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小秋来说,这似乎不太可能,对一个一身功力不俗的少镖头来说,这近在咫尺,似乎更不可能。
赵小秋一震,翻身跃起,目注房门,沉声发问,“谁?”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我。”
是个无限甜美,俏生生的话声。
赵小秋神情一松,皱眉说道:“是梦雪,却怎地蹑手蹑脚吓煞人,进来。”
门外那位人儿笑道:“没想到惊了少镖头虎胆,容我陪罪。”
门儿轻轻地开了,一个黑衣人儿当门而立,盈盈敛衽。
赵小秋目光投注,带笑方待发话,蓦地,他神情一震,笑容凝注,脸上霍然变了色,沉声说道:“姑娘何人,夜入人宅……”
门外,可不是俏丫鬟梅梦雪,是另一个美艳无双的俏人儿,陌生得紧,他从未见过。
只听黑衣人儿笑道:“有道是‘深夜客来茶当酒’,我这个人好应付,茶、酒俱可免,但一见面就声色俱厉,这总不是少镖头待客之道。”
说着,迈动了莲步,而跨了进来。
不但是不请自来,而且是登堂入室。
赵小秋双眉一挑,沉声喝道:“站住。”
黑衣人儿倏然停步。嫣然笑道:“别那么凶好不?……”
赵小秋截口说道:“我没工夫跟姑娘说笑,也不愿翻脸动手,让人笑我不懂待客之道,一个姑娘家夜人人宅,且登楼入室,总不是应该的事,彼此素不相识,姑娘若找赵小秋有事,请楼下客厅待客,要是没有事,由那儿来,请回那儿去,否则别怪我不通礼数,要下手逐客。”
黑衣人儿美目异采一阵闪动,“哟”地一声,笑道:“你倒挺会骂人的,完全一付老夫子面孔,少年俊秀,‘玉面小神龙’少镖头,我素闻洒脱豪迈,却不料耳闻是虚,眼见是实,这般迂腐难耐,相逢何必曾相识,要没事,我何必夜登人楼来找骂?不妨告诉你,我是为你好,不然你就是拿轿子请我,我也不会来,至于你要动手逐客,只要你自信能赶得走我,我就在你眼前,尽管请。”
这黑衣人儿好会说话的一张嘴。
这一顿抢白乍听是理,其实是蛮劲三分,不讲理。
赵小秋是又惊又气,哭笑不得,双眉—一挑,道;“姑娘,女儿家颜面要紧,声誉更重,你要三思。”
显然,他让人一步。
岂料,黑衣人儿娇靥—仰,道:“我何止三思?没经多思考,我就不来了,心放在中间,行事光明磊落,毁誉褒贬,一任世情。”
这敢情好,她不在乎.可说的也是理。
赵小秋可没那么好心情,脸色一变,道:“姑娘,你可别逼我。”
黑衣人儿目光深注,那是清澈、深邃、令人心悸的——双秋水,她说;“逼你,逼你什么,谁愿意被人动手相逐?”
赵小秋威态一敛,道:“那么,姑娘请下楼,自回来处。”
黑衣人儿摇了头:“你说得好,女儿家随便进一个大男人的房,已属不检点,何况深夜?那非让人蜚短流长不可……”
顿了顿,接道:“由此,你该知道,我确是有事,不然,我不会冒这么大险,也是为你好,要不然,谁也不愿自招物议。”
赵小秋道:“那么,容我楼下客厅待客。”
这总可以了。
谁知,黑衣人儿摇了头:“不行,这事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赵小秋变色说道:“姑娘……”
黑衣人儿美目—瞪,截口说道:“别自作聪明往坏处想,少镖头该懂个心头明朗,暗室中自有青天,如是,虽孤男寡女,何处不能谈话。”
倒反被她奚落一番。
赵小秋玉面通红,良久不能作一言,半晌方道:“姑娘果真有事?”
黑衣人儿道:“没事儿我会来?你岂非多此一问?”
赵小秋心中又有了气,挑了挑眉,但却忍了:“那好,请姑娘先明示姓名,来处。”
黑衣人儿美目凝注,两排长长睫毛一阵眨动;“你要干什么,问案?”
赵小秋脸又一红,道:“‘三义镖局’中任人来去,这楼头任人进出,要是连人姓什名谁,由那儿来都不知道,岂非有些说不过去?”
黑衣人儿笑了,编贝微露,好美:“看不出你倒挺会说话的……”
顿了顿,接道:“姓梅,草字—个萼字,君家近邻。”
好一个君家近邻。
赵小秋一怔,道:“怎么,你也姓梅?”
“也姓梅?”黑衣人儿美目略一眨动,道:“难不成少镖头红粉知己另有人姓梅?难不成只许她姓梅,我就不能姓梅?”好厉害的一张嘴。
一句“红粉知己”听得赵小秋脸又一红,道:“我家近邻,没有姓梅的。”
黑衣人儿道:“那是你少镖头不知道,不信趟子手中试打听,君家近邻,可是刚搬来个姓梅的。”原来是刚搬来的。
赵小秋释然了,道:“彼此既不相识,更缘悭一面,姑娘找我何事?”
黑衣人儿道:“我有龙宫方,专程来为少镖头治病。”
这该是第二个人说他有病,而且也是个姓梅的。
赵小秋淡然说道:“多谢姑娘,不敢劳动,我好得很。”
黑衣人儿美目深注,道:“好得很为什么面带沉忧,深夜不寐,长吁短叹?”
问得好。
赵小秋脸色一变,道:“那是我的心中私事……”
黑衣人儿接得快:“心病也不是没药可医。”
赵小秋道:“或许有,但不是姑娘所能医。”
黑衣人儿笑道:“我可是开过一张药方了。”
赵小秋刚一怔。
“忘了?”黑衣人儿接着说道:“少镖头烧的那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怪不得字迹娟秀,怪不得隐散异香似出白兰闺,原来是她。
赵小秋心中猛震,不由退了一步,变色轻喝:“姑娘到底何人……”
黑衣人儿淡然说道:“我再说一遍,梅萼,君家近邻。”
赵小秋冷笑说道:“姑娘,赵小秋眼中可揉不进沙子。”
黑衣人儿淡笑摊手:“少镖头要是不信,我莫可奈何。”
赵小秋冷冷一笑,道:“我知道姑娘功力惊人,也自知或许不是敌手,但姑娘要知道,‘三义镖局’中,自有高人在。”
黑衣人儿道:“少镖头指得是神州四奇?”
知道得不少。
赵小秋无暇多想,毅然点头:“不错,姑娘明白就好。”
黑衣人儿笑了笑,道:“我明白,只可惜少镖头太糊涂。”
赵小秋道:“怎么说?”
黑衣人儿道:“我以为少镖头不会愿意惊动他四位。”
这可不差,那怎么敢?
赵小秋如突遭重击脸色一变,机伶寒颤,垂首不语。
黑衣人儿笑了笑,又道:“少镖头要知道。‘三义镖局’中.如今是卧虎藏龙,我要是没有所恃,我也不敢轻易登楼……”
赵小秋猛然抬头,神色怕人,目中杀机方闪。
黑衣人儿已然又道:“少镖头,莫忘了,你本人不是我的对手。”
赵小秋威态一敛,颓然说道:“姑娘,我领教了,只恨我当初走错一步路,如今把柄落人手,只有任人宰割了,有什么事说吧。”
黑衣人儿目中异采一闪,道:“少镖头错了,我没有恶意,纯为少镖头治心病而来。”
赵小秋黯然悲笑,摇头说道:“姑娘,我这心病你治不了。”
黑衣人儿目中异采再闪,道:“莫忘了,我有龙官方。”
赵小秋唇边抽搐,悲笑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就是大罗金仙……”
“少镖头好大胆,”黑衣人儿道:“不怕我是来自‘汴梁世家’?”
赵小秋机伶一颤,脸上陡现坚毅色,挑眉说道:“要怕我就不说了。”
黑衣人儿美目异采一阵闪动,道:“难不成少镖头已有悔意。”
赵小秋道:“这不是今天的事。”
黑衣人儿陡挑双眉,道:“那么少镖头这心病就好治了。”
赵小秋淡然说道:“是么?”
黑衣人儿道:“病已去半,那剩下的一半自然好治得多。”
赵小秋道:“姑娘.我不懂:”
黑衣人儿道:“那剩下的一半我不能对症下药,可是良药苦口,肯不肯下咽,那要看少镖头自己了。”
赵小秋扬眉笑道:“赵小秋死且不怕,何在乎区区苦口之药。”
黑衣人儿道:“那就更好治了,我包管一帖必愈。”
赵小秋道:“希望如此,但我怎能轻易进药。”
黑衣人儿笑道:“少镖头还怕有毒?”
赵小秋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那好办。”黑衣人儿笑道:“看看药方就知道了。”
赵小秋一犹豫,道:“姑娘请说说看。”
黑衣人儿笑了笑,道:“少镖头,我先说明,知道这件事的,不只我一人。”
赵小秋心神一震,道:“还有谁知道?”
黑衣人儿道:“大先生跟四先生,大先生是知此事,而不知是少镖头,四先生可是既知此事,又知是少镖头。”
赵小秋勃然色变,骇然寒颤,但刹那间又恢复平静:“姑娘,你骗我。”
黑衣人儿道:“我没有骗少镖头的必要。”
赵小秋淡然笑道:“事实上姑娘欺人。”
黑衣人儿道:“说我欺人,该有个理由。”
赵小秋道:“自然有。”
黑衣人儿道:“何妨说说看。”
赵小秋道:“倘若我四师叔祖知道此事,我如今不会好好儿地站在这儿。”
显然,他很有自知之明。
黑衣人儿美目深注,淡然说道:“少镖头也知道四先生饶不了你?”
赵小秋机伶一颤,毅然点头:“正是,他老人家绝容不了我。”
黑衣人儿道:“为什么?”
赵小秋玉面煞白,唇边闪过一阵轻微抽搐,目光呆视,悲惨苦笑,哑声答话,道:“任何一个门派之中,都容不了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人,何况威震宇内,侠名遍武林的‘神州四奇’?”
黑衣人儿道:“少镖头也知道这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事?”
赵小秋道:“不然赵小秋不会终日战栗难安,深夜扪心自问,羞愧欲绝,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这是良心的谴责,再坚强的一个人,他受得了肉体上任何创痛,任何打击,但他绝受不了那无形的良心谴责。
看来,赵小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