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痛,在城市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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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痛,在城市的深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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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又喝了二三两。
  8时20分,大包工头江宣伟开着吉普车来了,一见民工们都窝在屋里烤火,矮胖矮胖的江宣伟顿时叉手在外面骂起来,“过节就不干活了?要烤火,回家烤去!”
  民工们都被江宣伟带上吉普车,然后开车前往工地,下车时,大伙突然发现左家兵不对劲:左脚不能动,右腿直抖,话都讲不出了,江宣伟一见也慌了,连忙掏出手机打120。
  不到30分钟,120救护车赶到现场,医生当即给病人插了氧气,随即送往龙岩市第一医院。医院接诊的是神经外科主任陈元庆,他后来告诉本报记者,“送来时已经瞳孔放大,对光反射消失,初步诊断是脑溢血。”
  左家兵有多年的高血压史,但一直没钱好好治疗。此时大约是上午11时许,随救护车同来的刘国兵到医院交了100元钱,过来招呼李绍为赶紧走,“还要去买菜,这里不用管了,有护士呢。”
  吃完中午饭,派去照料左家兵的何老头回来了,带来了医生下达的病危通知书,刘国兵随即召集工程队开会,并提出派4个人到医院去,如果死了,也得把尸体运回湖南。
  “我出钱,你出力,”他指着李绍为说,“人是你带来的,又是你的表亲,你负责背尸体。”
  下午到达医院,已是6时了,主治医师祁小龙告诉刘国兵等人,脑疝已经形成,手术的意义不大,维持治疗也需要交钱,并催促他们尽快办理入院手续。刘国兵等人提出放弃治疗,此时,李绍为还特意察看了左家兵的状况,他注意到“输液管的水都流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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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背尸还乡记(3)
祁小龙这时觉得挺为难,他后来告诉本报记者,“放弃治疗出院必须亲属签字,李绍为只是他的表兄,有没有签字的权利呢?”
  经过请示,祁小龙给左家兵办理了出院手续,出具了出院小结和疾病证明,此时左家兵的治疗费一共1585元,须交钱后,才能出院。祁小龙当时估计,拔去了氧气管,停止治疗后,左家兵两三个小时内就将死亡。不过他没预料到的是几分钟后返回2号病房时,却大吃一惊——左家兵不见了。
  千里背尸
  从医院逃跑是早有预谋的。事先,刘国兵已经对地形进行了侦察,并作了分工:他负责在前面引路,谢田拿行李,何三毛则协助李绍为背左家兵。
  他们避开电梯,从4楼住院部一路走楼梯,然后绕到后门,出住院部铁门,上一个30度的斜坡,穿入医院家属区,再出一个铁门,就算是“安全”了。
  李绍为刚背上左家兵时,还能感觉得身体有体温,没有发硬。一路小跑出来,行程约700多米,累得李绍为大汗淋漓。刘国兵叫来的三轮摩托已经等在路边,几人直奔火车站,买好票后,仍然不敢上车,一直等到检票进站时,才用被子裹着左家兵,还撒了些白酒,伪装成醉汉登车。幸好车上人很少,李绍为将左家兵平放在座位上,用被子裹紧,伸手一摸,身体已经渐渐冷了。
  “昨天还是活生生的,怎么今天就死了?”李绍为这时既担心尸体被发现,又伤心好朋友突然病死,还想着回去如何向左家交代,一时百感交集,怔怔地坐在尸体旁,一边抹眼泪,一边想心事,通宵未眠。
  次日上午7时,李绍为等人抵达广州火车东站,将尸体用被子盖着背出站台,搭乘272路公共汽车前往广州火车站。在公共汽车上,几个淖乡坐在一起,依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9时许,一行人到达广州火车站,运尸队伍开始遇到“麻烦”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买5张火车票。李绍为等人发现火车站东侧有条通道可以上站台,而且不用检票,于是拖着行李背着尸体,准备从那里进站,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折腾到下午3时左右,李绍为等人发现,继续搭乘火车是不可行的了,只好另想办法,准备将左家兵的尸体用木箱装好,搭乘汽车回湖南。刘淌兵出外寻找装尸体的木箱;而李绍为和另外一人,则买来几个编织袋,准备在路边包扎左的尸体。两人正在忙活的时候,巡警刚好经过,发现两人举动异常,立刻上前盘问。
  “这是什么来的?”
  “是个人。”李绍为一见是警察,也慌了。
  “那是活人还是死人?”
  “是死人,脑溢血死的……”
  背尸行动就此败露,这位巡警当即通知120,急救医生赶到后向警方证实,左家兵已经身亡。派出所民警赶到后,封锁了现场,广场上此时人山人海,上千人在此围观。李绍为站在尸体旁,手足无措,他后来告诉记者:我当时想“完了完了,事情闹大了”。
  警察随后将4人带到派出所询问,得知事情原委,并通过电话与龙岩市第一医院核实后,一位警官又气又恼地骂李绍为:“你真是干蠢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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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社会与现代精神
薛涌
  在前年的一次矿难中,井底的一个矿工临死前把自己的帽子交给身边的同事,希望这个遗物能够最终落到自己的妻子手上。当妻子拿到这顶帽子时,人已经不在了。细看帽子内面,写着几行字:“孝敬父母,带好孩子。还欠张主任200块钱……”
  这是什么?这就是惊天动地的道德情操,这就是中国的人文精神。
  所谓“人文精神的失落”,从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就喊得震天响。文人墨客,都在那里煞有介事地寻找失落的人文精神。你见有人到矿井底下找的吗?
  鲁迅的《阿Q正传》,写的是他自己并无亲身体验的下层。在他笔下,阿Q们是一群没有自我意识、没有道德、没有自尊甚至体会不到死亡之痛苦的动物存在。其实,动物对痛苦也是很敏感的。我去超级市场的龙虾柜台前,看到售货员一打开水缸的盖子,那些龙虾就惊恐地缩到一角,生怕自己被逮去。阿Q真会像鲁迅描绘得那样在被斩首前还糊里糊涂、不知道死之恐怖吗?显然不会。
  所谓现代性,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小民百姓的文化翻身,使他们和过去的王公贵族、士大夫、武士平起平坐。美国的建国之父杰佛逊,说欧洲的国王没有一个在美国能选得上一个小教区的行政长官,一钱不值。他认为自耕农的道德和价值,才是国家的精神基石。就连一向以精英主义著称的日本,也要通过挖掘小民百姓的精神价值来建立自己的现代性。如今一些口口声声要捍卫中国文化价值的人,开始鼓吹读经,以为这样我们的文化就得救了。其实,真要复兴中国文化,背那些一知半解的古书是没有用的。而湖南老汉李绍为,为了让客死他乡的同乡的遗体回家安葬,千里背尸,其信义与忠诚,感天地泣鬼神。我们的传统派中,有跑断了腿来调查这样的民俗、保存和挖掘其中的文化精神的吗?当然不会有。“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在那些读经派眼里,几千年圣贤就那么几个,就那么几本书,李绍为岂足挂齿?在我们的士大夫文化中,哪里还有下层社会的虔卑?
  不管是传统派还是反传统派,五四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生产的“现代思想”,从来没有清算过这个问题。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中的一些人才可能把人口占大多数的农民视为二等公民,至今还对之倍加歧视。老友电话里告诉我,一个发了财的读书人,街上看见一大群找不到工作的民工,不屑一顾地说:“这些没有用的人都该被车给撞死!”听到这话,仿佛是到了中世纪。
  在国外体验多年“现代生活”,才明白所谓“中国人素质低”是某些中国知识分子创造的最大的谎言。不久前看《纽约时报》,报道南方一个我根本不知道的镇。那里1970年代末还只有1000户左右人家。农民种田之余,织袜子去附近的公路上叫卖。那时这叫“资本主义尾巴”,被当地禁过好几次。如今,这个镇生产世界一半以上的袜子!如果不是有国际纺织品配额这种不公平的贸易保护,在自由竞争的市场上,他们在这个行当肯定会征服世界。你看美国的报纸,时时能够感受到人家对这样优秀的国民是多么羡慕、惊叹。
  事实上,那些下层农民,那些拿不到工钱的民工,正是中国近20年的经济起飞的头号功臣。而那些低素质的中国人,实际上就集中在我们这些长期把持了文化权力的“知识分子”之中。这也怪不得,在民工干的行当中,中国是最有国际竞争力的。
  面对那位矿工的临终留言,生活在大都市的知识分子们,很少有道德上的劣等感。面对民工们参与创造的经济奇迹,他们也从来不会感到自己的无能。然而,在这个新世纪,我们应该重新确认一下:究竟谁才是我们社会中的英雄?谁是我们文化的道德领袖?中国的现代精神,只有回到基层社会,才有更生的可能。
  原载于《南方周末》
  

一位硕士生对姐姐的深切忏悔(1)
杨德超
  亲爱的父亲:
  我好像好久没有给家里写过信,如果我写信回来,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当你准备看下去的时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我知道你眼睛不好。
  今天我突然仔细研究了一个地图,那是一张电脑地图,能清楚的放大显示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专门研究了两个地点:从广东东莞到河南信阳。
  如果你能记得,你一定知道那是当年你的女儿,我的姐姐 杨艳梅 从广东步行回家的路线。如果我们说这条路线千山万水,那实在一点不假,我看到的这张地图,能够清晰地看到每一条细小的河流和山脉。这中间要经过广东省全境,因为东莞几乎就在海边,湖南或江西全部——这是两个多山的省,那山多的难以想像,湖北省全境,湖北是个多湖的地方,到处是湖泊,一直到河南。
  她没有地图,又看不懂星相,只能走到一处问一处,铁路和公路都是弯弯曲曲,而且铁路上是不能走人的,即使沿着铁路线,到了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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