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剑眉不自觉地锁紧,金枝玉叶的皇家娇娇女,只怕非是妻子的好人选。如果,他和明家这桩婚事不成,难保皇上不会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眼前蓦地浮现一张美丽出尘的脸,他似想通了什么,嘴角弧度上扬,今儿个她意有所指却未言明的事,大概就是这回事吧?
从这次会面看来,这三家千金只怕受流言所累甚深,而看来这其中可能不乏她们主动配合的成分。
“明阳柳,很别致的名字,像你的人一样。”轻若蚊蚋的低喃在夜风中飘散。
思绪拉回,落到桌案上的奏摺,刚毅的唇瓣轻抿,剑眉微微拢起。其实从答应帮她写摺子那一刻他便后悔了,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怎好轻易收回,也只好认了。
走回桌边,拿起奏摺,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好吧,既然她这么希望把他这个乘龙快婿甩到一边去,无论如何他也得配合一下才是。
他一定会向皇上善意的进言何谓“君无戏言”,天子当为天下万民的表率。想到这里,他唇畔的笑意加深。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一定会信守承诺,至于结果……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少爷,夜深了,早点安睡吧。”门外这时传来老管家关切的声音。
“帮我沏碗茶过来,我想再看会书。”
“是。”
拍了拍手中的奏摺,他笑着放到一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书开始阅读。
不一会儿,老管家将热茶送了进来。“少爷,茶。”
“放桌上吧。”翻看着兵书,他头也没抬。
老管家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少爷,你真打算要娶明小姐吗?”
“有什么问题吗?”
“事情难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他真的不乐见少爷娶明家那个声名狼藉的小姐啊。
殷武杰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兵书放下,抬头看向他,“君有命,臣莫敢不从,明小姐乃是奉旨抛绣球。”
老管家闻言愤慨起来,“可这太委屈少爷你了。”
委屈吗?那倒不一定。
他重新拿起兵书,将情绪隐藏在书后,轻扬的唇线却泄露了主人真正的心思。
与此同时,明阳柳也了无睡意。
如春看着主子一脸的若有所思,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目光始终紧盯着被小姐拿在手中的一只酒壶上,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今晚小姐不会又要喝酒吧?
明阳柳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让如春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紧张不安。
“小姐,你到底是喝还是不喝?”终于,她忍无可忍的问了出来,音量不自觉地拔高。
明阳柳微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不解地眨了眨眼,“喝什么?”耶,如春的胆子大了不少,敢吼她了呢。
“酒啊!”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吼了。
她恍然大悟地看向手里的酒壶,笑了,“这个啊。”
“当然是这个。”
“这里面没酒。”她拎着酒壶朝如春摇了摇,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小姐——”如春一脸愤然,“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样?”见她怒形于色,明阳柳烦躁的思绪莫名的平静不少,开始有了心情跟她抬杠。
“奴婢还以为小姐又要喝酒了呢。”
“我又不喜欢喝酒。”
眼见主子说得一脸的斩钉截铁,表情是无比的严肃认真,如春却忍不住翻个白眼。小姐说她不喜欢喝酒?如果不是她重听,就是小姐已经醉到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今天似乎做了一件蠢事呢。”目光幽幽的望向窗外,明阳柳的神情染上一丝迷茫。
如春惊讶地瞪圆了眼。蠢事?小姐虽然常常做些出格之举,但是似乎还没人说过小姐会做蠢事呢,小姐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他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人选嘛。”继续喃喃自语。
如春难得聪明的保持沉默,一双耳朵有向大白兔靠拢的趋势。
“可是,为什么我会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呢?我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他……”
“啊,真烦!”想半天还是理不出头绪的明阳柳泄愤似的大吼一声,吓了身边的丫鬟一大跳。
“小姐,现在已经很晚了,想不出来就明天再想好了,早点睡吧。”
她闻言却皱了皱眉头,甚是困扰地看着如春问:“可我睡不着怎么办?”
“奴婢不知道。”如春老实回答。
她就知道根本不能指望如春这个笨丫头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建议来。
“不知道就别想了,也不用在这儿陪着我耗,下去睡觉去。”瞧她明明困得眼都快睁不开了,还硬撑。明阳柳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去睡。
“小姐不睡,奴婢怎么能睡。”小丫头十分固执。
“让你去睡就去睡,我可不想明天对着一张憔悴失眠的脸,你家小姐我又不是自虐。”
“哦,那小姐也早点睡。”见主子有喷火的迹象,如春作出明智的选择。
屋里很快只剩下了明阳柳,她将手里的空酒壶放下,转身进到内室。
不一会儿,她从一个娇滴滴、美艳出众的千金小姐变成一个风度翩翩、气质阴柔的美少年,手执一把檀木为柄的纸扇,扇坠是一方莹润光滑的浅紫色雕花玉佩。
今晚注定是无法安枕入睡,大概只能等到明天殷武杰那里传来确切的消息她才能安下心来,既然如此,她索性换装出去溜达一下,说起来自从皇上下了那道绣球招亲的圣旨后,她也好久没能换装出门去散心了。
时值深夜,府内下人多已歇息,明阳柳脚步轻快的穿廊过径,就在要接近侧门的时候,一道身影倏地飘到她身旁。
“小姐,非常时期还是三思而后行。”
她毫无心理准备的吓了跳,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压压惊,“齐伯,人吓人会吓死人,我这颗心都差点儿从嘴里跳出来了。”
“老奴失礼了。”齐伯依旧是一脸严肃,但却没有退开的打算。
“我只是出去喘口气,有什么关系?”她不以为然。
“在奉旨抛绣球之事尚未完结之时,小姐还是应该韬光养晦,以静制动。”
“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可是,绣球这件事应该算完结了吧?至于结果……明天一定可以看得到。”
“那小姐何必非要今晚出去散心呢?”齐伯声调不快不慢地反问,却是一语中的,刺中小主子的心窝。
是呀,明明事情双方都已经当面谈妥,为什么她还会有股隐隐的不安?就是这股不安和困惑让她无法成眠,心烦意乱下才想要出府散心。
看小姐一脸沉吟下语,齐伯猜想小姐心中必定有了无法解开的困扰,否则向来沉稳的她不会在这种非常时期出门去招摇。
这些时日小姐奉旨登绣楼抛绣球,抛头露面于大庭广众之下,以往她女扮男装或许没人能看破,如今只怕未必了。倒是那葛家小姐设想周到,打从登台就一直戴着顶垂着纱的帷帽。
“我还是想出去。”明阳柳微露苦恼之色,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无奈。与其坐困愁城,还不如让她出去转转,也许出去之后她的头脑反而会更清楚些。
齐伯深深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然后默默地往旁边一站。
明阳柳目露笑意,飞快地奔向侧门。
“小姐,早去早回。”既然阻止不了,齐伯只好如此嘱咐。
“知道了。”
深夜的街头,微凉的夜风徐徐吹送,让她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再过几日便是十五,天上的圆月似乎被天狗咬了一口,带着些残缺,就像世上之事总是难以圆满。
在家中心情烦躁郁闷,出府来被夜风一吹,心胸似乎开阔了些,心头的阴郁也似淡了许多。
吐出一口闷气,明阳柳不甚优雅的伸了一个懒腰,在如此深夜时分,就算她的动作再粗俗也不会有人看到,她放心得很。
谁知——
“真是好巧啊,明公子。”一道含着淡淡笑意及些许调侃的声音从她左侧响起。
她猛地转身,难掩一脸的错愕。
难道失眠会传染,否则怎么会如此之巧,大家都跑到大街上来纳凉?
瞧出她的震愣,殷武杰眼中的笑意加深,缓缓从倚靠的树上站直身子,从树的暗影之处走了出来。
“真巧!”这两个字她咬得特别的用力,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是呀,相逢即是有缘,要不要结伴而行?”
“将军怎么知道我们是否同路,如果不是同路,又要如何同行?”她不无挑衅的说,刚刚消散了几分的郁闷与心火在看到他的刹那间又向上急窜,无法克制。
“哦。”他微微沉吟,不着痕迹的扫过她难掩恼火的神情,然后勾唇浅笑,“那改作同路便是。”
明阳柳顿时气结无言。
“既不反驳,那是默许了,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她只能继续瞪他。
“明公子是还有话说?”他讶异的挑眉,“有话就讲出来,在下也不是强人所难之辈。”
很好,她现在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是在调侃自己了。樱唇抿紧,唇形微弯,发出一声轻笑,刷的一声打开手中摺扇,半掩娇颜,“将军既然如此放低身段,我若再不答应,岂非也太不识好歹了。”
“公子果是明理之人。”他不吝于赞美。
“好说。”等绣球一事有了结果,再跟你算帐。
“那走吧。”
“去哪儿?”
殷武杰抬头看了看遥远天边几颗晦暗不明的星子,微笑道:“值此月明星稀、轻风拂面的深夜,小酌一番定别有滋味。”
小酌两字窜入她脑中,她不禁暗叫一声“糟”,表情也僵硬了起来,“小酌啊……”真是要命,竟然要喝酒。
玩味的看着她表情的变化,他心中有了个模糊的念头。“明公子是不赏这个脸喽?”他剑眉微挑,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威严。
赏脸?她怕她这个脸赏出来,他无福消受……等等,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也许能加速结束眼下这桩砸错绣球的荒唐事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