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基的来信,对曾国藩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如果他下定决心来办团练,也很有可能像当年戚继光创建戚家军那样,练就一支曾家军。古人能做到的事,自己难道就做不到?虽然这是一个为朝廷立功、展示自己才华的的大好机会,但再三考虑后,曾国藩还是婉言拒绝了张亮基的请求。
其实曾国藩心里很清楚,他不愿意背个不孝的骂名,再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办团练是要上前线的,自己只是一介书生,舞刀弄枪,总算是个门外汉。况且,办团练只是皇帝老儿的命令而已,他既不给钱,也不给人,要靠自己的红口白牙去拉起一支队伍,而且是能和太平军作战的响当当的队伍,这种事情比登天还难。自己吃饱了撑的,何苦要蹚这滩浑水呢。
曾国藩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坚持丁忧,对外面的事情权当没有发生过,可紧接着又一封信搅得他心神不安,这封信是他的大恩人唐鉴从京城寄来的。
在京城的十几年,唐鉴对自己的帮助和提携真是没的说。面对大恩人的来信,曾国藩再也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来信。
信中内容也是鼓励曾国藩抓住时机,出山组建团练,为国效力。唐鉴还以他一生的名望向皇上担保,曾国藩必可成大事。
看着面前长长的信,曾国藩感动得手都有些发抖了。他反复看了好几遍,一时心潮澎湃。想想自己要入阁拜相,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的决心,再看看如今前怕狼后怕虎的自己,真是愧对恩师,无脸见人啊。
曾国藩就这样捧着唐鉴的来信,一直坐到天黑,对自己提出了严厉的责问。清军和太平军已经是打得不可开交了,一向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他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吗?
曾国藩暂时把母亲安置在居室后山,准备另外寻找一块风水宝地重新安葬母亲,以尽孝心。他回到乡下老家后,也过了三个多月的乡村生活了。
当曾国藩过着安逸的乡村生活时,清军和太平军正在鏖战,清军根本不是太平军的对手,清政府派往前线的统帅非死即逃,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领导抗敌了。当赛尚阿被降级处分,向荣、乌兰泰革职留用,太平军围长沙,下岳州,克武昌,攻湖南之时,曾国藩突然接到了命他留籍帮办团练的谕令。
咸丰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咸丰帝的寄谕由巡抚张亮基转来:“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闻其在籍,其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着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钦此。”
曾国藩是第二个被任命为团练大臣的,第一个团练大臣是前刑部尚书陈孚恩,时间在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八月。接着从这年十二月到咸丰三年二月,在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里,累计任命了四十九名团练大臣。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江南大营被太平军消灭后,清廷进一步意识到必须依靠地主武装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于是,在全国各地兴起了办团练的第二次浪潮,先后任命了四十三名团练大臣。在这九十二人中,官职有高有低,分布在全国十六个省份。由此可见清廷对办团练还是非常重视的。
58。咸丰帝的谕令(2)
面对咸丰帝的谕令,曾国藩守制的信念有些动摇,胸中燃烧着为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熊熊火焰。但他很聪明,要以静制动,静观其变。因为冲动是魔鬼,感情很容易让人变得感性,左右人的思维,如果不静下心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往往会造成伤害或者受到伤害,所以“静”乃修身养性之要义,也乃成大事之根本。
于是,曾国藩紧闭房门,盘坐在床上,当然没有忘记燃起一炷清香。在袅袅香烟中,他微闭双眼,尘世的一切都已远去,心灵深处一片澄静,思路也格外清晰。这是他十年前跟随唐鉴读书时学来的诀窍。唐鉴有一次告诉他:凡事要讲个‘静’字,万事才会周全处理。从那时起,曾国藩每天都要静坐一会,许多为人处世、治学从政的体会和方法,便都在此中获得。尤其在遇到重大问题时,他总要通过反复静思、权衡后,才做最后的决定。
老庄主张静,管子主张静,佛家也主张静,看来这“静”字是贯通各家学派的一根主线,正是天地间最精微的底蕴,所以各家学派都在这一点上建立自己的养性处世理论。管理国家也要这样,人们常称赞治国贤臣都是“每逢大事有静气”的人物。心静下来,就能处理各种纷乱的军国大事,曾国藩对此轻车熟路。
安静的环境让曾国藩的大脑飞速地运转:
不管是替皇上分忧,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曾国藩都不应该推辞这个任命。这十多年来,曾国藩能有这样的地位和皇帝的宠爱是分不开的,如今,大清的江山和他自身及整个曾氏家族的利益都连在了一起。现在皇上要臣子临危受命,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何况早在家乡读书时,他便立志,此生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自从升授礼部侍郎以后,他便更加踌躇满志,发誓要青史留名。但十多年的官场生涯让曾国藩深深明白:大清官场从上到下都已经腐朽不堪,要想办大事,如果没有皇上的信任、满蒙亲贵的支持,简直是异想天开。
现在办团练,如果不能打仗,则不足以成事;不成事,则被皇上小看。如果能打仗,就会成为一支有实力的军队。满人对握有军权的汉人一向都倍加猜忌。这支军队将会招致多少猜疑!弄不好,不仅没有功劳,还会招来连连灾祸。再说,对于弃笔从戎,曾国藩还是心虚的很。
还有一个隐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原因:过去在京中做官时,只是耳闻清朝的*很严重。这次出京南下,路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惨不忍睹。他感到国家正处在人心浮动、危机四伏的时刻。而太平军军容整齐,战斗力奇强,人才济济。莫非上天真的已经决定要抛弃爱新觉罗氏,改朝换代吗?在这危机时刻,身为臣子,理应挺身而出。但大厦将倾,一木难支,自己真的能力挽狂澜,保住皇上的江山吗?希望是那么渺茫,脑袋只有一颗,何必去做这种冒险。
想到这里,曾国藩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决定不受命,至少暂不受命。既然做了决定,他便摊开纸,给皇上写了一份“恳请在籍终制折”,让张亮基代发,辞谢皇帝的命令,请求在籍守制3年。
59。戴孝从戎1
既然曾国藩不为信件所动,张亮基就命郭嵩焘到曾国藩家做说客。
郭嵩焘和曾国藩是至交,也就是铁杆哥们,虽然几年不见,但书信却从未间断过。他与曾国藩都是翰林出身,也因为丁母忧回籍守制。在太平军攻打湖南时,主动到张亮基处出谋划策,这次奉张亮基之命游说曾国藩出山。
几年没见面,两位至交老友相见后分外亲热。
郭嵩焘说:“我来荷叶塘,向伯母大人致哀,顺便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曾国藩其实对好友的来意心知肚明,见他这么卖关子,也就顺势说道:“我先听坏消息。”
“好,太平军已经攻克了岳州和武昌,但是很有可能要回攻长沙,到时候仁兄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太平军回攻长沙是曾国藩最不愿意看到的,他可不想成为太平军刀下的冤魂,不免又为大清的前途担忧起来,毕竟古书读多了,深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但他还是笑笑道:“那好消息呢?”
“听说仁兄即将高就,总办全省团练事务,三湘士人没有一个不高兴的。这样的大好事,自然要恭贺了。”
曾国藩听了这几句话,脸上却毫无表情,说:“这都是缪传啊,皇上虽然有谕旨,但国藩担当不了这样的重任啊。”
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两封信函递给郭嵩焘。一封是皇上的上谕,另一封是恳请在籍守制3年的奏折。
郭嵩焘叹息道:“哎!我这二十年来自以为与你最为相知,看来我也看走眼了。国难当头,仁兄却置之不顾,妄为读书人啊。”
曾国藩是个最要强的人,郭嵩焘这几句挖苦话,说得他脸一阵阵发热,很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周公瑾,你也激不了我。”
郭嵩焘继续一本正经地说:“谁要激你?我只是为你可惜。你辜负了所有人对你的的厚望。自唐鉴推举曾国藩之后,皇帝又征询了恭亲王奕䜣、内阁学士肃顺的意见。二人都竭力保举。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啊,真的看错人了。”
曾国藩在朝中与恭王、肃顺都有接触,认为二人各有优长,都是皇族中的拔尖人物。恭王才思敏捷,胸怀宽广,是皇族中最有头脑的人物。肃顺是郑亲王乌兰泰尔的第六子,敢作敢为,是满族中数一数二的拔尖角色,满朝文武中少有人比得上他的干才。有恭王、肃顺的信任,还怕朝中无靠山吗?
60。戴孝从戎2
说实话,自从收到张亮基的那封信后,曾国藩心中就有些心动。加上又来了上谕,国华和国荃等众兄弟都鼓励大哥办团练,曾国藩真的动心了。
郭嵩焘感到曾国藩开始动摇守制的决心,便继续发送攻势:“长毛信奉天主教,他们所到之处,都要捣毁孔庙和孔子的雕像,还大肆屠杀儒生,这是对天下读书人的一种公然挑衅,要是有朝一日长毛取得了天下,那么天下读书人还有活路吗?”
这下说到了曾国藩的痛处,从古至今,孔子的儒学思想都是读书人的精神支柱,现在,自己的信仰受到了威胁,曾国藩也火冒三丈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曾国藩是不会凭一时冲动办事的,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从未跟张亮基他们打过交道,湖南的吏治你也比较清楚,我这人性子急,恐怕今后与湖南官场很难相处啊。”
“张中丞为人坦诚、清廉。至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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