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童心在,霍秀芸笑了,哼了一声,道:“那怕你不让……”
转对赵小秋道:“秋儿,你可知道你爹跟我,为什么今晚敢上楼?”
赵小秋早就意会到是怎么回事了,可是他不能点头,略一思索,只能这么说,道:“是四叔祖有了话……”
霍秀芸紧接着又一句:“你知道你四叔祖,为什么突然开了恩!”
赵小秋道:“秋儿只知道三两天内,秋儿就能下楼了,可不知为什么?”
霍秀芸一怔,道:“秋儿,你怎么知道三两天就能下楼了……”
赵振秋插口笑道:“那还有谁?八成是送银耳汤的顺便带了信儿。”
人老眼可不花,一语言中!
霍秀芸向赵小秋投过探询一瞥:“是么?秋儿。”
赵小秋点了点头。
霍秀芸摇头笑道:“好快嘴的丫头,这妮子何时听得……”
“秀芸!”赵振秋截口笑道:“梦雪可不同于你那另外三个丫头,她可是天资聪慧,一点就透,只怕是她听到了你我的谈话。”
对老伴儿的夸赞,老夫人默然若有同感,点了点头,慈祥目光中闪射出两道令人难以意会的异采:“要不然我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这丫头就是那么讨人喜爱,不但文才不俗,便是我闲来时教她那几样武功也颇有成就,可惜她只是个……”
赵振秋皱了眉,大不以为然地截口说道:“可惜什么?秀芸,怎么连你也有这种世俗念头?我所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儿子,人家可不一定……”
老夫人转注爱子,立刻岔了话:“秋儿,梦雪还说了些什么来着?”
赵小秋八成儿是懂了双亲的话,红着脸道:“没什么,她只听了那么多!”
霍秀芸可没留意到爱子的异样神情,道:“这么说来,你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两天内就能下楼了?”
赵小秋道:“孩儿不知道。”
霍秀芸有点急不可待,忙道:“那么,让为娘来告诉你,你可知道你独孤恩伯祖?”
果然是这么回事儿,赵小秋心头一震,点了点头:“孩儿听爹娘说过,恩伯祖不是……”
霍秀芸忙道:“他老人家原被‘汴梁世家’所劫持,昨天晚上才被你四叔祖跟二叔祖救出,现在南楼休养……”
接着,又将独孤承的意思说了—遍,最后激动地说道:“他老人家不但是宇内奇人,当世巧匠,便是一身功力也足可与你师相几位老人家相颉顽,这种福缘,武林中人便是求也求不到,你蒙他老人家垂青,收列门墙,这不是天大的喜讯么?”
虽已先知,但如今才经证实,赵小秋明白他自己的福缘有多么深厚,禁不住心头—一阵狂跳,难掩惊喜地道:“娘,这可是真的?”
霍秀芸道:“这孩子,娘跟你爹还会骗你不成!”
赵小秋心中一阵狂喜,—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适时,赵振秋忽地—整脸色,庄容说道:“秋儿,这是你的造化,也是赵氏一门祖上有德,几生修来,你独孤恩伯祖那身绝艺,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学的,据为父所知,你四叔祖惊世奇才,宇内第—不算?连你师祖、二叔祖、三叔祖都嫌智慧不够,你可千万用心,别辜负你独孤恩伯祖一番恩义,师祖,叔祖们的期望,别替你爹娘丢胎,为父跟你娘就你这么—个儿子,爱归爱,教归教,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该明白!”
赵小秋笑容收敛。刚升自心底的难言喜悦,突然又落了下去,机伶寒噤?通体冷汗涔涔,连忙躬下了身:“多谢您老人家金玉良言,孩儿省得,并永志不忘,绝不敢辜负长辈们的一番心意!”
赵振秋老脸上浮现了一丝安慰笑意,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天色不早,你歇着吧,到时候我自会命人叫你!”
说着,偕同霍秀芸出门而去。
赵小秋一直恭送到楼梯口,才转身进房!
刚进房,一宗事物又令他心神震动.停身在门边,目瞪口呆,立刻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摊开着的“游侠列传”上,又多了件东西,这回倒不是那铜牌去而复现,而是个姆指般大小的纸团!
那纸糊的窗棂上,没见有第二个破洞,仍是那么破纸飘风的—个,显然,纸团的来处,该是那原先破洞。
更显然地,这不是双亲在座,他背着窗,遮着破洞时被人丢进来的,便是他适才恭送双亲出门时被人做了手脚。
除此,别无可能,别无机会!
因为,在双亲没来之前,摊开着的那本“游侠列传”,就在他眼前,他没看见有这个纸团!
要是趁他恭送双亲出门时,所做得手脚,由一个洞中打人,仍落在书页上,心眼手法功力难仍惊人,但那还好!
倘若是双亲在座时,此人之手法能瞒过身为“神州四奇”首徒,又是总镖头的自己父亲,那此人之功力可就太以高绝了。
寻思至此,赵小秋不由机伶寒栗,抢步飘身,出手如电,一把抓起了书页上那个纸团。
打开纸团,只一注视,他立刻脸色大变,混身颤抖,惊出—身冷汗地再度震住了!
是一张洁白素笺的—半,是一笔娟秀小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令他赵小秋自叹不如!
那字迹,写得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正邪善恶,孰该孰不该,君自择人,局外人虽不敢饶舌,但请行事莫仰愧于天,俯怍于人,羞见列祖列宗,愧对年迈双亲!”
若不迷途知返,及早回头,形将亲痛仇快,懊悔莫及,局外人之感受,将不只是扼腕也!
又:“既读游侠事,当学书中人,愿与共勉!”
无称呼,但显然是给他赵小秋的!
没署名,而由那娟秀字迹,洁白素笺,及那素笺上逗人遐思,惑人的淡淡异香,可知是出自女子手笔,出自兰闺中人!
他百思莫解,想不出此人是谁!
更显然,也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人家已知他的身份,窥破了他的一切,适才事全落人家耳目中!
好半天,赵小秋才定过神来,目光投注处,一丝寒意倏遍全身,心神再颤抖,还好此人并无恶意否则……
忽地,他以颤抖的心情,抬起了颤抖的手,素笺就灯,顷刻间,字迹,异香,俱化灰烬。
望着地上那焦黑的纸灰,赵小秋他脸色苍白,神情怕人身形一幌,砰然坐了下去。
今夜,所发生的惊人事儿太多了。
而且,接二连三,使他有不胜负荷之感!
然而,这压在肩头的,压在心灵深处的,却推之不掉,卸之不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蓦地里,楼梯上再传步履声,这回,又是那凌波莲步,轻盈得很,上来的,是青衣美婢,俏丫鬟梦雪。
梦雪,她说她姓梅,其实,她人就像一株含蕊欲放,娇艳欲滴,芳香四溢的雪里寒梅,清奇而高雅。
赵小秋想力趋平静,但已经来不及了。
姑娘她一进房便圆瞪了美目,停住了身:“哟,少镖头,您这是怎么了,莫非……”
赵小秋连忙强笑摇头:“没什么,只是太乏了,想睡了……”
梅梦雪似乎放了心,嫣然笑道:“少镖头,婢子这就走了,老夫人让婢子来看看少镖头睡了没有,要少镖头早些安歇,顺便来收拾收拾!”
说着,轻移莲步,行向桌前,伸出皓腕,要收木盒!
赵小秋赧然苦笑:“梦雪,别误会,我可没有逐客的意思!”
美姑娘笑了,笑得好甜,好美:“婢子可不傻,能闻绾歌而知雅意,婢子走了,少镖头安歇吧!”提起木盒就走,刚走两步,又停了步,回了头:“少镖头,你要是那儿不舒服,可趁早说,有病可趁早看,千万别等支持不住了,先父行医一世,婢子也略懂岐黄,要不要婢子给您看看,开个方?”
赵小秋双眉一挑,道:“别瞎说……”
似觉不妥笑了笑,连忙改了口:“谢谢你,梦雪,我没什么不舒服,等有了病,再领教高明,拜请一层回春妙手,好不?”
梅梦雪美目深注,笑道:“婢子没有龙宫方,不过,倒能治些小病,虽不挂牌,没悬壶,倒也随时应病者求医,到时候只要少镖头吩咐一声,婢子是随叫随到,竭尽绵薄……”
美目再深注,一笑又道:“不过,婢子看少镖头脸色不太好,准是有那儿不舒服,婢子斗胆奉劝少镖头一句,千万别隐病讳医……”
赵小秋心中一动,笑道:“你一定认为我有病?”
梅梦雪道:“婢子只能说像,不敢断言!”
赵小秋道:“那么我就麻烦大国手一遭,如何?”
梅梦雪嫣然笑道:“婢子说过,敢不效劳?”
说着,又轻移莲步,走了回来!
赵小秋一伸手臂,露出厂腕脉。
梅梦雪煞有其事地抬起皓腕,伸出两根春葱般雪白的玉指,轻轻按上了赵小秋腕脉!
素手相握,柔若无骨,难得赵小秋他心无半丝杂念,一任美姑娘把脉,过了一会儿,笑问:“大国手,如何?”
梅梦雪适时收手,略一沉吟,道:“正如少镖头之言!”
赵小秋笑道:“我说没病,你偏不信,大国手走眼,岂非自砸招牌?”
梅梦雪摇了摇头,道:“不,不能说没病,只能说没大病。”
赵小秋道:“难不成有小病?”
梅梦雪点了点头!
赵小秋双眉一扬,笑道:“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那在乎这些微小病……”
梅梦雪一摇头,正色说道:“少镖头错了,有道是‘英雄只怕病来魔’,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禁不住一个‘病’字……”
顿了顿,接道:“何况,有些小病,能引出大病来!”
赵小秋一怔,道:“那么你看我这是什么病?”
梅梦雪道:“以婢子看,似乎是肝水过旺,又受了点惊……”
赵小秋可真的一惊,忙道:“要紧么?”
梅梦雪笑道;“要紧婢子就不会那么安稳了,少镖头这病,无须处方,无须药,婢子只奉劝两句话,多歇息,要清心!”
多歇息,要清心,乍听起来,似也没什么!
无如,赵小秋心中窝着一块病,这一派医者口吻,极其平常的两句话,听进了他耳中,感受自然不同!
正触中了那块心病,不由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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