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她坐到他身边,肩膀和他挨著,又闻到那寒梅冷香。时已深秋,夜风带上了凉意,再闻冷香,应该会觉得寒,但很奇怪,她靠著他,心窝却暖暖的。
情不自禁,她微眯了眼,煞怒的五官染上温柔,别具一番风情。
柳照雪瞧得心湖潮涌,一直知道她美,张扬夺目,是盛夏最亮的一道光,却不知道,原来她也能美得如春花秋月,爽怡人心。
他悄悄地更往她靠近,两人互相挨著,双眼都在偷瞧对方,目光对上了,又迅速移开,两张薄脸皮被不知哪儿传来的热气蒸腾得赤红一片。
一时间,却是谁也开不了口破坏这难得宁静又温馨的一刻。
好半晌,还是卢三娘先撑不住羞恼,嘟起了嘴。“喂,你不是要跟我说知府的事,怎么不说了?”
“喔……”他恍然回神,伸出一只手,碰了她的几下,她先是挣开,他也不气馁,一次牵不成,便试两回,再失败,又去牵。如此反覆,还是她被磨去别扭,乖乖地任他将手牵入掌中。
“我探得知府为人不差,待下人也算慈和,却不擅为官,几次断案,都判得教人啼笑皆非。比如:有人告隔壁的公鸡不分早晚啼叫,扰人清静,他便命差役将那些鸡都砍了,害养鸡户差点活不下去。”他说著,忍不住笑。一个糊涂官啊!
卢三娘也是茫然,这案子能这样断吗?
他又续言。“不过知府溺儿成性、纵子行恶,却是真有其事。这一日,我听下来,以为这知府不算大奸大恶之人,即便有罪,也不致死。”
她嗔他一眼。“你说来说去,就是不要我去找他麻烦。”
他不反驳,也不承认,只问:“你可听说乾坤门被官府剿灭一事?”
“官府的海捕文书都出来了,乾坤门夜劫大镖局、杀人放火、损毁官银、罪在不赦,这么大的事,我可能不知道吗?”
“乾坤门曾号称将继九大派后称霸江湖,其势力非同小可,但对上朝廷大军,一样灰飞烟灭。三娘,你以为卢家庄与之相比,有几分胜算?”
那“三娘”二字,直喊得她骨酥体麻,但他言语间隐隐透露出卢家庄比不过乾坤门的意思,又令她愤怒。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自家实力确实无法和乾坤门较量。
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怒哼一声,别开头不看他。
“三娘,江湖事,江湖了。对于长沙帮、九幽门那些家伙,你想怎么做都无所谓,宫府手再长,也管不到你头上。但有一句话却是千古名言——民不与官斗,你非江湖游侠,你有家有业,做不到一击之后,远遁千里,你的亲人朋友都在那儿,就算他们个个拥有一流高手的实力,朝廷千军万马来攻,你当如何?”
忠言虽然逆耳,但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兀自闷了半晌,嗔道:“你们只知让我避,要我别找知府麻烦,但现在寻衅的是他,就算我肯揭过这笔梁子,人家愿意吗?”
“自然有办法让他同意。”
“什么办法?”
“你得先答应我,不寻知府碴,我才告诉你。”
居然威胁她,真想揍他两拳,但好奇心又挠得她心里发痒,卢三娘恨恨瞪他一眼后,语带憾恨道:“我答应,你说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她。
“什么——啊!”居然是知府公子近些年犯下的几件大案,里头苦主、人证、物证都写全了。她疑惑。“你怎么有这东西?”
“打听来的。”可见他今天多累。为了她,他只差没跑断腿。
“你想用这东西威胁知府,若他继续找我麻烦,就告发他教子不严之事?”
“远大的前程和一个死掉的儿子让他选,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柳照雪笑得很贼。
“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卑鄙。”她撇嘴。
“那你做还是不做?”
“当然做。”她又不讨厌卑鄙,相反地,她很欣赏他呢!“不过我问你,若让你见著知府公子犯案时的景况,你会怎么做?”
“杀。”他冷哼,最恨奸淫妇女的恶徒了。
她展眉,从心底笑了出来,就知他不是畏怯权势的小人。本来嘛,路见不平而不拔刀相助,枉费一身好功夫。
“我们走吧!”她甜蜜蜜地牵著他,哪里像是要去解决麻烦,根本是要出门踏青了。
第5章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柳照雪和卢三娘并不想杀人,也没意思放火,他们只是要去威胁一个知府,让他揭过卢三娘的杀子之仇。
但这终归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所以才要选在三更半夜里办。可她……
“三娘,你下次要干这种事,可不可以换身夜行衣?”他叹气。她穿著一身亮白,真的一点隐密也没有了。
“可以啊!三年后。”她睨他一眼。“你不会忘了吧?我还在服丧。”
“我相信卢大侠不会在乎你一晚上不穿丧服的。”
“我在乎。”况且,她那两个恋妹成痴的哥哥,一听她说要守孝三年,深恐委曲了她,忙不迭为她做孝服,到现在还在做,这些衣服她不穿怎么办?丢了吗?多浪费。
“我听说你在卢大侠灵前立下重誓,待卢大侠下葬后,便要寻遍江湖,找那柳照雪——咳,一较高下。”他卡了一下,自己说自己的名字,真不习惯。“你行走江湖,难道也要这样一身重孝?不怕遭人侧目?”
“他们看他们的,关我什么事?”她行事从来不管别人眼光。“你很在意我的穿著打扮?”
“我在意会不会曝露行踪。”他不想招惹一堆官兵追在他们身后。
她满意地颔首,谅他也不敢管她。
“怕曝露行踪,简单。”她拉著他,轻功施展到极致,就像一道白光划过天际。“我们动作快一点不就得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想不到她的轻功比他意料中还好。但是……
“错了,知府大人的卧房在东面。”
“不早说。”
她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吗?
“到底是哪一间?”这庭院深深、楼阁掩映,真逛得她有些眼花了。
“我带你走吧!”他说著,牵起她的手,为她领路。
“嗳,你要怎么威胁他?”
“把这份罪证放在他床头,他要聪明,自然知道怎么做。”
“他若不聪明呢?”
“咱们就每晚来逛一回知府衙门。”必要让知府知道,他们有能力一剑杀了他,不动手不是怕他,是不想惹麻烦,真逼急了他们,来个鱼死网破,看谁倒楣?
“真麻烦。”她有预感,知府不会太聪明,所以这种事不可能只做一晚,恐怕他们就要在这里浪费光阴了。
“不麻烦,九幽门那群人还在城里的一品居待著呢!咱们夜探衙门的同时,还可以顺便监视他们。”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她越来越觉得他奸诈了,武功好,人又聪明。“柳二,像你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没听过你的名号?”
他一口气窒住,差点从房顶上栽下来,她被连累,也是一个踉跄。
“你不要说得好像自己是个老江湖好吗?拜托,你连江湖都没闯过。”他说。
她的脸不著痕迹地热了一下。“我爹是个老江湖,我每天听他说江湖的事,听得都会背了。”
“那你知不知道编写江湖十大高手榜的神通子喜欢喝什么酒?”他斜著眼问。
她愣了下。“那么私密的事,谁会晓得?”
“那么我告诉你,神通子最爱三十年陈的女儿红。”他就知道以卢封那种粗豪暴烈的个性,只会讲江湖喋血、论武功强弱,对某些武林秘辛,卢封根本没兴趣听,自然不会告诉他的儿女。“前年神通子过六十大寿的时候,整整收到一百八十七坛三十年陈的女儿红,自那以后,此酒便绝迹江湖了。”
“这种事你都知道?你是包打听吗?”
“我是个镖师,前年江湖人疯狂买酒的时候,我还受托运过三十坛送至神通子府邸。”职业使然,他知道的江湖秘辛都可以拿来编一本江湖史了。“三娘,走过江湖的人,都不敢自称了解江湖,何况只是听闻的人。”
她不禁无言,江湖的水果然很深、很深。
他暗地里松下一口大气,终于将她蒙过了。
但这样骗,能骗得几时?她早晚要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他瞒她越久,当她发现他是“柳照雪”时,怒气必会越盛,到时……他一想到她遗传自卢封的暴烈脾气,头就大了两圈。
若他去找神通子,请他将高手榜的排名改了,让三煞剑直接坐上第五的位置……算了,卢三娘就是倔个性,让她知道他干了这种事,也许本来只是找他分高下,就要变成与他论生死,这样更麻烦。
他心念百转,都对解开眼前的困境毫无帮助,最终只得化成一声叹——江湖虚名害人啊!
柳照雪和卢三娘坐在茶坊里,听外头差役往来、周遭宾客碎语,都道昨夜有人夜闯衙门,知府大人受了惊,通令全城戒严,查找犯人。
他二人对视一眼,她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
“我就说知府不聪明。”她撇嘴,昨晚与他一起将知府公子的罪证送到知府床头,希望知府明白事理,将其子之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惜知府不领情,他俩做了白工。
“没关系,那种罪证我准备了十份,他一天不开窍,我就给他送一张,十张用完,再抄新的。”他早有心理准备。
“你可真有耐性!”若要她每晚玩夜探衙门的游戏,连玩十夜,她肯定无聊死。
“即便游戏的目的相同,过程也可以改变,天天想不同的点子折腾,只会有趣,哪里会觉得不耐烦?”他笑容清浅,目光却深沈得像只老狐狸。
她不禁一乐。“好你个柳二,卑鄙、狡猾、奸诈、阴险,倒让你占全了。”
“谢谢。”他一派自得。
她朝天翻个白眼。“得再加一项,厚脸皮。”
他替她倒了杯茶,别具深意地问:“你扪心自问,你不想玩吗?”
“我当然想玩。”她一口喝了半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