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安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失控,又是怎么被这个暖烘烘的小蛤蟆弄得心口像是塞了软绵绵的棉花,他坐起来掩饰着眼泪,卫未一扭头装做没看见,把卷成一团的被子踢平,季布关掉灯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
黑暗中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静听着彼此的呼吸,过了一会,卫未一说,“季布,你将来真的会选择从政吗?”季布没有回答他,柏远的话一直都梗在卫未一的胸口里,他知道柏远有道理,他也知道季布很像要朝那个方向走,而且也会干得不错,他想了很多,最后只是说,“季布,我爱你。”
季布没有反应,就在卫未一以为他真的睡着了的时候,季布忽然转过头来,卫未一在黑暗里看到他的眼睛很亮,他以为季布要跟他说什么,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美梦成真了,结果气炸肺地听见自己的一句我爱你换来了季布的一声,“挪卜。”
季布太累了,头偏过去贴着小蛤蟆的脑袋,小蛤蟆叽叽咕咕说什么季布狗屎之类的他还没听清就睡过去了。一直到两个多小时以后小蛤蟆把他叫醒,他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合眼,他快速地冲了个澡,小蛤蟆堵在门口问他葬礼的流程,最后什么时候在哪结束,他不胜其扰地都告诉了他。
出来看见卫未一坐在他的桌子上,脚丫上勾着一件衣服踢过来,是一套黑色的西装。“怎么?你想借给我衣服?”季布拎起衣服,“我可不穿童装。”卫未一笑嘻嘻地不吭声,季布看了下尺码,是自己的尺码。
这的确是解决了他的一个大难题,季布在镜子前面把西装穿上,基本上……很不错,他想跟卫未一说声谢谢,不过没说出口。
卫未一猫一样溜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一边吞口水一边嘀咕,“好帅好帅。”
季布疲惫地笑了,有那么一点享受,“你怎么买得这么合身?”
“ 当然了,你说我已经有多熟悉你了啊。而且你的那个朋友柏远,他身材不是跟你差不多么?”卫未一从他后面探出头来,从镜子里欣赏季布,“啧啧,你应该多穿西装。”
季布一边整理袖子一边忍不住惊讶,“柏远?这个疯子真能屈尊降贵地来见你就不错了,竟然还跟你去逛街了?你就让那个天才给我试穿葬礼上的衣服?你要挟他了?他可真够背运的。”
“我才没有要挟他。”卫未一呲呲牙,想起柏远他还有气呢,真想咬季布一口,“他自己愿意陪我去的,他还问我为什么要买纯黑色款式又古板的西装给你呢。”
季布不问他了,“他一定是看上你了,那家伙也是个GAY,不过我一直没见过他的男朋友,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他肯教你东西吗?他约你再见面了吗?你能跟他相处吗?”
“唔。”卫未一含混地说,没有把柏远邀请他一起去非洲的事说出来,“他说我可以去他的工作室。”
“你……喜欢他吗?”季布忽然问了一句,他知道如果卫未一提起某个人的时候没有攻击他,基本上就是说卫未一对那个人相当有好感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卫未一垮下一张脸,“他是很厉害,很酷,可是他说话的时候我真想揍他。”
季布了然地点点头,“有时候他说话的时候,我也想揍他。”卫未一傻哈哈地大笑起来,看了季布严肃的脸才想起来,季布要去参加葬礼,而且心情很不好,“对……不起。”
23
季布说过卫未一这几天可以不上学,可是在家窝了这两天,窝得卫未一肝火旺盛,季布走了之后卫未一补了一小觉,醒来后想想自己还是无处可去,就按照柏远留下的地址去找他。
柏远一见卫未一就笑得狂妄,教给卫未一的第一件事就是参观柏远的作品展,培养一下徒弟对师父的崇拜之情。卫未一昨天被季布搅和得半个晚上没睡好觉,今天早饭还没吃,被柏远扯着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讲,这个作品伟大之处在哪,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是什么样,这只小狮子叫什么什么名字,自己在哪哪哪差点葬身悬崖,又在哪哪哪的土著部落里吃了什么迷幻草药觉得自己见到了释迦牟尼。
胡诌八扯到中午十一点半,把小蛤蟆连饿带累得头晕眼花,他还不肯放他走,卫未一怒了,“柏远你要再不让我走,我就告诉季布你虐待我。”
柏远乐了,“你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小蛤蟆,我怎么虐待得了你?”
卫未一更加愤怒,如果不是季布的朋友,他真要忍不住动手了,“放开我的手,不然我就告诉季布,你性骚扰我,还拽我的裤子,还……”
这回柏远松手了,有点尴尬,这小蛤蟆可真敢说,不过他对这小蛤蟆很有好感,“那你要保证每天都来找我一次,要教给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柏远带了点神秘意味地看着卫未一,“你还没决定跟我走吗?爱情已经把孩子们的眼睛弄瞎了?”他吃吃地笑了,又换了一种语调,“斟满彼此的酒杯,但不要同饮一杯。把你的面包给对方,但不要吃同一个面包。你那么爱他,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卫未一低下头,柏远以为他在深思,卫未一只是目测了某一点,然后抬腿一脚准确地踢过去,柏远“哎呀”一声,一条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卫未一哼了一声,“我语文从来就没及格过,听不懂你说什么,就是别用这么嘲弄的语调说我的事,你又不是全知全能,装模作样的看起来真SB。”
小蛤蟆说完就跑了,柏远“哎——”了一声,“未一,”小蛤蟆头都没回。
季布送走最后一拨人的时候,在酒店门口偶然回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走近几步发觉果然是卫未一,大冷天丧着小脸独自靠在角落里的一根柱子上,立起来的衣领快挡住了半张脸。不知道卫未一在发什么呆,季布走过去,一直到他面前他才发觉,卫未一换过神来,松了一口气似的微笑了出来。
“来了很久了?怎么不发个短信呢?在这一直站着不冷吗?”季布想搂他一把,可是现在是在外边,尤其是这种地方,季布低了一下头。
“我发短信了。”卫未一不满地哼了一声,季布掏出手机,果然,已经有好几条短信了,他有点过意不去。
“还有柏远的短信,他说他惹你生气了,让我替他跟你道歉。”季布翻了翻收件箱,还有陆安的一封邮件,季布的手指略了过去,不太想现在打开。怪不得小蛤蟆今天这个呆样子,“柏远怎么惹着你了,你没跟他动手吧?”
“动……了。”卫未一声音低微,“没忍住,就踢了他的腿一下,没把他怎么样……”
“打得好,我早就想揍他了,就是碍着情面。”季布微笑了,卫未一抬起眼睛,有点高兴,虽然不知道季布说得是不是真话,但是心里放松了不少,他不再跟季布保持距离,尽力在看起来不太暧昧的限度下挨着季布。
“我家就在这附近,你想去吗?”卫未一有点期待地看着季布,“你可以就近先睡一觉。”
季布点点头,卫未一那点不高兴马上就飞不见了,没心没肺地心花怒放起来,带着季布回家。季布很累,没有精力拒绝卫未一的任何要求,而且他也真想早点挨着床。
卫未一的家在一栋十多年前的高层里,地段勉强算是还可以,不过,“不过卫先生家资雄厚,本人又是房地产商,怎么就住在这种地方?”季布走出电梯的时候有点迷惑不解,“如果当初十多年前还算不错,现在也早该换掉了。”
“进来吧,”卫未一在门口殷勤地邀请季布,“老头子从来都不回家,他都忘了这里了吧?在他跟季阿姨结婚前,他根本没有家的概念。这里是我一个人住的地方,就算他也有十分偶然地回这儿的时候,比如回来揍我的时候,那他也至少有十年没在这儿住过了。还算干净吧?”卫未一觉得季布似乎有点洁癖,忐忑不安地看着季布,又补充了一句“一直都有钟点工来打扫。”
“你不是他带大的?”季布看见门口放着篮球和一只不小的变形金刚模型,天花板上吊下来一只蜘蛛侠,卫未一那只虎斑老猫溜了出来,不怀好意地喵了季布一声。
“我妈死后,到我十四岁为止,先后有五个保姆照顾我,之后我决定开始只请钟点工了。”卫未一到卧室里把床单被子都换成新的,那只虎斑猫一直想顺着他的裤子往他身上爬,卫未一时不时地轻轻踢开它。
季布跟过来,靠在门口看卫未一忙碌,卫未一的卧室就跟卫未一通常的穿戴一样乱七八糟的,不过还挺有趣,墙上有NBA的海报,地上有两只塞满CD的奇形怪状的CD架,跟季布那个到处都是书的卧室不同,这里到处都摆着变形金刚模型,床头还站着四个忍者神龟,趴着一只仿真度很高的鳄鱼。窗户上有一排美国大兵,通通脸向外,摆出向外开枪的架势。木板地上铺了地毯,卧室里竟然还有装饰壁炉,上面挂着不知道哪次圣诞节的一只红袜子,粘着一张便签纸。
季布走过去,拿起那张便签纸,抽抽巴巴的一张纸是卫未一给圣诞老人的一段留言:如果你送我一件礼物,我就给你礼物十倍的价钱。他忍不住笑了。卫未一走过来,跟着看那张纸条,不好意思起来,“那是好几年前写的,我一直都忘记摘下来。”
季布心里的感觉有点怪,又觉得有点熟悉,他没说卫未一什么,也没他开玩笑。现在,好像还有几天就又是一个圣诞节了。
季布躺到卫未一这张超乎寻常柔软的床上,却睡意全无。卫未一躺在他怀里充当抱枕,结果他失眠了,这个陪睡的抱枕倒是睡得呼呼响,虎斑猫对季布的恶意相当明显,而且总想跳上床趴在卫未一的肚子上。最后季布不得不把那只胖猫关进另一个房间。回到床上,卫未一没有被折腾醒,他伸过一只胳膊,卫未一就自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