羞的少女心思,却故意误解她慌忙躲藏的动作,存心逗弄她。
“不是这样的!”小丫头将头摇得像波浪鼓,红晕一路染上粉颈,瞧起来特别逗人、可爱。
“少爷很好看的!很好看,真的很……啊!”苏盈盈发觉自己一急,竟说得太过,好像发花痴的女人,脸一臊,立刻闭上小嘴。
“噗。”于凡朋几乎忍俊不住,赶紧握拳抵唇,遮掩笑意。
“少爷您笑我?”小家伙发现了,瞪圆了眼,鼓起小嘴,看起来万分可爱。
“我有吗?”他装傻,心里却快笑翻了。
怪了!她以前是这么有趣的丫头吗?
以前他与她朝夕相处,只觉得她细心温柔、聪慧尽责,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除非必要,更不会多看她一眼。
如同他曾说过的,她就像一个好用的工具,虽用得顺手,但从不会投以关注。
可是她变成小人儿不过一天,他对她的感觉,就有了极大的改变。
他变得会看她、关注她,甚至逗弄她,看她粉脸儿羞得红红的,心里就有种愉悦的感觉。
他以前从没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养过宠物吧。
豢养宠物,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他想。
“好了,很晚了,该睡了。”他见她连脖子都羞红了,生怕她再这么红下去就要昏倒,于是大发慈悲,决定不再逗弄她。
“嗯!少爷忙了一天,是该赶紧上床休息了。”小家伙跳上床,抓住棉被的一角,努力把它拉展开来,好让他躺入。
幸好他的被褥虽厚,但被胎里填充的却是轻暖的蚕丝,重量比一般棉絮填充的被胎轻得多,她才能勉强拉动它,否则只怕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拉不动。
“少爷,请上床。”苏盈盈恭敬地道。
“唔。”于凡朋吹熄烛火,光线幽暗的屋内,只剩窗棂透入的淡淡月光,稍微有点照明的效果。
他坐上床,拉起被褥正要躺下,忽然想起苏盈盈没有睡铺。
“你要睡哪儿?”屋内除了他的床之外,其他全是冰冷坚硬的木头桌椅柜橱。
“我随便哪儿都能睡的。”她从床上跑到一旁的小几上,拍拍光滑的桌面,满不在意地笑笑。
“是吗?”于凡朋点点头,侧身躺下。
苏盈盈默默在一旁留意,确定他找到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稳后,这才随意找个地方,躺下来准备入睡。
黑暗中不再有任何声响,室内陷入沉寂,于凡朋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床头旁的茶几。
他逐渐适应昏暗光线的双眼,看见某个小影子躺在茶几上头,像只畏寒的小猫般蜷缩着小小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