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主子?”程殷殷喃喃一句,随即意会过来,“城西的胡家?”
“是的。”锦儿连忙点点头。
“他来做什么?”程殷殷心头一震,不会是来谈那件事的吧?
“来提亲的。”锦儿老老实实的答著。
“啊——”程殷殷陡然站起身来,案前的茶盅被她猛地一撼,泼了些茶水出来,阴湿了案旁的书册。锦儿急忙将案上的书本移开,心里犹自嘀咕著:“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慌慌张张,没有个样子!”
“我爹没有答应吧?”程殷殷情急的抓紧了锦儿的手腕,急问道。
“小姐,这门亲事是自幼订的,老爷怎么能说不?”锦儿有些无奈的说。
她一直就知道小姐不乐意这门亲事,前-阵子还直吵著老爷夫人要退掉这门亲事,现在见人家上门谈这档子事,心中当然老大不愿意。
但——这也没法呀,谁叫亲事是老早就定下的。
“其实,胡少爷也没缺眼睛,缺鼻子,他家又是我们艮安城内最有钱的人家,多少姑娘要攀这门亲事都还攀不上呢——”锦儿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殷殷打断。
“那让她们去嫁好了,我才不嫁呢!那胡泯是个恶名昭彰的败家子,我宁可嫁个缺眼睛缺鼻子、断手断胳臂的,也不要嫁他!”程殷殷一古脑儿地说著,心里立即盘算著,扯住锦儿,说:“走!我们去找爹说。”一转身,程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行云居的门口。
“爹!我不要嫁给那个胡泯啦!”程殷殷奔上前去,挽住了站在程义身畔的夫人,“娘!您赶快替我向爹说说。”
“殷殷,你别孩子气了。”程夫人望著女儿,拍拍她的手,安抚的道:“我看胡家二老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将来你嫁过去,一定会善待你的。”
“娘——”程殷殷焦急地喊:“我又不是嫁他们,他们好有什么用!再说他们真要这么知书达理,又怎么会教出这种败家的儿子!”程殷殷一急,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殷殷!你胡说些什么!”程义一斥。
程殷殷眼圈一红,心里忖道:“本来就是嘛!会教出长安第一败家子,说有多知书达理,鬼才相信呢!”
“我知道这门亲事,对你而言是委屈了些,但这是老早就订了的呀,我们做人要言而有信,怎可胡乱毁约?传扬出去,你叫爹怎么做人?”程义见著女儿的一脸凄然,禁不住放软了语气:“何况爹和胡家老爷的交情过命,你嫁到胡家后,肯定不会吃苦的。胡泯是浪荡了些,但他的本性不坏,只是爱玩,这些可以改的啊!”
浪子回头金不换吗?程殷殷轻哼了一句,她才不信这一套呢!分明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总之,这门亲事是不会更改的,殷殷,爹延请那么多的西席来教你读书识字,无非是希望你明理识大体,能助夫婿一臂之力,别人都夸你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女才子,爹希望你嫁到胡家后,能引导胡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程义斩钉截铁的说。
看来事情是不会再有转机了,程殷殷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婚礼订在六月举行,你放心,到时爹一定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程义拍胸晡,对女儿担保著。
天哪!这算什么?
女才子配败家子?
“我是前辈子造了什么孽,要养出这种儿子来惹恼自己?”
长安城西。广渺的胡家宅院之中。
胡自瑞正坐在他那厅古色古香的书斋里。古朴的桧木书案前,他正铁青著一张脸。刚刚朱总管才来禀报:花了八百两银子,去当铺赎回了胡泯叫青儿去典当的那块佩环。
现在,那佩环正好端端地摆在案上。
胡泯伸了个懒腰,大大了打了个哈欠——不是他没礼貌,没规矩,只是站在书房中,挨了父亲大吼小叫的一顿好骂,任谁都要觉得精神不济,四肢无力的嘛!
他没倒在地上,算是很不错的啦!
“你……你……你看看自己这副德行!简直要把我给气死啦!”胡自瑞满腔怒火,指著儿子的鼻子骂道。“那佩环是你和程家小姐的定亲信物!你居然叫青儿拿去典当,这么荒唐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万一让人家女方知道的话,有多失礼,你知道吗?”
“爹你别急啊!这会儿不是又好端端地搁在桌上?丝毫无损嘛。”胡泯顺手抓起结在丝穗上的佩环,甩了甩,满不在乎地又挂回自个儿的腰际。“八百两。看来是阖喜玉如意值钱些,当了个一千两!”
胡自瑞闻言,简直怒不可遏。
胡泯一瞧不对,连忙嘻嘻而笑,讨好地说道:“爹,您别生气嘛!开开玩笑的啦,我只是恰好手上没了钱,应个急,又不是真的要把这佩环当掉——”
胡泯吞了口口水,继续道:“况且,只是当佩环,又不是当老婆,干嘛那尘紧张?”
胡自瑞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忍不住破门大骂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订亲的信物当了银子去付妓院的帐,要是给程老爷子知道了,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摆?怎么对得起人家!”他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我胡自瑞做人一向光明磊落,脚踏实地,规规矩矩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真是家门不幸。
“爹,您别生气了,大不了以后再也不当这块佩环,总可以了吧?”胡泯涎著笑脸说。
胡自瑞端详了儿子好一阵子,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你这吊儿郎当的脾气,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收敛收敛。也许成亲后会稳重些吧!就这么说,我明天就上程家提亲!”
胡泯一愣,好半天整个人才惊跳起来!
“成亲?不会吧!爹。”胡泯一脸的不可置信,神色凝重的对著父亲再次求证,“不会吧?您是开玩笑的,不会吧!”
胡自瑞如铜铃般的双眼一瞪,“什么开玩笑!程家小姐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女,女状元。这门亲事若非是自幼订下的,哪还轮得到你!”胡自瑞双掌一击,神色有几分自得,“好!就这么决定!明儿我就上程家提亲。”
“爹——”胡泯发觉自己的爹不是说著玩的,霎时慌张了起来。
一切未免也太突然了一些吧!令人有措手不及的窘困。
“你给我闭嘴!早些成家,早些改改你孟浪的个性,也好少让我和你娘操心。”胡自瑞打定主意,不容胡泯辩驳。
胡泯心里干著急,嘴上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奇怪!他平时颇能言善道的,哪知攸关未来日子的大事,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白费了他平素的伶牙俐齿。
“程家小姐可是有名的才女,能娶到她,泯儿,是你三生有幸呢!”胡自瑞撑著下巴的一撮山羊须,一脸笑咪咪的,娶得这样的媳妇在长安城里,自是大大的风光。
“才女?谁知道是真是假!”胡泯从鼻子轻哼了一口气,半带讥讽,半带不屑的口吻。
这个程家千金,闰名程殷殷,据说是才高八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长安城里提起这个程殷殷,莫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一番,说来也好笑!第一才女和他这个浪子竟是一对儿,真真要令人绝倒。奈何上苍的安排,竟是如此阴错阳差。
“你说这什么话!程家小姐才名远播,难道还是假的。”胡自瑞吹胡子瞪眼睛的,显然对这个未进门的媳妇儿,多般维护。
“假的是不假,就怕有灌水吹嘘的嫌疑。”胡泯摇头晃脑的,忆起上一回在招财赌坊,连赌三天三夜,输了几千两银子,奈何以讹传讹,话兜了长安城一圈,再回到他的耳里,竟成了一夜豪赌,散尽万两金银!
谣言是可怕的。
传闻亦不可尽信!
倘若程殷殷的才名,中间经了几个人的口,那么实情真的值得商榷!况且——
“唉!就算她真的是才气十分,我还宁可她是『艳』名远播!”胡泯叹了一口气,把他心中真真切切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他有一点儿愁眉苦脸。按照常理推论:有德的女子,通常其貌不扬;而有才的女子,更是其貌“惊”人——吓死人也!听他爹吹嘘那个程殷殷是如此的“才”“德”兼备,可想而知,她的容貌——
“唉!”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到底感叹自己的时运不济,还是对程殷殷相貌的质疑。
“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地待在书斋里,我要再请一位夫子来教导你,好歹人家程家小姐过门时,你的应对得有个样子,否则被人讥笑目不识丁的粗人竟娶了个才女,我们胡家的脸要往哪里摆!”胡自瑞心中思忖著,得叫泯儿这阵子收收性,像样些,否则万一程家悔婚,那可如何是好!?
他苦笑了几声,这个不成才的宝贝儿子可真令他伤透脑筋!虽说儿子是自己的好,但他的泯儿有几斤几两重,他可是比谁都清楚,再心里有数不过了!趁这些日子,好好的调教一番。免得落个“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笑话。
胡自瑞边思量著,顺便挥挥手,意示胡泯可以离开。胡泯如释重负般的喘了一口大气,规规矩矩,必恭必敬的行了个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书斋!
走在后花园中,胡泯莫可奈何的又吁了口气,“唉!看来接下来没好日子过了。”他用力扯下身边花荫繁茂的枝叶,“什么玩意啊!天底之下不识字的女人那么多,偏偏要我去娶一个识得那些扭扭曲曲,像毛虫一样的字的家伙!”
也许——也许那个程殷殷也埋怨著这桩亲事呢!胡泯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不知道有没有商量的余地?”然而他的异想天开,却登时被自己推翻!父亲认真的面容浮上他的心坎,警惕著他,还是别轻举妄动,否则惨遭横祸就麻烦啦!
还是趁这几天,设法逃离父亲的管教,痛痛快快先玩几回再说!
“行乐须及春。”真是说得妙!
谁说他胸无点墨?
去!
“小姐,这……这样不太好吧?”锦儿杵在程殷殷的闰阁中,有些不知所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