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灯的客厅一片漆黑,仲秋的夜晚透著几分凉意,她抱著双臂,蜷缩在沙发上,隐没在一片阗黑之中。
心跳沉重而缓慢,心口一片荒芜。
“嘟——”家里电话贸然骤响,她充耳不闻,响了几声后转进电话答录机。
“书嫚,不是约好在餐厅碰面?你怎么没来?”那是她的男友——汪定帆,口气有几分责备。
究竟哪来的勇气,让他还有脸打电话来指控她的失约?
沈书嫚怒极反笑,彻底死了心。
“我知道你在家,因为你既没朋友、也没地方可去,沈书嫚,快接电话。”汪定帆吃定她爱他,于是刻薄的奚落著。
这男人明明自己错在先,还厚著脸皮兴师问罪,丝毫没有一点愧疚。反正以往吵架,他总是随便找个藉口搪塞,再说几句赞美和“我爱你”,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在他的嘲讽下,她终于有了反应—起身拔掉电话接头,杂音在瞬间消失,室内随即恢复宁静。
她才赫然发现,交往三个多月的男人,声音竟如此粗哑难听,和噪音无异。
她随手取出答录机里的录音带,扔进垃圾桶,然后踅进房间,从公事包拿出一叠资料,打开电脑著手工作,逼自己暂且忘却被背叛的痛楚与愤怒。
直到手酸了、眼睛也乾涩无比,她才停下动作,靠著椅背闭眼假寐,脑子里却无法平静,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坐直身子继续投入工作。
她讨厌唉声叹气,因为那样等于宣告自己无能。
眼前一大堆数字报表,加上思绪紊乱,使得她无法专心,工作效率大打折扫。
“呼……”她深呼吸舒缓沉闷的胸口,逼自己不要再想,索性先暂停手边的工作,将画面切换至网页,漫无目的浏览著。
霍地,一则版面不大的文字广告,吸引她有些涣散的心神。
只要你/你想要,没有办不列。
沈书嫚点下文字,网页立刻连结至“禁忌场”,网站设计简单却十分有风格,毫下繁复罗嗦,让人一目了然。
即便『禁忌场』声名大噪,她却在无心的情况下,第一次登上这个网站。
一直以来,她对近来十分流行的“上网竞标”兴趣缺缺,更遑论这种明目张瞻打著“标人”的名号,吸收会员图利的手法,这简直是败坏风俗。
人在情绪极度低落时,什么事都可能看不顺眼,更何况是原本就相当反感的人事物,绝对首当其冲成为炮轰对象。
禁忌场一律采取会员制,沈书嫚为了留言批判,还特地填了资料,加入会员。她在留言版上敲下她对网站的观感,写了一大段批判挞伐的文字,字里行间除了不认同外,亦有发泄的味道,抒发过满肚子委屈后,她觉得心情舒坦许多。
离开电脑,她到浴室泡个香精浴,彻底松弛紧绷的神经及疲惫的身躯,希望能一夜好眠。
结束与好友的聚会后,楼耘绅回到位于信义区的高级住宅。
他打开灯,脱下西服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松开领带、挽起袖子,习惯性的打开音响,斟了三分之一杯威亡忌,轻啜一口。
浓烈的酒香滑进喉咙,沁人心脾,令他不由自主的深吐一口气。
懒懒的在沙发上一边聆听著音乐,啜饮完典藏佳酿后,他起身回到书房,打开电脑,花了一点时间阅读世界各国的新闻大事。
这是他高中时就养成的习惯,有助于他掌握世界脉动与潮流,这个习惯一直持续著从下间断。
之后,也点进“禁忌场”的网站,输入专属他——“恶绅”的代号及密码,查看今日新增多少位会员、竞标情况……等等的站务。
留言版的每一则留言,是股东和会员的交流园地,他们会收集,并汇整会员们的意见,然后在检讨会议上逐条提出,针对缺失拟定方针,加以改进。
听取民意,并且不断改革精进,是“禁忌场”始终维持在巅峰的主因之一。
首先跃入楼耘绅眼帘的,便是一篇言词激动的留言。
看了下留言时间,是三分钟前留下的,他猜想对方应该还在线上,于是立刻予以回覆,他清楚明白的解释禁忌场成立的宗旨,并非对方想像中那般龌龊不堪。
将洋洋洒洒的回答传送出去后,楼耘绅又陆续看完好几页赞美、满意的留言,但都不如刚刚那一篇充满强烈指责的留言,给他的冲击来得强。
揉揉眉心,他决定暂且抽离,让自己的脑袋净空。
冲过澡之后,他翻出读了一半的原文小说,思绪却不由自主的绕著留言打转,心竟无法平静下来,犹豫了下,他最后还是重新坐回电脑前,赫然发现对方居然又义愤填膺的发表高见。
对方倒也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一一反驳他的说明。
楼耘绅眯起眼,有些不悦,不以为然的撇撇唇,动手敲下一行字。
“何必如此愤世嫉俗?难道阁下失恋了?”刚泡完澡的沈书嫚,本想关掉电脑早早上床就寝,却瞥见刚才的留言下方,已有人回覆,于是快速浏览了一遍。
然而对方一句无心的调侃,等于在她伤口上洒盐,也挑起她压抑整晚的怒气,两人之间充满浓浓的火药味,战火一触即发。
她心有不甘,重新坐在电脑前,飞快的回道:“要你管!”回答简单明了,却也显示出她的极度不满。
聪明如楼耘绅,当然知道自己无意跺中了对方痛处,竟有一丝得意。
“只不过是失恋而已,何必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禁忌场』?!”他非但不加以安慰,反而毫不退让的晓以大义,像她这种凶巴巴又蛮不讲理的女人,被男人甩了也是活该,楼耘绅心中没好气的暗忖。
什么叫只不过是失恋?!这个外人懂什么!凭什么说些风凉话,落井下石?
沈书嫚气血攻心,此时残存的理智已燃烧殆尽。“男人都是混蛋!”她用力的敲打键盘以泄心头之恨,遭受男友背叛的愤怒此时已爆发出来。
“你的话该修正一下。至少,你必须向我道歉。”
楼耘绅攒著眉,由于正义感与优越感使然,让他破天荒的相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杠上。
火药味越来越浓,两人之间的无名战火悄悄蔓延。
“你以为你是谁!”她接下来又回了许多情绪化的字眼,然后迅速关掉电脑,一逞报复之快。第一次和陌生人吵架,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因为不认识对方、也永远不可能和对方碰面,她才会在言语上如此放肆。
那也只能算对方倒楣,无端误踩地雷,遭她炮轰,活该!
“臭男人!”她瞪著黑抹抹的电脑萤幕啐道,泪,不听使唤的夺眶而出,那不是难过的眼泪,纯粹是心有不甘。
她不会再相信男人了,尤其是甜言蜜语、油腔滑调的男人。
是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在确定对方不会再回应后,楼耘绅冷哼了声。“没长脑子的无知女人。”
突然,他灵机一动,一个坏念头浮现在精明的脑袋中。
他马上调出对方资料,一个名字映入眼帘。“沈书嫚……”他低声沉吟,努力搜寻和这名字相关的回忆。
思绪拉回到他们初见时,是在大学的迎新晚会上,他大四、而她大一,是他的直属学妹。尔后,他们陆续在一些公开活动上碰过几次面,但并没有大多交谈,充其量,他们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他一直都是校园里活跃的风云人物,每天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不知凡几,意气风发的他,自然不会注意沉默、低调的她。
没想到相隔那么多年,两人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不过,他一向黑白分明、敢做敢言,决定的事就不轻言改变,即使对方是他的学妹,他一样不会手软。
于是他在她的资料上动了些手脚,让她加入竞标行列。
几分钟后,便大功告成——
沈书嫚,二十六岁。职业:大铨纺织公司宣推部经理。
竞标对象条件:各项条件皆优。
竞标状况:结标!
看著自己的杰作,楼耘绅扬起嘴角,满意至极。
不是他小心眼,而是既然无法改变对方的想法,他就让对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可笑论调——“男人都是混蛋”,一语成谶,他打算好好的实践这句话。
一切以行动证明,这就是他——“恶绅”的行事作风!
第二章
努力睁开红肿的核桃眼,沈书嫚的脑袋有瞬间空白。
随后,一阵浓烈的失落袭上心头,在在提醒著她被背叛的事实。思及此,流了一整晚的泪又浮现眼眶。
她赶紧揉揉惺忪睡眼,强迫自己必须学著遗忘,但沉甸甸的心,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叹了一口气,她不停的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能再沉溺于悲伤中。
而唯一能让她暂且忘却伤痛的,就只有工作——
思及此,她连忙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一瞧——“天哪!八点半了。”惨了,居然又睡过头了。
这几天,她都得吞安眠药才能人眠,导致连续几天都睡过头。她陡然惊醒,急急忙忙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却怎么也遮掩不了昨晚哭得红肿的双眼。
不得已,只好翻箱倒柜,特意找出尘封已久的粗框眼镜遮掩丑态。对著镜子再三确认看不见浮肿的眼袋,她才安心出门。
她搭乘电梯,直达地下一楼停车场取车,但引擎却怎么也发动不了。
“怎么回事?!”她揪紧眉心,反覆转动著钥匙,车子仍没有半点反应,她抽出钥匙,用力拍打钥匙孔,完全不像成熟女人该有的举动。
不死心的插进钥匙再度启动,还是没有动静。
“不会吧?”连车子都欺侮她?哀叹一声,她乏力的瘫靠著座椅。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倒榍透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被甩的人是她,为什么还要遭受这种惩罚!她在心里忿忿不平的嘶吼。
没多余的时间哀悼故障的爱车,沈书嫚立即下车,到外头拦计程车,可偏偏老天爷要和她作对似的,在街口站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