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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这称呼吓了一个趔趄,见师兄正抱着臂在一旁看笑话,知道他平时没少跟圆子灌输这一思想,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小黄鹂咬牙道:“别饶她!叫她胡说!使劲儿啊……”
被这么一闹,我倒是完全把姚姑娘抛在脑后了。
一行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度过了卖菜生活的第一天,本来还剩下小半筐没卖完,可孔玫和圆子这一对吃不了苦的讨厌鬼却死活不肯继续了,阻拦无效后甚至到了以死相逼的程度。
师兄便偷偷与我商量,说要不然就算了吧,反正现在赚的钱也够回去交差的了。我稍微算了一下,今天的菜钱加上昨天住客店省下来的钱,倒也勉勉强强。于是索性卖他个人情,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回山的路上,大家的兴致都挺高,毕竟有了这第一次组团行动的圆满完成,第二次也算是指日可待了。
走过一条饮食街,因为之前师兄答应了孔玫要请她吃东西的,于是我们便在这一条街逛了起来。路过姚家豆腐店的时候,小黄鹂扯了扯我的衣袖,悄悄使了个眼色。我立刻想起了姚姑娘那一茬儿,忙找了个理由半拉半扯地把众人赶走了。
直到走出了那条街,回头再也看不到豆腐店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庆幸着,一口气还没喘匀,忽听街口有人打架,辱骂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圆子爱热闹,转身忙朝那边跑去。而我们这群人对于打架早就见怪不怪,所以都无动于衷。结果过了一会儿,忽听那边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紧接着又听一女子大声讲话。我与师兄对视一眼,那女子的声音竟像是圆子!
待我们一行人赶过去时,只见有个男人伏在地下求饶,圆子单脚踩在那人背上,大声训斥着,见我们来了也不躲闪,气哄哄道:“你们看!这人实在是太坏了,居然打自己的老婆!今天要不是被我赶上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我们大吃一惊,想不到打架的是一对夫妻。仔细看去,果然旁边倒着一个女子,身形十分单薄,衣衫都破了,依稀可见身上的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其实我们都十分讨厌打老婆的男人,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们打了他倒是容易,可也不好教训太久——人家“一日夫妻百日恩”,指不定什么时候心疼了,反倒反咬我们一口。
师兄上前教育了那丈夫一番,然后就势放走了他。围观群众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慢慢散去了。孔玫上前扶起那受伤的女子,抚慰了几句。那女子一直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了,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走。
圆子以为她是怕丈夫日后变本加厉,上去一把扯住那女子的胳膊。那女子吓了一跳,惊恐地抬起头,忽然一愣,呆呆地定在原地,像是再移不开眼。
我看见那女子的容貌,心里不觉一震,心说这可糟糕了……不由得转头往师兄那边看去,果不其然,师兄也是一副呆呆傻傻的震惊样。
小黄鹂在我身后轻轻叹了一声,轻轻扯住了我的袖口。圆子和孔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发觉气氛诡异,轻轻放开了手。
众人呆了半晌,静默良久,忽听那女子沧然欲泣,哽咽道:“你……还好吗?”
第四十九章 山下(7)月光
在场之人莫不惊异,孔玫与圆子的表情更是阴晴不定。
许久,但听师兄迟疑道:“请问……你是……”
那女子面色一僵,呆了一呆突然笑出声来,眼里带着泪,轻声道:“你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不记得也好,我本也只是一个痴人罢了……”
师兄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姑娘,贫道君珏,敢问姑娘姓名?”
我心里暗暗着急,心说师兄啊,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呢!才过了几年就忘光了!那分明就是姚姑娘么……正想出声提醒,忽然手腕一紧,低头一看,却是被小黄鹂紧紧拉着。
我递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小黄鹂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拉着我向后退出去。我跟着她退到人少的小巷里,探头看去,孔玫和圆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踪影。
我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小黄鹂悄声道:“你是我们这里最了解君珏的了。在你看来,你师兄的记忆力怎么样?”
我低头想了一想,道:“就我知道的而言,师兄虽然不算过目不忘,但是记忆力也是非常好的,尤其是记人,他从来都没有认错过……呀!难道你的意思是说……”
小黄鹂点点头:“嗯,没错——我猜啊,师兄对姚姐姐未必就是真的认不出!照我观察,师兄的‘不记得’大概也是假装的吧……”
我惊奇道:“咦?这可就奇了!师兄从前与姚姑娘是很熟识的啊,关系也不错,故人相见,本该是分外高兴才对,怎么反倒不肯相认呢?难道是师兄觉得自己由佛教改为道教有些‘欺师灭祖’,所以羞愧难当,不忍叫姚姑娘为他为难?”
说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师兄这人我太了解了,完美继承了师父的臭毛病,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这话别说小黄鹂了,说服我自己都成问题。
小黄鹂也笑了,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这条小巷比较偏僻,跟那条美食街有点儿距离。我也不好老是探头探脑地去看,耳朵贴在墙壁上耐心地听了一会儿,发现除了一耳的凉气什么也没听到。正着急着,忽然有个人影从墙后探了过来。我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师兄。
我问师兄:“怎么样?谈完了?还是没想起来?”
师兄的表情有点儿僵硬,勉强笑了一下,拍拍我的头,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走了,有时间再说!”
我和小黄鹂只好跟着走出去,发现孔玫和圆子又比我们早回了一步,相互见过之后倒是一反常态地默然。
我们一行人赶在城门下钥时最后出了城,经过刚才的事,一路上众人都没了来时的好兴致,只是默默无语,偶尔说几句也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师兄亦是一副恹恹的样子,背着竹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在这一片无比难挨的惨淡气氛中,我们终于安全回到了山中。众人在分界线左右道了别,分别回了各自的家。
当我和小黄鹂回去的时候,师父早已经睡熟了,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小黄鹂熟练地带上隔绝耳塞,一切如常地盖上被子睡下了。我也带上了耳塞,虽然成功隔绝了呼噜声,但是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走出门去。
果不其然,刚出门就见师兄一个人半躺在门前的树杈上。夜风凛凛,树影婆娑,硬是将师兄那宽大的道袍吹得簌簌作响,再配上身后极为明亮的硕大圆月,倒颇有些“月随人茫茫”的凄凉之感。
师兄听见门响,回神见是我,便摆手叫我上来。我哆哆嗦嗦地爬上树去,被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师兄帮我系好扣子,又脱下外衣给我披上。我刚想推辞,忽听他笑道:“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样客气吗?我要是冷了自然会跟你要回来的!”见我没回应,又笑道:“你大晚上的溜出来不止是为了看月吧……”
我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你知道那是姚姑娘的吧……”
师兄低头一笑:“自然是知道的,一看见她的脸我就认出来了的……”
我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还装作不认识?虽然她已经嫁人了,但是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她对你……”
师兄摇摇头,打断道:“你还是年纪太小,看着像是什么都懂了似的,其实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哼”了一声,不服气道:“你少看不起人!我早长大了——我明年就要成年了!”
师兄接道:“什么叫做‘成长’?所谓‘成长’,就是原本不懂的事情懂得了;什么叫做‘成人’?所谓‘成人’,就是已经懂得了却不说出来——你想想,这两点你哪一点做到了?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长大’了呢!”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觉得有点儿道理,只得服软道:“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么……我的确是还没‘长大’,许多事情还不懂,那你倒是教我啊……”
师兄叹口气,轻声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有认姚姑娘吗?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对我……嗯,你明白的……”
我奇道:“啊?这跟她喜欢你有什么关系?你可别看着我年纪小就敷衍我啊……”
师兄狠狠敲了下我的头,怒道:“这有什么难懂的!说得简单点儿吧,就像你和小黄鹂,你愿意让她看见你被人当街痛打的狼狈样儿吗?真是没有慧根!”
我捂着头,心里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对于世间的芸芸众生来说,每个人心中都藏有一个梦,也许美丽,也许邪恶。严酷的现实如冰霜般凛凛地刺在他们的脸上,无法逃避,亦躲不过。唯有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某一瞬,才有可能卸下心上硬硬的壳,如野兽拭伤一样轻轻擦拭那段深藏的往事。
你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惟独不能没有这个“梦”。
任谁看得出来,姚姑娘婚后过得并不好,也许她还放不下师兄,但一切木已成舟,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既然如此,为何不为她留一点余地,留下那个朦胧的、皎洁的梦呢?
师兄双手枕在脑后,翘着双腿凝望着辉煌的明月,声音轻柔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会笑我‘自恋’,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我想,谁都不愿被别人见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