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都没给纪存道吃,在囚室里,太孙拿着他那把华丽的宝剑。
这是名副其实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他轻轻摸索剑鞘上绚烂的宝石,看着眼前被刑讯逼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纪存道。
抽出宝剑,随手一剑刺了出去,纪存道双目包睁,血沿着剑尖往下流。
林栋看着太孙轻描淡写的动作和无悲无喜的表情,深深打了个寒颤。
“处理了吧。”太孙把剑扔给了林栋,自己走出了囚室。
直到看见外面的阳光,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刚刚因见血而加速的心跳,慢慢缓和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太孙真正过上了公子出游的日子,带着随从在杭州城四处溜达。
这让做好了准备迎接他暴风骤雨的官员们既松了一口气,又无比郁闷。
也越发搞不懂这位殿下的行事准则了,当然也幸好他只杀了纪存道一人,其他人还是想过点安生日子的,荣华富贵也要有命来享不是。
太孙杀了人,心中是一种麻木的钝痛。他有一种无法掌控自己灵魂的错觉,走路的时候感觉身子出于一种悬空的状态,精神也跟着落不到实处。
这与前世病发的时候并无二样,当初有个医生告诉他,可以考虑换种生存状态,换个环境,也许会有所改善。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变成了大明朝的一个小婴儿,到确实多年不曾再被那些无法摆脱的痛苦折磨。
可如今不过是从京城到杭州,难道就因为这地域的改变,他又要回到那种不堪回首的状态吗?
他陷入无尽的回忆和沉思。
傅秉承其人,幼年时父亲出轨,母亲当着他的面自杀。
少年时受继母迫害,青年时为争抢家族企业不择手段。
报复了该报复的人,自己也落得个深度抑郁症的下场。
除了五岁之前享受了来自母亲的爱护,后边三十年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恶意。
再未有人来爱他,他自然也不会去爱上任何人。
说到底不过是个看似强大实则软弱的可怜虫罢了。
直到来到这里,一直被太子妃关爱着长大,弥补了太多的遗憾,抑郁症也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样蛰伏在灵魂深处。
本以为可以就当这个大明的太孙,就这样淡淡然然的走完这一生。
可简清荷的出现打破了一直以来的自我欺骗和安抚,躁动的傅秉成不愿意再躲在太孙的外壳背后,而是迫不及待的要走到人前来。
这恐怕也是自简清荷进宫后,他又开始做噩梦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芜的苦恼
陈芜的苦恼来自于浙江布政使司的大人们送给太孙的两位美人。
一位柔若无骨、风流天成,一位爽利天真、玲珑婉致,与宫里的主子们都不同。
太孙把人连同那一千两黄金一起丢给了陈芜,其后再无提起。
可是美人不比黄金是死物,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遇到陈芜,被美人莹莹期盼的目光看久了,对陈芜这个公公来说真的是一种负担。
江彩蝶虽知自己身份低微,但因自负美貌,不像吴婠婠那样老实。
她一早就在角门等着陈芜经过,据买通的小丫头说,陈芜每日早晨会回知府衙门一趟。
见陈芜经过,立刻千娇百媚的上前去,轻轻俯身,问:“陈公公,妾身这厢有礼了,不知太孙殿下可曾宣我等服侍?”
陈芜被她脸上的笑激出一身冷汗,板着脸说:“江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回房去休息。”
说完不理对方的反映,快步走了。边走边嘀咕:“都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古人诚不欺我。”
他陈芜虽是个太监,但也是有自己的审美的好不好。
虽然他有时会为没办法享美人的温柔而伤怀,但这些私下的伤感一遇到他家神经病殿下,都是虚无。
据他观察,殿下在不正常的路上是越跑越远。
在杭州这大半个月,太孙除了同布政使司的大人们吃了一顿饭,收了两个美人,然后好杀了一个人外。其余的时候倒像是个修行的道士。
他让陈芜去扒拉了一件棕红团云法服,戴上芙蓉紫金冠,往灵隐寺一住就是十天,至今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陈芜只能趁早上这会儿功夫,跑回来拿点东西。
高僧讲究的清修苦行,可不是他家殿下那细皮嫩肉能够承受的。
做奴婢的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但至少可以让主子过舒服点不是。
陈芜一路胡思乱想,到寺里的时候早课还没完。
他把东西一放,跑到大殿门口候着,门口的小沙弥已经对他比较熟悉,见他来了还友善的笑了笑。
陈芜无聊地向殿里望去,他家殿下在一堆光头和尚中间简直鹤立鸡群,芙蓉冠闪闪发光。
他没懂的是既然做道士打扮怎么又跑和尚聚集的寺庙来了,不是应该找个道观更相称一些吗?这些老和尚居然也默许下来,殿下还像模像样的跟着和尚做早课。
灵隐寺早课结束的钟声响彻寂静屋宇,大殿里的和尚陆续出来。
太孙和老方丈留在最后,这十天他不曾与寺里的高僧谈及任何佛理。
在这个辞别的时候,他对老方丈说:“多谢大师容我在此盘亘数日,让我可以舒缓心中积郁。”
老方丈一双昏花的眼睛好似要看穿他全部的伪装,片刻后微笑道:“施主与我佛有这十日缘分,老衲自然应该成全。望施主早日放下心中郁结,看破红尘苦痛。南无阿弥陀佛。”
“我这一生不信佛不信道,但唯恐一身污浊玷染灵隐寺千年清静,故作道人打扮,而非我是道门中人。”太孙说得鉴定无比。
老方丈见他的戾气不减反增,心中暗自叹息,“未来的帝星黯淡无光,实非天下苍生之幸。”
忍不住劝道:“施主当知,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多谢大师点化,我与佛缘尽于此,马上就要离开了。”太孙说,“我的世界既不在这里,就应该去他处。”
老方丈释然一笑,说:“这两窜佛珠随老衲修行五十载,都说佛渡有缘人,赠与施主留个纪念吧。”
“大师保重。”他郑重的接过来,一串放入怀中,一串拿到右手中。
离去的背影坚定无比,似有风雨相伴。
他摸着手中的佛珠,对自己说,“你既不是傅秉成也不是大明王朝的皇太孙,傅秉成是历史或未来,而皇太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只有朱瞻基可以暂作你的名字。”
“我就是我!”多简单的一句话,却是他无法启齿的。
既然如此“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陈芜见他一路疾走,悲喜莫辨,也跟着低头走在后边。
朱瞻基决定在走之前去看看西湖,他想起胡善祥对西湖的推崇来。
可惜此时的荷花早过花期,荷叶也开始衰败。
他油然升起一种悲天怜人的情怀,果然在寺庙里呆久了,多少还是会受到些影响。
远处有才子游湖佳人戏水,三千残荷一叶轻舟,习习凉风,孤独老叟,血染天际,皇图霸业归于尘土中。
“你回去寺里把孤的东西收拾一下,”朱瞻基淡然地说:“然后直接回去,让林栋带人把纪存道手底下一干人等下锦衣卫诏狱,严加审讯,务必拿到铁证。”
陈芜赶紧行礼说:“奴婢告退。”
“去吧。”
陈芜走后,他俯身采下一截枯萎的荷叶,放入随身佩戴的锦囊。
这个装药丸的锦囊自胡善祥给了他,就随身佩戴,渐成习惯。
他一个人对着西湖站了大约一个时辰,然后慢悠悠的的往知府衙门而去。
跟着他的四个锦衣卫心里暗喜,终于动了,再站下去大家都要跟着石化了。
回去的时候江彩蝶把他堵在了后院门口,这真是绝无仅有的经历,不是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就是他有问题了。
本来勇气十足的江彩蝶在见到他面无表情的脸时,忽然胆怯起来,行了礼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芜刚听府里的丫鬟来报说江彩蝶跑出院子了,急忙追过来,好死不死主子居然回来了。
心中暗道一声晦气,赶紧躬身行礼。
朱瞻基不耐烦地说:“把她带下去,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说完向内院走去。身后是陈芜扇巴掌的声音和江彩蝶压抑的哭声。
四个锦衣卫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留下来免费欣赏了这场所谓的教规矩。
没有一个字,上来就是一巴掌,江彩蝶白皙的右脸顿时惨不忍睹。
四人暗自诧异,这江彩蝶怎么着也算太孙殿下的女人,不然这府里的下人也不会因为不敢阻拦,让她有机会窜到这儿来,可陈芜就是个奴婢,怎么有胆子直接上手就是一巴掌。看来以后办差得更加谨慎了。
朱瞻基懒得管后边是怎么回事,回到房里,林栋已经在等着复命,“卑职参见殿下。”
“陈千户辛苦了,坐下说吧。”
“谢殿下。纪存道的下属全部抓获,驻守杭州的张副千户正在审讯。”
“你亲自去跟着,有结果了报给孤知道,无论多晚,今晚必须拿到口供。去吧。”
“卑职告退。”
南京城已经渐渐冷了起来,太孙宫后殿的梧桐叶随风飘落。
胡善祥站在院子里,思绪庞杂,太孙才离宫得那几日,天天数着日子算他的归期,可真的快要回来了,心里却很无措。
青柳见风越来越大,上前劝道:“主子,先回屋吧,越来越冷了。”
“走吧。”
不一会儿青梅端了花茶进来,胡善祥就着茶杯暖了暖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忙问道:“怎么今天何淑女还没来?”
青梅夸张地说,“主子,你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奴婢整天在你面前转悠你都看不见,一心就惦记着何淑女,太孙殿下回来了可会不高兴的。”
胡善祥被她一通说,顿时有些讪讪的,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