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伸手关掉台灯:“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又是成语又是三字经的,我睡了啊!”
丈夫就睡了。随后,我也就睡了。原本想着要好好聊聊的,但是天知道怎么就,还没开始便已结束,而且结束得如此自然如此天经地义!
5月8日,从妇产医院出来,我再一次把嘟嘟送回了姥姥家。当天晚上,当我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的时候,我拨通了远在东北采访的丈夫的手机。我想,这时候已经不存在气氛或者机会的问题了,我必须要告诉丈夫,两天之后我的命运将被最终确诊。
两天后,我如约来到妇产医院。
做阴道镜是在妇瘤科的诊室。面对“妇瘤门诊 男宾止步”的大牌子,我停顿了一下。奇怪,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块牌子?我浑身的血液随着心脏往下沉了一下,我感觉头部有点儿缺氧,我终于没有迈过这块大牌子。
我低着头,那四个字,确切地说是两个字:“妇瘤”,却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闭了闭眼睛,原本是想缓解一下紧张的心,但是,闭眼的一刹那,香港星光大道上的梅艳芳,那个没有手印只有名字的梅艳芳,她的形象突然就涌过来并且迅速塞满我的身体。
。。
“癌”字的动漫效果(2)
在牌子的这边,有个洗手间,我进去,有人排队,我也排队,排到了,我拉门进去,站了一会儿,完全没有尿意,又出来,洗手,使劲地洗手。我必须要走过那块大牌子!我告诉自己,并最终走过了“妇瘤门诊 男宾止步”的大牌子。
阴道镜很快就做完了,医生还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并没有留意我的表情,依旧是一视同仁的和善:“起来吧,穿好衣服,一周以后还来这里取结果。”他们的按部就班倒让我也按部就班了,心跳、血液渐渐恢复正常。我没有多问,我领教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在病理结果出来之前,这些人都是“打死我也不说”。
就在等待结果的这一周时间里,我异常迅速地把原来位于南三环的旧房子卖掉了。我满心地不舍,我在这里结婚、生子,从二人世界到三口之家,经历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别说是欢笑、是泪水,点点滴滴都是我的心血。但是自4月20日起出现的而且一天重似一天的预感,以及那种强烈的会有大事要发生的念头,使得我无暇去怀念从前,因为还有好多事,可能是很巨大的始料不及的事等着我呢。那一周的时间里我绷紧所有的神经,时刻准备着。
做过阴道镜一周之后,也就是5月17日,我已经卖掉旧居成功入住新居的那一天,我来到妇产医院等待命运的结果。早晨离开新家下楼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开车。因为我不能预料我是否可以如往常一般按时回到这个家,我担心会住院。这些天,那强烈的预感一阵阵地向我袭来,我每每都是努力地将它们压下去。
我自觉还算平静地离开了家门,打车来到妇产医院。
给我检验报告的护士有些年纪了,但是目光却很清澈,她用清澈的目光确认我是被检验者本人之后,开始闪烁和犹豫。
“你的家属呢?你自己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
“让你的家属来。”
“您就给我吧。”
“不行,医院有规定,结果要由家属领取。”
“我丈夫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老护士紧紧地按着结果报告,她偷偷看一眼报告,生怕我会看到,又马上按住。其实隔着一层玻璃,我的头根本探不过去。
“您就给我吧,我真是自己来的,我丈夫也确实不在家。”我恳求道。
于是老护士缓缓地、缓缓地,把结果报告掀开一角,露出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露出“诊断结果:宫颈腺癌 高中分化”。
那一个“癌”字,老护士怎么也没有藏住,那一个“癌”字,顷刻间产生了非凡的动漫效果,明明是白纸黑字,可是在我的眼前却仿佛是电脑屏幕上满屏的黑底反着白字,漆黑漆黑的底,字却是刺眼的白,同时还远、近、大、小,黑体、宋体、楷体、魏碑、准圆——各种字体不断地变化、闪烁。
我开始头晕,眼前不是金星闪耀而是挥之不去的那个白色的不停闪动的“癌”字。我一屁股坐在护士站的坐椅上,我徒劳地挥挥手,想赶走那些FLASH一样的白字。我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叫,我告诉自己我不是吓的我是饿的,因为我没吃早饭。反正还没轮到我的号,我该去买点儿吃的东西,我真饿了。我想站起身,可是我站不起来。我太饿了,身上有冷汗冒出来。等等吧,等等,我擦擦汗,原地不动地坐着。
大概十几分钟,我却觉得有半个世纪,我就那么坐着,紧紧地攥着病理结果,想不起这报告是如何到我的手里的。我试着挪动双脚,可以了,周围好像有无数目光,我视而不见。我挪到门外,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好闻的空气,以前怎么没发现?空气原来是有味道的。一阵小风吹来,吹来点儿来苏水儿的味道,我清醒过来,我这是在医院。
我从包里翻出手机,给陈卫东打电话,我也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在忙,是不是在开会,我都不管了。他还在东北出差,他总是要出差,不是他爱出差而是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办法,他就是喜欢做电视,喜欢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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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字的动漫效果(3)
但是奇怪,他好像就在等着我的电话,好像没听到电话铃声响他就接了。他知道我今天要来取结果。早晨从家出来的时候,他打过一个电话给我,我还说他“没见你这么早起过”。我还故作轻松地跟他说“要是恶性的我就得查查你了,一定是你传染的 。”
我故作轻松是因为我不愿意给他增加负担,我不愿意麻烦任何人,他已经很辛苦了。我知道,男人不能没有事业,我不想让他在家庭和事业中做痛苦的抉择,我不认为家庭和事业是对立的,我和儿子要做他的坚强后盾。现在儿子还小,所以我就多担待一点儿,将来的担子还是他的。为了早一点儿过上我憧憬的幸福生活,现在我要和他一起拼。
“怎么样?”他略显焦急地问。
我轻声道:“是恶性的。”我就是不想说那个“癌”字。
“怎么会这样?”
“你说怎么会这样?”我好像有气没地方发,声音陡地提高八度。
丈夫在电话的那一边,长久地沉默……
半天听不到他的声音,我说:“我挂了。”
我做了个深呼吸,稍稍平静一下,返回候诊室等候医生叫号。还没走进候诊室,手里的电话就响了,吓了我一跳。是陈卫东,他有些语无伦次,他说他刚才问了几个人,他让他们给找偏方了,还有谁谁谁的什么亲戚也得了这个病,吃了哪个神医的什么药就好了。他让那个谁谁谁去问他的亲戚到底是什么药,是谁给开的方子。
我默默地听着,编辑着,判断着,总结着。我听懂了:癌症不可怕,奇迹处处有。
“42号,洪小冰。”
“叫我的号了,听听医生怎么说吧。”我挂断手机,攥着病理结果,走进医生诊室。
给我看病的医生是副主任医师,姓王。她戴着淡蓝色的无纺布帽子,大大的口罩遮住多半张脸。她从我的手中接过已经有些皱的病理结果,看了我一眼,然后俯身看报告。她的眼睛看来有点儿近视,但没有戴眼镜。她把身子俯得很低,很快看完病理报告,开始熟练地抽过一张又一张单据。
“住院吧。”她边说边开了张住院单,“先做全面检查,然后手术切除。”
住院是必然的,但是听到切除,我坐直了身子。“切除?切,切什么?”
“子宫呗,你得的是宫颈癌,不切子宫,还能切什么?”王大夫细声细语地说,她的平心静气,倒显得我没见过世面。
我咽了咽口水,还想问点儿什么,就是不知问什么好。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王大夫轻轻抬一下眼皮:“有小孩了么?”说完继续开一系列的检验单。
“有了!”我赶紧回答。
“那就切了呗,还留着干吗!”
她以为是茄子、辣椒、西红柿呢,“那就切了呗” 。我心想。我还是不死心,看着她,等她继续说点儿什么。终于,她开完了所有的检验单,终于,她抬起头来。“子宫就是一容器,生完孩子就没什么用了。再说,你的子宫有了病变,当然要切了。”我还是觉得她嘴里说的“子宫”像茄子、辣椒、西红柿。
但是不知不觉间,我的心情恢复了平静,我的双手也有了温度。
她把一堆单子交到我的手里。“去住院处约一下吧。”她指着其中的一张单子说,“把这张单子交住院处,有空床她们会通知你的。”她又指指其他单子,“这些都是要做的检查,等床位期间你就可以把检查做了,明天就开始做。”
“好的,谢谢大夫。”我走出门诊室,抬头看着标识,找到住院处。
我把住院预约单递进窗口。“放这吧,把你电话再留一遍。”我说着我的手机号,住院处的人一一对照着,“回家等电话吧。”
“大概什么时候能有空床?”
“说不好。”她翻着手边一沓子住院单给我看,“这么多,都等着呢。”
我起身离去,慢慢地往外走,边走边盘算着时间。晚点儿也好,公司的业务总得有个交代;再说,家刚搬到望京,还没有收拾好呢,还有很多基建工作要做。我正低头琢磨着,一抬头看见王大夫从我身边走过。我回过头想打招呼,王大夫并没有看到我,她脚步匆匆来到住院窗口,我下意识地回过身,侧耳倾听。
“癌”字的动漫效果(4)
副主任医师王大夫跟住院处的人说,有个叫洪小冰的病人,得的是腺癌,希望尽快安排住院。
腺癌?有什么不同?难道……我不敢深想,平静的心又被未知的命运揪了起来。
从妇产医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