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笑着先走开,也让索锁带彭因坦去吃早点。
索锁却没有出声。
彭因坦拄着斧柄,静静地望着她。
索锁回身看姥姥跟定敬师父进了正堂,也没有转过脸来看彭因坦。
彭因坦却也不急着去碰她的钉子,而是把剩下的几块圆木劈了。然后放下斧头,动手把劈好的柴禾捆成一捆捆的,摞在墙边的位置。
索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做这个,像是在看一部默片。直到彭因坦拍着手上的灰,走到她面前几步远处,她才看了他一眼,说:“水在后头,饭厅也在后头,你跟我来……”
她抬脚就走,彭因坦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第九章 漩涡(三)
“索锁。”他声音不高不低的,却像是被她的脚步踩碎了。这两个字听起来支离破碎的。
索锁没回头,彭因坦也就没有再叫她,而是跟着她来到后院。后院狭小,饭厅和厨房在北面。饭厅外有个露天的水池。索锁过去拧开水龙头。这水是很冰的。这两天她都用这水洗脸洗手的。这时候她才看了彭因坦——彭因坦过来,把袖子再卷好,正准备洗手,里屋的静心师父从窗户里看到他们,马上推门出来,喊他们快点进去,说:“水太冰了。灶上烧的有热水,进来用热水洗。”
索锁就把水龙头关了,先进了屋。
彭因坦跟着进去,眼镜片顿时蒙了一层白雾。屋里的温度和外头的干燥寒冷真是天壤之别,而且温暖中还有热气腾腾的麦香。彭因坦顿时觉得肚饿。但眼镜片的白雾没消失,他还看不到索锁的表情,也知道这顿饭要是想吃到,恐怕得忍了索锁的白眼……饿当然是很饿了。
先爬山又劈了半天柴,可都是体力劳动。
静心师父忙着往八仙桌上摆碗筷和早点,转眼间看他们两人都还站着,就请索锁帮忙给彭因坦倒热水洗手窀。
“我自己来吧。”彭因坦看到灶台上放着一把铜壶,正要过去拿,索锁先他一步拎了过来。
一旁架子上放着洗手的白铁盆,索锁先往里头舀了冷水,示意彭因坦过来。她把铜壶里的热水倒进盆里,边倒,边伸手试了下水温,然后抬眼看他,说:“你试试凉不凉。”
她说着,又往水盆里倒了些热水。热腾腾的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着,彭因坦镜片上就又添了一层白雾。
“不凉。谢谢。”他说。
索锁给他指了指毛巾,他点点头。索锁一走开,他把摘了眼镜,干脆连脸都洗了洗。
劈了半天柴,也出了一身汗,总觉得灰头土脸的不得劲……
他擦着脸,看着去给静心师父帮忙的索锁——她穿着长又肥的僧袍,整个人像被装进袋子里似的,一走就像是个飘着的灰色影子……她动作麻利地把蒸锅里的面果子都拣出来。整个房间里都被白汽笼罩着,像仙境似的。而她长袍阔袖,一活动,云雾都流动起来了似的……她不知道跟静心师父在说什么,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彭因坦站在那里将毛巾重新挂在架子上,看着索锁。索锁应该知道他是在看她的,但是她像是专心于忙着手上的活儿,根本不在意。
等静心师父开门出去了,她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彭因坦把袖子放下来,整理好衣服,还没等他走过去,就听索锁在说:“吃过早饭就走吧,跟姥姥说你有急事要先回去……”
她看都不看他,完全像是自言自语。
“我就是来接你们回去的。今天没有别的事。”彭因坦说。
索锁拿了雪白的笼布盖在面果子上,看都不看他,说:“不。不用。”
“你雇的车我已经请静心师父给回了。”彭因坦说。他看看索锁的神色。“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不想跟我见面。如果不是这两天你既不接电话,又不回家,我是不会到这里来找你的。”
索锁把面果子搬到旁边的柜子上摆好了。
她有一会儿没有回过身来,也没有说什么。
彭因坦说她两天没有回家……她拿了一只竹编小篮子,去蒸锅里把剩下的面果子拣出来。香喷喷、白胖胖的面果子放满了一个篮子,她又去拿了一个来。
彭因坦说:“你的手机一直在关机状态。我这么找你主要是想确定你安全……而且我既然送姥姥来的时候就说过要接她回去,说到当然就要做到。”
“彭因坦,别说了,我听不下去。姥姥是不知道你对她好,是另有目的,才信任你和喜欢你。她以为你是真心对她好……姥姥年纪大了,还总是人家对她好三分,她对人家好十二分。你别瞧不起这把年纪的老太太,随便对待她。”索锁说。
彭因坦顿了顿,才说:“姥姥年纪大了,可是不糊涂。你要觉得她能被随便对待,是你瞧不起她,不是我。”
索锁没吭声。
她看了一眼彭因坦。
就是这一眼,彭因坦觉得索锁离他简直有十万八千里……她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而且,她就是以为他不管干什么,都动机不纯了。
虽然看清楚这点,他也没有再急于说什么,一个是索锁现在根本就不想听,再一个他也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姥姥和定敬师父她们一起过来饭厅吃饭了。
索锁见彭因坦及时住口,她也不想当着老太太们的面弄的大家都尴尬,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姥姥她们进门时都笑眯眯的。不过因为彭因坦是男客,定敬师父安排他单独在另外一间房间里吃饭。定敬师父让索锁过去跟彭因坦一起吃,索锁再三地推脱都推不过去,只好过去坐在彭因坦对面的位子上。但是彭因坦吃着新鲜的面果子和清淡的素菜,索锁却一口都没有吃。
这间屋子空荡荡
第九章 漩涡(四)
彭因坦怔了下,但没有照她说的做。
索锁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不一会儿,彭因坦脸上就泛了红。
他的手是受伤了,不知道索锁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回来这一路开车,手握着方向盘,每动一下,手掌都在疼……还有在翠竹庵吃饭的时候,手中的筷子都蹭着他手掌上的泡,真疼到钻心。不过他声色不动,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点。
索锁看他的眼神很平静,也有种了然。这让他更觉得难堪。
“没事。”他说。语气有点儿生硬。疼还是疼的,但是被索锁这么看着,更让他别扭。
“你要是不用我帮忙,回去还是找医生处理一下。如果不小心破皮感染,很麻烦的。”索锁把药箱放在了一边,“劈柴不是有把力气就行的。你的手,干不惯这种粗活。窀”
这下轮到彭因坦沉默了。
索锁的话听起来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好像真的是为他着想。可是听在耳朵里,是怎么都不对味儿……他眉头皱的紧了。
“姥姥说留你吃午饭,谢谢你去接她回来。她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不准备告诉她你为什么会过去,也不准备照姥姥的意思留你吃午饭……既然这样,喝完这杯茶你就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也不欢迎你来。”索锁说。
彭因坦沉默着。他的脸越来越红。
索锁转开脸,看着院子里在阳光下静静立着的扶疏花木,“我在这坐着看书晒太阳的时候,可没想着有一天会引狼入室……你喜欢不喜欢这里,一点都没要紧了。”
“你是不是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彭因坦问。
“你事情做的难看,就不要怪我把话说的难听。彭因坦,我最讨厌人骗我。你可以觉得我是傻。我也没傻到会被同一个人一骗再骗……现在可以告诉你,代表姥姥告诉你,这房子不卖了。”
彭因坦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卖不卖房子在你和姥姥,和我没有直接关系。”
索锁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是吗,那你还处心积虑促成此事?”
“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没有办法强迫你改观。但是这不是我搜集资料的唯一一所房子。对任何值得研究的房子,我都尽量调查仔细,留档备案。我希望在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起码能对这里的老建筑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我会建立自己的数据库……这是我在做的一点点的工作。你要是想了解更多,我可以给你看……”
“对待别的房主,你也连蒙带骗吗?”索锁轻声问道。
彭因坦忍了忍,才说:“没有。”
“既然对别的房主没有,为什么骗了我,我就不能说难听的话?”索锁声音更轻了些,可话却一样的重。
“因为你不给外人接触你的机会。而且你霸道,也不让姥姥跟外人接触。如果正常的方法可以沟通,我不会用这种方式获得资料……我承认这很不光彩。我也后悔这么做了。你说我是骗子,我也认了。对不起,索锁。”
索锁看着彭因坦,好像在琢磨他的话。
她脸色阴沉,彭因坦看不出一点她准备接受他的道歉的迹象来。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他索性一次说到底。
“我从事什么职业,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说过,我就是个修补破烂的。对老房子我有时候爱的很偏执。在我看来,这老房子现在被维护的简直就是不伦不类,我当然希望能经由我的手重新进行修缮。”彭因坦说。
索锁咬了下嘴唇。
“所以我发现肇事逃逸的女人住在这里,当时就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彭因坦说着,停了下来。索锁的黑眼珠像两只在清凌凌的水下埋伏的蝌蚪,动都不动却让人心里不住地起涟漪……“我就是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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