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微微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没什么。”萧晴笑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只有她自己知道,陆川,其实并不是个值得交心的人。
可惜,她发现得太晚了……
商量到最后的结果是,萧晴留下守夜。王晶和何芬则回寝室收拾曾云的住院物品,明天联系导师帮曾云请假,下午再来医院换班。当然,陆川今夜留下陪萧晴。
两人安静地坐在漆黑的病房,为了不打扰曾云休息,他们没有说话。
陆川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双手环胸微微垂着头。黑暗中,他背后窗外的天空挂着一轮弯月,照着他模模糊糊不甚明朗的轮廓。
萧晴坐在曾云床前的椅子上,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
那夜,她闭着眼,脑海中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想着近日有关曾云的点点滴滴,那时常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孔和精神不振的眼眸。此时回想起来,连曾云的笑容似乎都变得牵强。而她们,却没发现异常。
原来,人在刻意想要隐瞒什么的时候,旁人真的很难察觉。于是,谎言也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成立了……
不知何时,天已大亮了。
清晨的风带着点寒冷,从未关紧的窗子吹进来。萧晴微微一颤,清醒了。
她抬头看床上的人,曾云依然紧闭着眼,眉间轻锁。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安眠。这个月,她究竟是如何独自背着这样的重量笑对她们的……
萧晴轻叹一声,转眼看去才发现病房里少了个人。
尚未来得及起身,便看见陆川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走进来。
“醒了?”陆川用几近耳语的声音说道。
萧晴点头,接过水杯,同时做了个“谢谢”的口形。
“等等,烫……”
陆川的警告说得有点晚。萧晴的舌头麻了大半,因为口里烫得受不住又不能吐出来,于是立刻吞进喉咙。这下可是烫到了五脏六腑,痛得她不禁咳嗽起来。
“早知道就不拿保温杯给你了。不知道你还要睡多久,所以向你爸要了保温的杯子。”陆川无奈地拍着她的背。原来体贴不见得是好事。
“咳……”萧晴尽力忍着咳嗽,艰难地说道,“小声点……”
他们回头看躺在床上的曾云,发现她已睁开了眼,那眼中一片懵懂。
两位看护者皆沉默地看着她,而她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半晌后,曾云试图坐起来。
萧晴立即起身扶她,并竖起枕头做靠背。
“我去叫医生。”陆川说着便转身。
“不要叫。”曾云沙哑地说道,声音干涩得好似从枯井中发出,“我没事了。”
“有没有哪里痛?”萧晴问道。
“没有。”
“……好吧。”萧晴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三人就这样沉默着。
曾云的眼中已不似之前那般懵懂,但却空洞地让人揪心。仿佛一夜间便瘦了一圈的脸上,那对无神的眼看起来好像深陷入眼窝,憔悴得很。
“你们都知道了。”曾云扯出笑容,苦笑。
萧晴没有答话,陆川自然也没有。这句话本就不是在问,她说给自己听而已。
陆川绕过病床,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背对着她们。
曾云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萧晴,你有个很善解人意的男朋友。真让人羡慕……”她的声音已不再沙哑,但却轻得好似随时可以散在风中。
女人最脆弱的时候,莫过于此吧。萧晴默默地想着,她甚至不敢直视曾云的眼,仿佛自己的幸福是种罪恶。
“他是老师。我知道这是错的,错得很离谱。但我不后悔,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感到后悔。无药可救的傻瓜,你一定这么想,是不是?”曾云看向萧晴。
“是啊。”萧晴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陆川扶着窗棱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一下,但依然没有回头。
曾云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呵呵……也只有你,才敢对着现在的我这么干脆地回答。不过我也这么想的。的确很傻。”
萧晴抚了抚后脑勺,发现自己的发辫已经散开。
“无所谓,你认为值得的话,没有人会责备你……大概吧。”至少她不会就是了,但曾云的父母如果知道了的话,恐怕不是责备就可以过关。
“你还真诚实,安慰我一下都不肯尽力。”曾云弯起嘴角。
“不好意思,我还没学会用假话安慰人。”萧晴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个人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能告诉他。”
“嗯,的确傻得让人钦佩。”萧晴毫不留情地说道。
陆川不禁闭上眼,一脸无奈。
“你说过不会责备我。”曾云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说事实,没责备你啊。只准自己说自己傻,不准别人说吗?”
“你是来吵架的?”
“我是来让你哭的。”
曾云顿时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硬装出来的笑容真难看,想哭就哭,没人会笑你。你哭不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走!”曾云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出来。
“那个人真的爱你的话不可能不知道,你真的想和那个人走下去的话就不能抱着‘苦难我一人担只要他幸福’的想法。很幼稚。”
“你走啊!”曾云大吼出来,砰的一声打翻了放在床头的保温杯。
陆川立即转身过来,看着即将爆发的一幕。
开水洒了萧晴一脸一身。脸上的肌肤顿时一阵灼痛。
“我说的和你想的一样,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谁比谁付出得多,日后就有即使分手我也无愧于心的筹码,同时还可以做出我是受害者的脸孔面对旁人。无论你有没有这么想,你的行为已经朝这个方向发展了。”
萧晴没有擦脸上的开水,独独将洒在床单和被褥上的水擦了去。她拉起曾云的手,用纸巾拂上那片灼红。
“你已经做好分手的准备了,不是吗?”
曾云的泪水,随着萧晴那一下一下的擦拭而缓缓落下。她伸出没有被握着的手,盖上自己的眼,笑容却慢慢爬上嘴角。
心中原本低矮的天空,突然变得开阔了。卸下自尊的重量,竟是这样轻松舒服的一件事。萧晴那几句话,推开了一扇久闭的门。
“你啊……永远尖锐得让人无处可藏……”曾云放下遮住眼的手,泪水盈满眼眶,却笑得释然。
“胸口还痛不痛?”萧晴露出笑容。
“不痛了。”曾云笑道,“谢谢。我一直想要听到的话……没想到会被你说出来。我以为他终有一天会明白……”
“哈哈,也许真的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你要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哪。”萧晴笑得没心没肺。
“这种话,还是等陆川不在的时候再说比较合适吧。”曾云擦干脸上的泪,看着始终站在窗前没有说话的陆川。
陆川的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
他真的有些弄不懂了。萧晴的做事方式,和他的理论差这么远,但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好。他还以为这两人可以就此绝交了呢……
不按牌理出牌,不是一败涂地就是赢满贯。
“我去叫医生,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陆川说道。
“好。麻烦你了。”曾云轻轻闭上眼,睫毛上的晶莹尚未擦净。
嘴角的那丝笑容,最终变为寂静的无奈。
有些事,不是看清真相就可以解决,也不是明白事实就可以挽回那些已失去的东西。但,她真的清醒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周后,曾云出院了,但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心寒地发现,原来她的爱情,已经随着腹中未成形的胎儿一起死了。
第6章(1)
这段时间,发生了几件值得记录的大事。
第一,曾云和她的神秘男友分手;第二,萧晴老爸的医院派遣了心理学专家在学校进行义诊;第三,是让萧晴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头痛的事,当然,也是尚未发生的事——陆川的生日快到了。
在她生日的时候,陆川送了她一本《格式塔心理学原理》,很难买到的版本。不过这本书到了她的手里,有点像凤凰落入鸡窝的感觉……
就在她有些犹豫地抚着那本书的封皮时,陆川轻吻了她的额头。这是她这么多年来,过得最为惬意的生日。以往在家过生日时,都是亲戚朋友齐聚一堂,在喧闹与嘈杂中度过形式上的纪念日。因此,陆川的轻描淡写反而让她心头暖融融。
惬意归惬意,等到了陆川生日的时候,她却开始头痛了。
实在想不出要送他什么。那个人,喜欢淡泊和低调,她自然不可能用金钱去买什么贵重物品。若如他一样送书……她了解的只有言情而已。
“唉……”萧晴叹息一声,趴在电脑桌上拨着鼠标玩。看光电鼠标时亮时暗,闪烁细小的红光。
“萧晴,你要的书已经在图书馆了。”曾云一边浏览网页一边随口说道。
“什么书?”萧晴趴着没动弹,脑子里依然想着那不知会是什么的礼物。
“你这家伙……自己盼了半天的书都忘了吗?”曾云瞪她一眼,“那本乐谱啦。之前被人借走,你还碎碎念了半天的那本。我找书,顺便帮你查了一下,那本书已经是‘在馆’状态了哦。”
萧晴这才抬头,伸了个懒腰后缓缓起身,蹭到曾云旁边,和她一起看电脑屏幕。
寝室每人一台电脑,一般情况下她们都是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哦,这本哦……”她已经忘记了。
萧晴挠挠后脑勺,突地眼睛一亮!
有了!
“我去借。”
话音刚落,萧晴的人已经消失在寝室了。
曾云咽咽口水,转头看向王晶,手指指着萧晴离开的方向。
“别问我。能猜到萧晴的想法的人一定不是正常人。”王晶摇头。
“她之前好像在为陆川的生日礼物而犯愁。”何芬平静地提供线索。
“难不成她打算送那本乐谱?”曾云扯动嘴角。
“……”王晶保持沉默。
对于萧晴来说,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