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镜另一只手也覆上他的手背,语中不知不觉有了几分伤感,“这么说,薛家和成家为了给朱莲岛捉人,已不知毁了多少人家,难怪两年前,你会将成家庄灭掉。”
然而风相悦却摇了摇头,“我要向他们逼问朱莲岛的位置,又怎会杀了他们?那是朱莲岛的人察觉到我盯上成家后,故意舍弃的棋子……而薛家为了不步此后尘,便自毁了丰夜庄,寻求海澜庄的庇护。”
海镜惊得倏然站起,脸色微微一沉,“……若是这样,薛家岂不是有预谋地混入了海澜庄?!”
风相悦瞟了瞟海镜,忽然讪笑一下,心里莫名地酸涩,“看你平时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对海澜庄倒看得比什么都重……方才竟然还着了姬千幻的道,真是少有。”
这次轮到海镜沉默了,风相悦看他不言语,思绪更加复杂,“海澜庄的老庄主……你的父亲……你很喜欢他么?”
海镜自嘲地笑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坐下,“并不是喜欢那样的感觉,或许说是一种崇拜更为恰当……他对于我来说,就像神明一般不可亵渎。”
风相悦听罢,没有再说话,出神地看着地面,若有所思。海镜也不再说起这个话题,往风相悦身畔挪了挪,“不说这些了,你感觉好些了么?”
“嗯。”风相悦点点头,眼神忽然游移得更远,小声道,“把这些事告诉你以后,也感觉舒服多了。”
海镜笑了笑,轻轻揉了揉风相悦的头发,温声道:“以后你若是想说,尽管来找我吧,我随时候着你。”
风相悦侧身躲开他的手,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以轻不可闻的声音道:“……你真的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他的话语几乎是用气息说出,像是在问海镜,又像是在问自己,每一个字都含着别样的感情。但海镜却未听清他在说什么,便更向他凑近了一些,“什么?”
“……没什么。”风相悦顿觉自己失言,推了推海镜,让二人的距离不再那么接近,“我已经没事了,想想我们怎么拿到海山志,离开天法寺吧。”
海镜也不再深究风相悦方才想说什么,环手沉思片刻,目光忽的落在门外那具白骨上,“……虽不知道姬千幻为什么没有处理掉这具骨骸,但现在我们可以用它做做文章。”
风相悦听罢嗤笑一声,“你打算告诉那些傻和尚真正的玄默已经死了?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我们的话,何况,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玄默的尸骨?”
海镜探手拍了拍风相悦肩膀,“别着急,我们只要将这件事告诉一个人就可以了。”说着,他眯了眯眼,轻轻扬起嘴角,语中寒意森然,“那个姬千幻居然在我面前扮成父亲的样子,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045章 海镜施计离天法
夜风呼啸,宛若野兽嘶鸣,震人心魂。寺中比起白日寒冷了许多,但仍有不少僧人提着灯笼四处巡逻,搜寻海镜和风相悦。寺内灯火流动,人群往来不止,若是想要逃走,确实得费一番功夫。
玄清大师房前,一个少年僧人正蹲着马步,神色认真。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僧衣,额上却满是大汗,吐息间喷出团团热气,在空气中渐渐化开。
不多时,只见玄清大师自僧房走出,慢悠悠行来,和蔼地道:“慧刚,进来歇会儿吧。”
“不!今天要不是因为我突然出手,您一定能抓住那两个人,都是因为我太鲁莽才坏了事!”慧刚撅着嘴道,似乎在与自己置气。
玄清大师看着慧刚自责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你的性格虽刚直,但性子太急,还需多多修行啊。”
“是!弟子今后遇事一定先沉住气……”慧刚正说着,一旁树林中忽然闪过一道人影,犹如鬼魅般一瞬消失于黑暗中。
但慧刚何曾怕过鬼怪,眼睛一瞪,猛地跳将起来,就向林中冲了过去,“一定是方才那两个贼人!给我站住!”
玄清大师想要叫住他,话还未出口,他就已没了踪影。玄清大师只能又叹了一下,无奈之情溢于言表,“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起来。”
“大师请放心,那孩子不会有事的。”
亲切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玄清大师捋着白须笑了笑,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海二公子,你总算现身了。”
海镜笑吟吟地自林中一侧走出,向玄清拱了拱手,“大师,我现在与海家已无关系,您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你担心笑面贼的称呼污了海家的名声?”玄清的神色别有深意。
海镜笑了笑,没有说话。玄清又道:“你想方设法骗走慧刚,定是有事要与我说吧?”
“不愧是玄清大师,我果然瞒不过你。”海镜一边说,一边向玄清走了过来,“大师,您在天法寺辈分最高的七位大师中,是天资最高,最为聪明的一位,想必早已看出这寺中的异状了吧?”
“不必奉承我,有什么事直说即可。”玄清虽是这么说,心中仍不免有几分得意。
海镜见玄清眉眼愈发舒展,心下暗暗叫好,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环,“大师认识这个东西吗?”
玄清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不是师兄身上的袈裟扣么?”
海镜点了点头,“但目前寺内守卫森严,我根本无法接近方丈半步,这个袈裟扣自然不是他身上的。”
“那么,你是从哪里拿到的?”玄清的目光从袈裟扣移到了海镜脸上。
海镜凝视着玄清,语中颇有些别的意味,“玄默大师身上。”
“从师兄身上?那不正是……”玄清面上划过一丝诧异,话说到一半,又沉默下来。
“您与玄默大师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早就发现了吧,现在的玄默大师并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海镜说着,将那枚袈裟扣摊在手心,递到玄清面前。
玄清叹息一声,神色复杂起来,“两年前,师兄受伤后性情虽未有变化,与寺中弟子却不像原来那么亲近,也再不肯出手……说实话,他当初究竟是怎么受的伤,也从未说清楚过,我们只当是他不愿提起,也不便询问。这些异状,我确实早有察觉,但始终不愿相信师兄已被别人……”
他的话消失在哽咽声中,捋着胡须的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海镜见玄清面露悲戚之色,便将翡翠袈裟扣塞入他手中,凝重道:“大师,逝者已逝,还请节哀顺变。”
玄清哽涩半晌,紧紧握住那玉环,“你亲眼见到了尸体?”
海镜“嗯”了一声,“玄默大师的尸身被藏在一处暗道中,暗道的入口则在僧房拐角处新建的杂物房内,这袈裟扣就是从尸身上取下的。那尸体已化为白骨,恐怕玄默大师两年前就已遇害。”
“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师兄,并且假扮成他?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玄清不解地道。
“现在我只知道他是朱莲岛的人,但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就不知道了。”
“朱莲岛?!”玄清一惊,顿了顿又道:“为什么你要将此事告诉我?你确定我会相信你?”
海镜轻轻笑了,眼中满是信任,“现今玄默大师已死,您就是天法寺中最德高望重的大师,不仅资历最高,功夫也最好,除了您我还能将这事告诉谁?”
“你不怕我将你擒住?你可是被当做笑面贼通缉的。”玄清抬头盯着他,目光矍铄。
“您不会的。”海镜的眼微微眯起,脸上笑意更浓。
二人相视片刻,玄清也笑了起来,“不愧是海映星门下之人,果真勇气过人,谋略可嘉。”
随即,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现在我们并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师兄已死,又如何揭穿他们的阴谋?”
“这您不必担心,只要您将我和我的同伴放走,我们总有一天会查清真相,撕下凶手的面具,为玄默大师报仇。”海镜神情十分认真。
“以你们二人的实力,会逃不出这天法寺?”玄清眼神精明地一闪,再次锁在海镜身上,“你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海镜摸了摸鼻子,惭愧地笑了,“大师方才还夸奖我,现在看来,在您面前我的这点心思简直是无所遁形。事实上,我确实还想拜托您一件事,请让我们看一看海山志。”
玄清一听便明白了,“你们想看看上面有没有关于朱莲岛的记载?”
海镜颔首道:“是的。”
玄清笑着捋了捋胡须,“这倒不是难事,让你的同伴出来吧,他也躲了很久了。”
说罢,他转身便向院外走去。风相悦从暗处走了出来,怀疑地看着他的背影,迟迟没有举步。
海镜见状,一把捉住他的手,跟在玄清身后。风相悦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在他耳侧低语道:“你干嘛这么相信他?这老东西一看就是只老狐狸,你就不怕他把我们带进陷阱里!”
玄清看起来风骨奇佳,神采奕奕,风相悦却如此称呼他,海镜不由听得失笑,用气息在风相悦耳边道:“别担心,正因为他是只老狐狸,我才会来找他。”
风相悦疑惑地瞟了他一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玄清大师虽是玄默大师的二师弟,功夫却在玄默大师之上,当初若不是因为玄默大师资历较老,人望更高,成为方丈的就是他。而现在玄默大师已死,他便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方丈,却不料竟有人夺了他的位置,假扮玄默大师当起这个方丈,你说他能甘心么?”
“你的意思是,他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假玄默?”风相悦顿时明了,接过海镜的话。
“对……他恐怕早就发现了异常,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说出。因为若是出了岔子,假玄默便会将他逐出天法寺……而今我们主动接手此事,他肯定求之不得,暂时不会加害我们的。”海镜说着,眼光也落在玄清背上,“既然他打算利用我们,我们也好好利用一下他吧。”
风相悦兀自点头,偷偷一瞥海镜,心头忽的涌上疑惑,此人心思如此缜密,会不会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