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看了旁边的爱晓梅一眼,讪笑道:“这要是不报实际年龄,我们俩看上去也差不多属于同龄人。你们女同志不是不喜欢说自己大吗?怎么你偏偏这般强调,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爱晓梅不以为然道:“大就是大,要瞒着做什么。难不成人家叫你一声小姐,还真当自己是小姑娘不成?”
见周峰还是一付似笑非笑的神情,皱眉道:“你还没结婚吧?就不能和大姐庄重点。别嬉皮笑脸的。”
周峰不料想广被女人喜欢的自己,在爱晓梅面前竟然不受待见。不禁有些愕然。
却也端起脸色,庄重的叫了‘爱大姐’。见他这副模样,爱晓梅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车子驶进东山风景区,时值四月底,景区植被都迸发出最旺盛的绿意。路两旁的浓郁绿荫迎面而来,让人心神舒畅,遍体沁凉。
爱晓梅摇下车窗,迎风深吸着新鲜的山里空气,又长吐一口。仿佛要把心里的积郁全吐出来。
看着远处的别墅在望,爱晓梅不由暗叹道:“绿树路边合,青山别墅斜。老爷子还真有隐者情怀。不过他充其量是王维孟浩然之流,是个富裕的田舍翁。离陶渊明的境界还差了许多,偏还喜欢摆弄菊花来效陶。殊不知真正的隐者,是要身体力行的沉浸在红尘里,才是真隐。”想起老爸曾经的谆谆教诲,爱晓梅又黯然神伤起来。
周峰边小心开车,边斜眼观察着爱晓梅的表情。见她脸上神情变幻无方,悠远而朦胧,既而又复伤悲。白皙的鹅蛋脸上,似是蒙上一层圣洁的光辉。悲天悯人又遗世独立,令人不忍亵渎,却又心生怜惜。
周峰不禁的怦然心动,男人特有的保护欲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以前自己处的那些所谓美女。和眼前这位相比,都不值一提。
心里想着这些,险些开车走神。这山路本就崎岖,游客又多。不容他胡思乱想,经过一次急刹车后,忙凝住心神,专心驾驶。
不一会就到了别墅前,在停车前周峰还按了两下喇叭。
上次烹茶的老头出来开的门,嘴里笑道:“老爷子都等急了。”
周峰对那老头笑道:“谢伯伯,我爷爷呢?”
他们几人说着话,爱晓梅正礼貌的对姓谢的老头问好。
周老爷子闻声从里面迎出来,一见爱晓梅就喜道:“爱小姐,麻烦你跑一趟,不好意思。没耽误你什么事吧?快请进。”
爱晓梅对周老爷子颔首笑道:“您老别和我这般客气,叫我小爱就成。能进山一趟,和旅游也没什么分别。能耽误什么。”
周老爷子朗笑道:“那我老人家就叫你小爱了,来回叫小姐,我也觉得别扭。快来帮我看看菊花到底怎么了。”
急不可耐的和爱晓梅客气了几句,就拉着她去看他的宝贝菊花。搞得好像菊花得了什么急性病,医治稍晚就会西去的样子。爱晓梅穿着高跟鞋,被老爷子拽的差点失去平衡。
周峰在旁边连忙扶住,对老爷子责怪道:“爷爷,您老急啥,这菊花就是得病,也不可能像人一样说走就走的。看您差点把爱小姐拽倒。”
在爱晓梅连声的‘没关系’中,老爷子有点赫然。
不好意思的对爱晓梅笑道:“看到天都放晴了,这菊花都还蔫着。可不急死个人。”说完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孙子。
爱晓梅到了菊蒲的篱笆边,蹲下身仔细查看。就像老爷子说的,两边篱笆里的菊苗都蔫蔫的,枝干都有些软了。又见菊苗根部还浸在水里,这比前些日子周太太的芍药,被水淹的还严重。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站起来对老爷子道:“没什么大事,现在把水都放了,让太阳照个一两天就没事了。不过你这菊蒲地势太洼,容易存水。这对菊花的生长可不是好事,今天就把田垄梳理一下,找些酸性的干土填高,再挖几条排水的引渠。以后也不用担心再被雨水淹了。”
周老爷子听说菊花不会有事,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兴奋对周峰道:“你和小谢马上去按小爱所说的去准备。这可太好了。”
姓谢的老头一大把年纪,在他眼里还是小,当即被他指使出去找家伙了。
周峰皱眉道:“爷爷,这些菊花不都是你亲自动手打理的吗?我们哪会干?”
周老爷子怒道:“叫你干点活,啰嗦什么。我都多大年龄了,哪里干的动。你不会干,不是有小爱教你吗?还不快去。”
见周峰嘟嘟囔囔的去随老谢,拿铁锨和花铲子这些物事去了。
爱晓梅对周老爷子笑道:“能鞠耕于田园,也有益身体健康。陶潜中年以后,不都过着‘带月荷锄归’的生活吗?打理菊蒲这点活,和陶潜的生活相比不算什么。”
周老爷子眼含深意的看了爱晓梅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在说我是假隐士吗?”
第四十七章 论陶
爱晓梅觉得自己唐突了,忙笑道:“您老别多想,我也就这么一说。常做点田间劳动和锻炼的效果是一样的。”
见老谢和周峰把铁锨和花铲都拿来了,忙解脱似的去指导他们二人,如何挖沟引渠;如何把水引出来。老谢已经换了一双雨靴,按爱晓梅的指导,在菊蒲里干的有模有样。周峰却皮鞋西装的,站在篱笆外干看。
老爷子几欲责骂,碍于爱晓梅在旁,都生生忍下。最后,周老爷子负气似的回房换了双雨靴。一回来就夺下孙子手中的铲子。
嘴里骂道:“一点忙都不上,养你有什么用。还得我老人家亲自动手。”
说着就进了菊蒲,按爱晓梅的指导,在另一边用小铲子挖小排
水沟。
老谢对周老爷子劝道:“您老歇着就行,这点活我一会就干完了。”
周老爷子埋头干活不理,竟似和人赌气一般。看着周老爷子娴熟的运铲动作,爱晓梅有点赫然。周老爷子似是有意表现自己擅长农事,每干一会,都会傲然的看爱晓梅一眼。对于他这种老小孩的行为,爱晓梅见怪不怪。频频以称赞予以奖励。
毕竟年岁不饶人,干了不到半个小时,周老爷子已经气喘吁吁了。爱晓梅见这一垄的排水沟挖的差不多了。
对周峰道:“你也看会了吧?东边这垄你替老爷子干。可别把老人家累着了。”
好不容易把西边这垄菊花的排水沟挖好,把积水也都排到院外去。老爷子累的是满头大汗。
爱晓梅暗笑:‘你道真正隐士是那么容易的吗?’心里虽如此想,人却体贴的到走廊下拿来个小凳子,请老爷子坐下歇会。
周峰在旁边催着他爷爷,将雨靴换给他。老爷子还想逞能,奈何腰酸背痛,加上爱晓梅在旁劝导,也就从善如流了。
边脱下雨靴边叹道:“我说从古到今,那么多的酸腐文人,个个嚷着都要做陶渊明,却没有一个能真正做到。恐怕都吃不了这些劳作的苦,沽名钓誉罢了。老头子今天也给你看了笑话。”边说边懊丧的叹气。
周峰把他爷爷的鞋子拿给他换上,笑道:“我们家又不缺吃少穿,干嘛要吃劳作的苦。人家陶渊明那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如此。以前那些文人墨客,假如真跟陶渊明一样,那可真称的上装假。说难听点,就叫虚伪了。您老这是真性情,何必沮丧。”
周老爷子对孙子的安慰很受用,听话的换好了鞋子。看着孙子和老谢,又到东边篱笆里挖排水沟。
感慨道:“后人和陶者甚众,却没有一人能达到陶渊明诗文的境界。就连苏轼也没能做到。可不就是他们缺少了,田间劳作的历练。可这些苦,真不是那些拿笔杆子的人能吃的下的。”
爱晓梅默然,心道谁说没人能吃的下。我爸爸吃的苦可不比陶渊明少,最起码陶渊明不用下厨房被人挤兑吧!我爸不是也乐呵的坚持下来。
遂有感而发道:“否则辛弃疾怎么会说,‘若叫王谢诸郎在,未抵柴桑陌上尘’。可不就是如此吗?”
周老爷子如遇知音,热情如火的拉着爱晓梅,欲去走廊下喝茶论陶。也不管还在菊蒲里挖排水沟的孙子和老谢。
爱晓梅哪好意思就此走掉,推辞道:“我得看着他们挖,省得他们做白用功。”
周老爷子急不可耐,见爱晓梅不肯随他去。只好自己亲自去烹茶,又把小矮几搬到篱笆中间的路径上。爱晓梅见老爷子来来回回的忙活,心里过意不去。抽空过去帮他把茶具端来。
等他们二人坐下喝起香茗来,周峰捶着自己的腰抱怨道:“爷爷,不待您老这样的。我们这干活的,水还没喝一口。您老倒优哉游哉的喝茶论文了。到底是谁要种这菊花的?”
周老爷子根本不理睬孙子的抱怨,只顾着和爱晓梅谈论陶渊明的文章。
周老爷子虚心请教道:“陶文中的‘闲情赋’,我读起来唇齿留香,余味不尽。怎么萧统却说它是‘白璧微瑕’呢?”
爱晓梅笑道:“看来您老不怎么上网,可能也没看这些年的文献杂志。不说中国文坛,为这句话打了一千多年口水官司。就说现在的文学界,早就给‘闲情赋’重新定位了。”
周老爷子大喜:“现在的专家怎么说的?我就说嘛!这么好的文章,怎么可能是白璧微瑕?”
爱晓梅笑道:“说起来也不能怨萧统,他当时毕竟是一国的太子。封建社会的道德礼仪要维护、规范。‘闲情赋’的感情表达太炽烈,不容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容易误导社会风气,才被萧统批评。”
说了一口热茶,见周老爷子满脸热切的样子。
笑道:“从现在眼光看来,‘闲情赋’是一篇虽非空前亦乃绝后的爱情佳作。足以和曹植的‘洛神赋’,并称为爱情赋的双璧。看来您老还是很有文学审美眼光的,并没有因前人评价而走入误区。其实‘闲情赋’泽被后世文人非一代,碍于世俗的眼光,大部分人都悄悄的学习,运用到自己的文学创作中。”
周老爷子忙追问道:“都有那些人学的?”
这时周峰已经从菊蒲里出来了。接口道:“哪些人?说出来您老也不知道。我说给您这里装上网络,您偏不肯。现在知道孤陋寡闻了吧?”
说着坐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年轻力壮,手脚麻利。刚才看他爷爷和老谢怎么挖水沟,心里有谱。老谢那道排水沟才挖过一半,他自己挖的那条已经完工了。且质量上乘,积水都被排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