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东刚走,Chris就来了,他从香港开完会,专程来到北京看望我、陪伴小缨。
“Hello,nice to meet you 。”我扬扬手跟Chris打招呼。
“How are you doing?”英国绅士很有风度地轻轻拍拍我的左肩。
Chris 简单问问我的病情,他跟小缨电话里已经无数次沟通,对我的病情几乎是了如指掌。随后,他就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让小缨看他从国外网站下载的有关资料。他还下载了很多外国笑话,随后,Chris 把电脑转向我,让我看他下载的视频笑话:一个小男孩在说“bullocks”(本意为睾丸,引申意为胡说八道,扯淡) 。我还没怎么着,英国绅士已经笑得浑身颤抖,我跟小缨一起笑他。
“唉,文化差异,我就是不明白,这有那么可笑么?”小缨边笑边摇头。
不过,我倒是学到一个新词:“bullocks”就是“扯淡”的意思。都跟男性性器官有关,看来,中外色情文学倒是有相通之处。
正谈笑间,有人敲门。小缨开门一看:“爸,你怎么来了?”
老爸说家里亲戚都“如坐针毡,天天电话追问”。老爸不放心,索性自己过来看看。
老爸还没吃饭,幸亏中午陈卫东来,佳崴做得多。小缨把剩下的两个肉卷放在暖气上热热,让老爸吃了。
小缨轻描淡写地跟老爸说过我的病情,我们俩就十分默契地开始逗贫。小缨讲我们之间的病房笑话,我适时地说上一句“bullocks”,同时悄悄加大氧气流量。
给爸爸让出地方而站在门口的Chris 这时也笑出声来。老爸知道了“bullocks”的中文意思之后,也笑了。我给小缨使个眼色,小缨会意,让爸爸趁不堵车赶紧回家。
爸爸似乎对我也放心了,果然站起身。
“你们要多鼓励她,一定要坚持。”老爸临走,嘱咐小缨。
“放心吧,她没事,她还劝我们呢。”小缨推着爸爸往外走。
“跟家里亲戚说,不用担心了,千万不要来医院。”我尽力显得轻松地说。
老爸走了,我长出了一口气。送走老爸,小缨又接到几个问询电话。我喘口气,对小缨说:“记,最高指示:‘洪小冰病情稳定,各项指标缓慢爬升。谢绝一切探视,除非想见洪小缨’。”我让小缨群发短信,通报我的病情。
大概是刚才的表演太卖力,我感觉累极了,我的心率加快,开始间断早搏。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随后,我昏睡过去。
我被一阵电话声吵醒,是小缨在跟我们公司负责医疗保险的宣萱通话。
我听明白了,宣萱说公司很忙,现在就她一个人,走不开,能否让小缨找个人,把我的医药费清单送到公司。小缨这边也走不开,二人正在商量,是找个朋友代劳,还是找快递公司。两人似乎对用过的快递公司的效率表示怀疑。
见我醒了,小缨说:“待会给你打过去。”然后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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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遇秦勇(3)
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宣萱,离异无子女,挺出色的女人,至今还荒着;三哥是多好的人,又分居多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灵机一动,对小缨说:“让三哥帮忙跑一趟,顺便认识一下宣萱。”
小缨明白了我的意思,可是她举起电话,说要问问宣萱是否同意。我急死了,假洋鬼子就是事儿多:“你就给三哥一个机会,宣萱有意就交往,无意就当他是一快递。”说完我就开始喘。
小缨还在犹豫,我急了:“我要死了也不是病死的,是急死的。”
洪小缨开始拨电话,边拨边说:“你死不了,都这样了还不忘说媒拉纤儿。”我开始笑喘—— 一边笑一边喘:“钱钟书说过,做媒是所有女人的爱好。”
“狗揽八泡屎!”小缨狠狠地说,“别笑了!吸氧!”
这个晚上,我早早地进入间断睡眠阶段。输液、输血、咳嗽、喝水、吃药、加餐、洗手、漱口,大、小便、擦洗,我的睡眠被分割成小块。我知道还是有人来到医院,但是都被挡在病房外面,小缨时不时会出去会客。但是我真的是无暇顾及,我太累了,出乎意料的累。
直到次日,我还是没有缓过来。
上午10点多钟,小缨被叫出去好久,进来时,我见小蔷穿着隔离服,拎着一筐水果跟在后面。后面紧紧相随的是护士小马,小马还在柔声解释:“病人白细胞太低,很容易引起大面积感染。正常人不觉得,但是病人血像双低,见访客是很累的。”
我缓缓睁开双眼,我知道我当时的情况很不好,我的脸是肿的,所以我不想睁眼;我还有点儿发烧,此外就是累、喘,我呼吸急促,必须分分钟吸氧。
小蔷吓坏了,脱口而出:“哇噻。”
我示意小蔷快回家,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闭上眼睛,昏睡。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累。其实,今天早晨复查血常规时,情况挺好,血小板果然上到28000;吴主任还挺兴奋地说:“不错,你老公说得还挺准,果然是28000。”我就没见吴主任这么兴奋过。
中午过后,我的情形似乎急转直下。我忍不住地咳嗽起来,小缨给我递过水杯和吸管。我咳嗽得越来越厉害,难道果真是肺部大面积感染?
周主任和夏主任一起来查房,结果是:心率偏快,咳嗽咳痰,不排除心源性心衰。当然,他们没有当我的面说出结论,但是他们请来朝阳医院心内科专家会诊,让我明白他们怀疑我的心脏出了问题。我知道,化疗药可能会引起各脏器的衰竭,我又这么多日子缺血,极有可能导致某个脏器出现衰竭。但是,我对我的心脏还是很有信心的。好歹我也练了那么多年的长跑,心肺功能不可能太差的。
医生护士开始忙碌,我则继续进入间断睡眠状态。
一个柔柔的轻轻的声音叫醒我,我“嗯”了一声,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清是护士小马,她此刻的声音异常温柔,温柔得让我有点儿心旌荡漾。
“小冰,要给你抽点儿血。”小马竟然有些为难。
“嗯。”我重又闭上双眼,有气无力:“真欺负人,越没血越抽血。”
小马带点儿歉意地笑了笑,“我轻轻地,不会很疼,啊。”小马单腿跪地,帮我握拳,扎紧橡皮筋,小心地给我抽血。
我有点儿心疼地睁一下眼,看着我那粉红色的鲜血流进小马手中的针管,我理解了“一分钱掰成八瓣花”的深刻含义。小马拔出针头,我缓缓地伸出右手要去按压针眼,我知道要按压5分钟以上。
“不用你,我来吧。”小马挡开我的手,跟我闲聊。
“昨天怎么晕倒了?”小马关切地问。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我自己知道我要晕吧,好像我是故意的似的。“我就是想亲自考察一下你们的急救护理水平。”我闭着眼慢条斯理地说。
“讨厌,以后不许这么吓唬人啊。”
“不敢了。”我的声音渐弱,我又昏昏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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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遇秦勇(4)
中午,专家来了。跟专家前后脚,陈卫东也来了。
虽然我一直都在间断睡眠,但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不能总是这样昏睡!
我努力睁开眼,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专家的提问。我告诉专家:“我上学的时候,练过长跑,还踢过足球,所以我心肺功能很好,我不太可能心衰。”
专家一边不动声色地忙碌,一边和蔼可亲地跟我对话:“你还当过运动员呢?”
“业余的。”我谦虚道。
“那也很不错,说明你的身体底子很好。”
“她就是吃老本儿。”小缨揭发道。
“等出了院,身体恢复了还要锻炼。”专家说。
“是,这回老本儿都吃光了。”我笑着说。
闲聊中,心电图结果出来了,我的心脏很好,没有心衰。
正说着,谢大夫的手机响了,谢大夫退到门口,答道:“情况还可以,挺稳定的,正在请专家会诊。”我知道有人在询问我的病情,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很多人在关心我,我心里一阵感动。
陈卫东奇怪:“昨天和今天早上都有早搏,怎么专家一来就没了?”
专家示意出去说。大队人马离开病房,移师医生办公室。
按照专家的意见,我又是口服倍他乐克125mg,又是静点Kcl,急查血常规的同时,又给我开了查痰培养及血生化的化验单。
专家还给我开了不少药,补达秀一盒,vitB1一瓶,倍他乐克一盒。并让我注意食补,比如要吃香蕉补钾。
至此,已经有六个专家给我会诊。每一次专家会诊,都会有一堆医生在旁听。那阵势让我想起上大学时,上段先生的《红楼梦研究》课的阵势。
医学是临床应用科学,所以实战经验很重要,像我这种病例也很难得。我给他们提供了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后来,我曾经跟李大夫交流过我当时的感受。我说,医生真的应该尊重病人,因为医生的经验是病人用生命换来的;当然病人也应该尊重医生,因为只有医生才能整合这些经验,然后去拯救更多的病人。
现在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我认为李大夫是年轻医生的楷模,我真的希望李大夫能成为一个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好医生,我更希望医生队伍中有更多的李大夫出现。
专家跟我的一番对话,很快传播出去,加上小缨签病危的时候说过:“好好的一个运动员,让你们给搞成这样。”于是,医院里开始流传:洪小冰曾经是国家田径队长跑队员,后进入国家女足,退役后上了大学。
我是后来从易菁的嘴里听到这个传说的,“这就叫捕风捉影。”我笑着总结道。
尽管传言有些夸张,但我还是认为让孩子爱好一项体育运动是一件必须的事。因为体育不仅让人体质强壮、健康,也让人性格坚韧、乐观。而专家近乎刨根问底的“了解病情”,让我不由地想起我的教练秦勇,想起我的大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