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结巴巴地意图挽回自己的过失,“对不起,一年前我撞了头,失去了部分记忆。”
他眼中一抹情绪,消失得太快,让她抓不住他的想法。
她对他,总是那样急于讨好,那样无助。
然而,为什么要用“总是”这一个词呢?
她想不通,手指无意识地抚弄着被柔软的发丝覆盖的伤疤。
从未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渴望了解遗失的那部分自己。
“怎么那么莽撞?”
“呃?”她突然意识到他的语气里少了一些讽刺的味道,虽然仍然隔着距离,不那么友善,但还是让她惊喜地微笑起来。
不过——
她触抚着脑后那一小片微微凸起的疤痕,遗憾地说:“就连这个我也不记得了。”
他沉默。
她赶紧加一句,“不过安心都跟我说了,她说是机场外面的广告牌突然倒下来,被走在我后面的助手看见了,他推开了我,倒霉的是,我虽然没有被广告牌砸到,却撞上了护栏,看来,是劫数难逃的样子。”
她玩笑似的口吻,让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的脸色好难看。
是她……又说错话了吗?
恩榆垂下眼睫,不让他看到她眼里的受伤。
为什么,她那么想要讨好他,而他,却总是那样冰冷、尖锐地刺伤她?
“走吧。”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脚步快速地挪动,极力克制着想要安慰她、拥抱她的冲动。
那一下,撞得一定很深很痛吧?
于是,那样的痛楚让她忘了他。
她不记得他,无法认同他,那么,他又能安慰她什么?
他能说: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吗?
他能说:我爱你,我其实很爱你。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爱你,你却把我忘记,你好残忍好残忍。
他能说吗?
不,他不能。
除了接受她赋予他的新身份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他怕吓到她,更怕再一次伤害她。
五年前的离去,说到底,是自己太懦弱。
如果老天要惩罚,那就惩罚他一个人好了。
他脚步匆促,仿佛背后有惊雷在追缉着他。
而那抹再次投入雨幕中的背影,看起来,却更加孤单,更加落寞了。让恩榆忽然有了一股流泪的冲动。
第7章(1)
这里是度假村的豪华别墅。
两层楼的独立房子,面海的那面墙采用整面的玻璃设计,再配以高科技遥控的落地窗帘,使人不管站在房子的哪一个角度,都可以看到蓝色的大海。
只可惜,现在看出去,满目只余风雨凄迷。
再看看屋内,屋子太大,空旷得仿佛一张嘴,就会产生回音。
灰色的石砌地板,纯白色的沙发以及银灰色流线型的家具,一律孤零零地站在各自的岗位上,给人一种疏离到近乎冷酷无情的感觉。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恩榆皱眉,总觉得这房间太生硬、太冷清,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反而像是售屋处的样品房。
她想,他应该是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吧?
或许改天,她可以把这个想法告诉子谦,让他帮这个著名画师换一个住处。说不定,还可以博得他的一些好感。
“口渴吗?”
恩榆赶紧打住自己的思绪,回头看金振希。后者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可乐,搁在长型餐桌的一端。
黑得透亮的可乐上飘了两片切得薄薄的姜片,她怔了一下,抬眼看他。
“没有其他饮料,你随便喝点。”他漫不经心地说。说完,也不看她一眼,径自上楼。
地板上踩出一条湿漉漉的水印。
恩榆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爽的运动衣,原来,他把她推进盥洗室的时候,自己却还身着湿衣帮她煮姜片可乐?
他怎么知道她有喝姜片可乐预防感冒的习惯?
桑恩榆慢慢地坐了下来,端起瓷碗,想一想,又放下,到厨房里再拿一个空碗出来,匀了半碗,然后才就着碗口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可乐刚刚喝完,金振希已走下楼来。
他的身上换了一套跟她一样的白色运动衣。
看起来是同一个牌子,只是式样有所不同而已。
有人说,喜欢穿同一个牌子的衣服的人,如果不是过于讲究,那就一定是过于懒惰,连挑选也觉得费力。
那么,眼前这个姓金的画师到底属于哪一类呢?
桑恩榆的眼睛从碗的边沿看过去,细细打量着他。
他的头发刚刚洗过,似乎还带着一些清水的味道。软软的湿发披下来,遮住额头,比起之前凌乱纠结的样子,看起来要年轻而且温顺得多。
她不由得说:“其实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凶啊。”不只是不凶,而且极为英俊。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怕他。其实,他不过是略微有些傲慢而已。嗯,其实也不是傲慢,那只是她的感觉,也可能在别人眼里,他只是有些独特,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他——
凶吗?
墨黑的眸子透过薄薄的刘海掠过来,只一眼,又收了回去。
“今天晚上做饭的欧巴桑不会来,只能委屈你跟我一起吃泡面了。”也不等她回答,他直接往厨房里走。
“金……先生。”
他站住脚步,背部有些僵硬。
她脸上突然漫过一丝红,陡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突兀,“要不,我来煮吧。”手指握住匀出的那半碗姜片可乐,握得好紧。
“不用。”他走进厨房。
她慢慢坐了下来。
姜片飘在碗里,还冒着热气。她捧起来,喝一口,又一口,慢慢吞咽,让那股甜腻的味道从齿间慢慢滑入心间。
到底,还是没说啊!
金振希背靠着橱柜,看电磁炉上的水壶慢慢腾出蒸气。
五年的时间,她变得太多。
不只是失忆。
刚刚走进来的时候,他并未忽略餐桌上并放着的两只小碗,她还是习惯于跟他分食吗?虽然,他并不喜欢喝甜腻的东西,但,她喜欢。
若她喜欢的东西,便会理所当然地逼他接受。
不顾他皱眉频频,她自有一套说辞。难道,他宁愿她迫他接受连她都讨厌的东西?比如:蟑螂。
她会挑着眉威胁他,“难道你喜欢我拿蟑螂喂你?”
那时候,她的思想,单纯得只看得到自己的喜或者恶,她从未想过,他究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这些,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
然而现在,她的想法远比五年前要复杂。
她懂得了矜持与戒备,在陌生人面前不会口无遮拦地咋咋呼呼,她想到了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他人,却又不会如当初那样冒冒失失。
他心里忽悲忽喜。
这些,是他一直等待的。
他以为,给彼此足够的时间,他们会做得比当初更好。
然而,却未料到,老天会开一个这样大的玩笑。
没错,他们现在的确比五年前更成熟,更能清楚地了解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更能给予对方更多的回报,但,他们现在却缺少了一样最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彼此——
不相爱!
入夜之后,雨下得更大了,将远处稀稀落落的灯光淋成寂寞潮湿的朦胧。
桑恩榆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听或疏或密的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记忆里,似乎很久没有下过这么绵长这么急迫的雨了,仿佛在催赶着一些什么,追魂似的,不休不止。
她感觉无聊,似乎又像是烦躁。
空气中,不知为何,有一抹惆怅的感觉。
她不由得翻身坐了起来,双臂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双清明漆黑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她并没有认床的毛病,不论在何时何地何种地方,只要她睡,就一定能够睡着,并且天翻地覆,雷打不醒。
但,今夜,为何她却总是这样清醒?
侧耳倾听,门外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已经睡着了吗?
想起今日才见的那名男子,桑恩榆一向平静的心湖,像被疾风掠过一样,荡开层层涟漪。
她从前,是否见过他?他是否曾活在她的记忆里?不然,为何他连她吃泡面时喜欢下多少分量的酱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对她太熟悉,她却又对他太过于陌生。
到如今,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弄不清楚。
桑恩榆悄悄地下了床,光着脚,将门拉开一道缝。走廊上亮着一盏睡眠灯,橘黄色的暖光打在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折转下楼,想要倒一杯冰水。
这时,一道清脆的电话铃声撕裂雨幕,划入耳膜,搅动了四面沉稳的气流。
桑恩榆站在楼梯口,一下子惊得慌了,瞪着楼下黑漆漆的客厅,仿佛那里卧伏着一只怪兽。
“喀。”轻轻一声,金振希拉开房门,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桑恩榆,表情有一丝诧异。
“对……对不起。”她慌忙说,仿佛打扰了他睡眠的那个罪魁祸首是她一样。
他皱眉,看着她的目光清亮得像根本没有睡着过。
她心头微微一跳。
他已走过她的身边。接着,扰人的电话铃声终于止歇了。
他接起电话,声音好轻好柔,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小贤?”
电话那头的女子细细碎碎地笑了起来,“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他的目光似乎从她身上掠过,但灯光太暗,或许是她的错觉。桑恩榆站在楼梯口,一时迟疑了,不知道自己是该转身回避呢?还是继续下楼喝水?
但若这时候转身回房,不显得太过突兀吗?怎么解释这么晚了她还站在这里?
如此想着,她便快步走下楼来,走进厨房,“啪”的一声开了大灯。
金振希有些苦涩地笑,“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白天睡很多,现在睡不着,你不会是怪我打扰了你吧?”尹真贤敏感地问。
“怎么会?我还没有睡呢。”
桑恩榆一口气喝下整杯冰水。原来,他不是像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