蓐收的反射弧向来比较长,只见他心满意足地顺顺气,挑衅地看他一眼,愣了几秒,然后才僵掉。
于是——
“咳,我说侄子,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很有乃父之风啊……”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蓐收的脸快要冒烟了。
少昊一摆手,潇洒大度地说:“算了,回去睡觉吧。”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回去睡觉,从明天起给我干活!先把厨房给我修好然后我教你使用元气接着你至少复苏两块格子做不到就别想吃饭给我喝西北风去!”
“哦。”
蓐收终究是个孩子,他还什么都懵懂,又很好糊弄,做错了事也不用太计较。
看他沉沉睡去,少昊才吁了一口气,摇头笑道:勾陈啊勾陈,你究竟怎么养成了这么个活宝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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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导蓐收怎么正确运行元气之后,少昊让他在格子里种树,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徒步爬到长留山的半山腰。
看着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羡天,他实在百感交集。
有一句话他没说错,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他们了,而是蓐收他们的。他们年轻,他们有活力,像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挥霍时光。
而他现在,只能在漫长的时间里强颜欢笑地回忆。
那时候他以为暂时的分开可以换来永恒,殊不知这样的想法中带着太多的不可预知,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足以葬送他全部的构想。是他自负,是他天真。
其实没有人会真正在意那些号称永远的东西,有时候及时行乐的快意更让人记忆深刻。比如少昊现在,他在想的不是我和后卿之间的任何一句诺言,他满脑子满脑子,都是与他在这里做过的疯狂的事。
他们忘乎所以地□,从山上到山下,伴随着失重的感觉,皮肤体会着风的触摸。回忆淡漠了,身体却记得清晰。
微风里有淡淡的花粉味道,让人鼻子有些酸。
少昊尝试在羡天种了许许多多的植物,它们都很健康长得很好,只有一种,他始终无法培育成功。我可以让它发芽,却不能让它开花。
白色曼陀罗。
就在那个湖畔,他规划了将近六十个格子,想要种满曼陀罗,但现在看过去,仍是一片荒芜。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
待到日影西斜,他走到那个湖畔。湖水很干净,里面却很空。没有了那一片洁白的花朵,没有了当初赏花的人,这里连倒影都显得那么空寂。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少昊没有回头,仍然盯着那一片湖水说:“小蓐收,你知道白色曼陀罗吧?”
身后的人停下脚步,低低地嗯了一声。
少昊转过身笑道:“你报效师门的时候到了。”
“什么?”
“我要你在这里种满白色曼陀罗。”
“种满?叔叔你想累死我?你自己怎么不种?”
少昊眼神漂移了一下,诚实地说:“我种不活。”
时间停顿了两秒,随即他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大笑,伴随着恶毒的、不屑的、嘲讽的话语:“叔叔你也有种不活的东西啊哈哈哈哈,吃瘪了吧,碰壁了吧,得瑟不起来了吧,啊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
少昊心想这小子哪儿学来的这些犯贱的话,后来想想貌似都是他平常骂他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少昊忍了又忍,最后冷静地说:“哎,人无完人,很抱歉叔叔没有你心中想得那么完美。”
蓐收不笑了,别别扭扭地说:“完美个屁!”然后默默地蹲在地上干活。
地上慢慢钻出了鲜绿的小芽,他得意地看看少昊,后者点点头表示嘉奖,他就又专心致志地卖力……小芽抽条长枝,渐渐有了植株的样子。蓐收却突然停了下来。
少昊疑惑,上前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嗯,元气又开始排斥了。”
少昊算了一下,正好七天,差不多就是那个元气丸的保质期,是该换一下了。他说:“我就说七天包换嘛,等着,我再给你一个。”
他把元气在体内调息一周天,凝聚成一颗小丸子,从口中取出,为了卫生起见,他还在衣袖上擦了擦才递给他:“诺,给你。”
蓐收嘻嘻笑道:“不要我来抢了?我觉得还是自己通过努力得来的东西才最有趣。”
想到那天的乌龙事件,少昊老脸一红:“拿去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蓐收把丸子吃掉,开始继续作业,认真的样子倒是很可爱。
良久,这株曼陀罗居然真的开出了白色的花。折叠的花瓣先端急尖,扭曲成优美的弧度,集合纯洁与妖娆为一体,宛如命运的轮回和交错。
“太美了。”少昊感叹,“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就跟平常一样啊。”
少昊不太相信:“不可能,那为什么我种不活?”
蓐收挠挠头:“我哪知道,没准她就是不想理你。”
少昊愣了,蓐收说的是一句玩笑,他却觉得十分靠谱。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他从心底已经不再相信这样圣洁的花,她是他过去的梦,破碎了就拼不回来。
无奈地叹气,原来是他被这样骄傲的花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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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天后,湖畔如他所愿长出了大片的白色曼陀罗。
于是湖水也不孤单了。
蓐收开始忙他的洠剑刻於汲畈酥掳蝗唬訇辉嚼丛桨道粒不蹲谡饫镄蓓裁炊疾幌耄皇呛粑耪饫锏目掌途醯冒蚕辍�
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他躺在花丛里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又有点兴奋,于是坐起来酝酿情绪,他想唱歌。
他知道自己唱歌不怎么好听,只是纯粹想抒发一下心情,轻轻哼唱总不至于招人唾骂吧,更何况这里根本就没什么人。
roses die
the secret is inside the pain
winds are high up on the hill
I cannot hear you
e and hold me close
I'm shivering cold in the heart of rain
darkness falls; I'm calling for the dawn
silver dishes for the memories
for the days gone by
singing for promises
we were there; in everlasting bloom
underneath the stars
shaded by the flowers
kiss me in the summer gloom; my love
you are all my pleasure; my hope and my song
I will be here dreaming in the past
until you e
until we close our eyes
好久都没有说过英文,发音都有些生硬,但他还是坚持唱完了,脑袋里仍然回响着这首歌的旋律,一如他第一次听见它时单纯而透明。
“你唱的是什么,听起来好奇怪。”
少昊笑笑:“你觉得难听吗?”
“……”蓐收顿了一下,“还好。”
“嘿,那还真是承蒙夸奖了。”
“那是什么歌?”
“说了你也不懂,何必多费唇舌。”
“那你就用我能懂的说法跟我说。”这孩子有时候挺固执。
少昊灵机一动:“这样吧,要我告诉你也行,作为交换条件,你得帮我把羡天全都治理好,怎么样?”
“你这是□裸的剥削。”
“少废话你就说行不行吧。”
他想了想,说:“嗻。”
少昊笑。
这事一做就是一年,蓐收每天跟少昊同榻而眠,早出晚归特别勤劳,每七天问他要一次小丸子,然后任劳任怨地去干活。
不知道是不是少昊的错觉,很多时候他会觉得蓐收跟从前的自己很像,有时候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这样的感受很奇特,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笑,感慨自己从前原来是这么的傻。
有一天蓐收把他拖到长留山的高处,无比自豪地问他:“少昊叔叔,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你还满意吗?”
少昊俯瞰大地,繁花似锦绿树成荫,有一瞬间的眩晕。
——你脚下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礼物。
——你疯了。
——大概吧。
少昊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很满意。你的任务超额完成了,可以凯旋而归,向你的父亲复命了。”
“嗯!”阳光般的笑容。
蓐收向他告别的时候少昊给他一张笺:“这是那首歌的含义,是我答应给你的报酬。”蓐收接过细看,目光清澈纯真,少昊忽然觉得很满足。真的,他愿这个孩子所有梦想都能实现,他愿他一定要比自己幸福——
玫瑰凋落
秘密隐藏在伤痛之中
山丘上狂风呼啸
让我听不见你声音
请回来将我拥紧
为我驱散暴风雨的寒意
黑暗业已降临,我呼唤着黎明
为逝去的往日回忆
献上一盏圣洁银盘
为誓言而歌唱
我们曾经身处,那永不凋谢的花海
在繁星之下
让花丛遮挡
在夏夜的忧郁中亲吻我吧
你是我所有的快乐、希望与诗歌
我将于此沉浸于昨日的梦想
直到你回到我身旁
直到我们闭上双眼
生命中许多人来了又走,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然后你会发现,我们之间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最爱的后卿。
回到父亲那里,蓐收对他说:“你要去看看羡天吗,不是洠剑钦鱿厶臁!�
勾陈一下从躺椅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蓐收说为什么不可能呢?
勾陈沉默了。
蓐收注意着他的眼神,激动、兴奋、惶恐,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问道:“是不是他?”
蓐收说:“父亲,原来你是这么胆小的人吗?都不敢自己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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