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是多么的苦涩,宛如温婉尸首上那丝笑容!
死人的笑容。
仅此一笑,霸天即时明白他将要干些什么,急道∶
“我霸天与你毫不相干,别理我!快……快放下我!”
狂虎想不到这个一直疯狂的汉子也会看透他的心意。且还拒绝接受,比诸崖上那两头虚有其表的豺狼,这头疯兽是可爱得多了,他道∶
“毫……不相……干?那……你为……何要杀……王潮?”
霸天一愕,不知如何回答。狂虎又是一笑,笑容益苦,道∶
“柔柔的婉……死了,我……活下去……也没……意思,可是……你对……你儿……很重要,他……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霸天听罢,双目睁得更大,一反以往疯狂,嚷道∶
“别这样!好……汉子!我霸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快放手!快放手!
他一面叫,一面发力欲挣脱狂虎的虎爪,宁可自身随下深渊粉身碎骨,也不要狂虎如此做!
杨行密也明白狂虎到底意欲何为了,连忙呼道∶
“叔叔!不要这样,不要啊……”
狂虎向杨行密凄然一笑,此时本在喜极忘形、仰天狂笑的马殷及王潮也注意到他们的一言一动。狂虎为怕他俩阻挠,事不宜迟,立即鼓起体内残余真气,双腿蹬在崖壁之上,一边对霸天父子道∶
“若……你父子……俩能……逃……出生天,请……把柔……抛到崖下,只要……跟……着我,她一定……会……喜……欢……”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逐渐哽咽,但还是仰首凝视崖上的杨行密!
他与这孩子相处仅仅数日,如今竟觉不舍,究竟是为何缘故?
他不知道!他只希望能多看他一眼!
最后一眼!
杨行密泪思思于睫,身子仍在不住颤抖,口中不住呐喊∶
“叔叔……不要,求求你……不要……”
可是,一旁的马殷大抵已明白将要发生何事,金剑一举,宁可把剑脱手掷向狂虎,也绝不给他俩任何逃生机会!
但狂虎比他更快,他的剑犹在手中蓄势待发,狂虎陡然潜运毕生功力,左手聚劲一提,顿把霸天的身躯提到他头顶之上,接着把踏在崖壁的双腿发力一蹬,身形顿借力向后凌空回旋,趁着回旋之力,双掌向正停留半空的霸天背门一推!
这一着迅雷不及掩耳,霸天于狂叫声中,当场被狂虎双掌打回崖上,可是同时间,狂虎因右手无法紧抓崖壁,在半空已无依借,这双掌推力愈大,狂虎的身子便向下堕得更快,杨行密哭着惊呼∶
“叔叔!”
狂虎一面下堕,一面依依看着杨行密,最后叫道∶
“孩……子,保重……”
一声保重,狂虎已在杨行密眼中闪电消失!
他消失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狂虎被耶律阿保机所救,改名鬼虎,成了耶律阿保机的一名剑仆,这当然是后话,这些人都不知道。
杨行密呆住,在回旋而上的气流当中,送来的仅是一滴眼泪,一滴狂虎的眼泪,飞溅到他的小脸之上……
泪,也和当年霸天滴在他脸上的那颗眼泪一样,是热的!
是热血汉子的泪!
杨行密小小的胸膛在一起一伏,双手也在急剧颤抖!
泪,洗满他整张小脸,他咬牙切齿,心中升起千句万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温婉姑娘要死?
为什么狂虎叔叔要死?
为什么好人全都要死,坏人却可逍遥法外?
难道,世上真的没有公理?真的没有人愿站出来评个公道?
不!纵使没人会挺身而出,他今夜亦要求一个公道!他要用自己那双小手判决此番公道!
血在烧!
杨行密愈想,心头愈是波澜起伏,烧着的血登时由心直向其脑门冲去,烧昏了他的脑海,一股莫名而可怕的力量突然在他体内暴增,小身儿的肌肉在贲张,要他不能不发!
他的双手不断地颤抖着,他的胸膛在急速地起伏着,他的喉头发出“呀呀”的低吼,他似乎已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他自己!
王潮并没留意杨行密的变化,只是阴险的望着崖下,冷血地道∶
“大哥,我早对你说过,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唤作后悔!不过如今,你自己可知道什么唤作后悔?哈哈……”
马殷也没留意杨行密,他眼见狂虎已死,心忖重返崖上的霸天虽重伤在身,但不知仍存多少实力,故此不由分说,第一时间回身向倒在地上的霸天挺剑直刺!
霸天其实伤势不轻,此刻除了还可勉强走动外,根本没余力可与之比拼,惟有在地上翻滚闪避!
只是,马殷未把杨行密一剑了结,而先去追击霸天确实太小觑杨行密,和那柄仅距此小孩数步之遥的战雄刀了。
就在他快可一剑戳进霸天咽喉之际,倏地,赫觉身后一股森寒无比的气劲袭来,私下一骇,连忙回剑挡格,岂料这股森寒气劲竟是由那柄一直插在地上的战雄刀所发,它此刻来势之强横急劲,简直与握在霸天手中时不遑多让!
它已化为一柄审判一切善恶的刀!
马殷还未及瞧清是谁握着战雄刀劈来,手中金剑突遭砍断,战雄刀,已势如破竹地劈进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王潮还在毫无悔意地仰天狂笑,蓦听“啊”的一声惨嚎,竟似是由马殷所发,且有一股血雾遍洒自己背门,心头登时一懔,急急回头一望,一柄森寒胜雪的大刀挟着满刀义愤,已朝其脸门直劈过来
……
王潮根本没有机会闪避,也没有机会后悔!
他终于至死也不知道什么唤作后悔!
雪依旧在哭,这是一个悲哀的结局。
杨行密缓缓的从地上苦撑而起,也不知自己于何时会昏倒地上,更不知适才发生什么事!
他抬首一看,见战雄刀竟插在距自己不远的地上,傲然迎着风雪伫立,刀锋饱染鲜血,俨然刚刚审判了人间不义!
可是,谁曾执刀?谁曾审判?谁是真正的辣手判官?
杨行密怆惶游目四顾,赫然发现了马殷的尸首,还有王潮的尸首也距其不远!马殷的尸体自胸腹以下尽被一刀剖开,肠脏全都掉了出来,死状异常可怖,双目流露的惊诧之色,像是无法相信杀他的人居然有能力可以杀他一样!
王潮,他死得比马殷更惨,他的四肢尽被劈断,腰际更被拦腰斩开,头亦被割了下来,整个尸身碎作七截,但最可怕的,还是他那张本是俊如冠玉的脸,早被千刀万剐,化作肉碎!
他终于得到了应得的报应。
偌大的雪地中,还有呆坐丈外的霸天与刘谦,他俩“各据一方”,各自怔怔的瞪着杨行密,四颗眼珠同样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
杨行密徐徐站起,走到霸天的跟前,问∶
“爹,是……谁杀掉他们的?”
霸天默然不语,只是牢牢的凝视杨行密的脸,心中忽地记起狂虎死前曾对他说的一句话━━
你儿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霸天想着想着,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温婉跟前,抱起她的尸首,蹒跚地向着崖边走去。
杨行密从后追着问∶
“爹,你……你要干什么?”
此时霸天已步至崖边,他的眼睛远眺前方,道∶
“狂虎死前曾经嘱咐,希望我们能把温婉抛到崖下,这是他的最后心愿。”
杨行密俯首无言,霸天惘然续道∶
“也许,亦是她这十三年来……一直藏于心底的……惟一心愿!”
说罢手上一松,温婉的尸首便沿着崖边直堕向深渊之中。
最后,还是由霸天这个杀人魔头成全了这双男女,不知他私下又会怎样的想?
可会记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情?那个美丽但绝情的女人?
他仍是遥望着远方,隔了良久,终于茫然道∶
“行密……或许你说得对,我实在应与你一起退隐归田,重过以前的生活,也许……未晚……”
也许未晚?为什么他会感到晚?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往昔的疯狂已不复见,到底是谁改变了曾疯狂嗜杀的他?
是狂虎?是温婉?是那苍凉落寞的操琴者?
还是适才他在儿子身上,找到了那个凶残的自己?
杨行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一切,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他不禁喜极而泣∶
“爹……”
可是,霸天随即又说∶
“不过……”
不过?还有不过?
霸天斜睨杨行密,道∶
“我还有一心事末了?当年你娘亲因我不愿与南苗剑首住帅决战而离开,为了抒掉这口郁气,我决定与住帅一战!此战尽管她已无法得见,我仍要彻底证明自己的真正实力,方才甘心……”
“但……若你败了,那……我……”杨行密道。
霸天没给他说下去,果断道∶
“我绝对不会败!”
绝对不会败?杨行密私下叫苦,世上并无绝对之事,老父此去,可能已是终局……
但霸天蓦地转身,抽起地上的战雄刀,扔给杨行密道∶
“替我拿着它,你已有足够的资格!”
杨行密一手接过战雄刀,也不及琢磨老父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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