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不会……一直、永远这样的。如何安全的藏身之所,也会有被发现的时候。就像我未能封住耕司的口般,
这点微小的错误,已经足够威胁我们的生活。即使这个废墟,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会有试胆的笨蛋前来,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会成为新住宅地段的开发对象。
我为了与沙耶一起活下去,选择与人类不同的生存方式。那样的我们要找到安稳的居住地——在这个充塞满人类的世界中,大概不可能有。除了逃至地球外就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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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想成是长途旅行就好了。〃我抱住沙耶,两臂紧拥她纤细的身体,在她耳边轻语:〃反正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没有什么地方会永远不变。目送时间流逝,或自己跃进时间之流中,只是这点有分别。〃
〃是那样没错……〃沙耶微笑。笑容安详而宁静。那或许是由於觉悟,或许是由於怜悯,但总之她正安宁而满足地笑著。〃即使如此,我也不是孤独一人,所以沙耶不会寂寞啊。郁纪也是这样吗?〃
〃嗯。〃
我,没有後悔。只要能继续抱拥沙耶——为此我会不惜任何代价。
〃有一天,我们不必再东躲西藏来生活的日子,一定会来的。与郁纪你约好啊。〃那句如海市蜃楼般的梦想话语,为何她可以充满自信地道来?〃那可能就在明天,亦可能会在很久很久之後也说不定。徵兆何时会来,连我也不知道。毕竟那是我的第一次——说真的,其实有点害怕呢。〃
已经不是第一次,我未能理解沙耶的预言。直至现时,她多次引发了我无法想像的奇迹。
〃我们……也会有希望?〃
〃嗯!〃沙那爽朗的颔首。〃那一定是,沙耶能送给郁纪最後的礼物。沙耶最初、同时也是最後的义务。〃
******
那一天时钟的指针,缓慢得像世界末日地运行。
利用空余的时间,耕司回到自己的公寓,洗了一个花洒浴换过衣服,饱尝久违的正常食物。虽然十分清楚即使只小睡一会也好,但无论如何放松,睡意就是没有来临。心绪能勉强抚平过来,可是神经却不受操控的亢奋。
无可奈何,在夜幕降临前就在街上蹓达。假日的购物区充满热闹平和。行人的笑容令人目眩,街灯把每一处都照得通明。提前出现的圣诞装饰橱窗,华丽得彷佛把全世界的幸福都集中起来构筑而成般。
耕司把全部景色,当作为这生最後所见,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在如此美丽的世界背後,竟潜伏了如此可怕的疯狂。在这街中享受它的辉耀,还会有下次吗?这样想来,映在眼中的事物突然变得倍有亲切感。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耕司一直眺望逐渐夜深的街道。初恋情人的死讯彷佛从遥远的未来袭来,无法回避地轧碎耕司。
晚上八时——电话响了。丹保凉子的来电。对话十分简短,仅决定会面地点後便结束通话。就这样,耕司安稳宁静的最後一夜宣告落幕。
******
在约定的深夜营业家庭餐厅,凉子比预定迟了一个小时,接近凌晨一时才出现。她挟著看来份量很重的皮包。
对把皮包轮廓撑得凹凸不平的内容物,耕司无意过问。
〃抱歉。准备花了点时间。〃
伴随凉子毫无诚意的道歉,她径自坐下,耕司亦没在意,面无表情地面接她。
时间默默流逝,空敞的店内桌子如孤岛般零散排列。点了两杯咖啡後,散漫的女侍应就把耕司与凉子丢弃在餐厅角落。
〃——那、要调查的东西完成了吗?〃
耕司已经是第三杯了。半义务啜著墨汁般的咖啡,他简洁地问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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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了一会就想有成果吗。还未至完全得到确证。〃
〃郁纪也应相当焦虑了。因为我这边之前接触过他,之後一整天都没再连络过。〃
〃他与你接触时有何反应?〃
〃对﹃沙耶﹄这个名字,反应相当露骨。〃
耕司往乾枯的喉咙,注入浅浅一口咖啡,时间再次在沉默中流逝。
〃……这样吗。果然,是沙耶……〃
自言自语的凉子深深绉眉,当然并非因为咖啡难喝。
〃现在丹保医生,已经知道答案了吧?叫沙耶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凉子无视语气近乎迫问的耕司,一时专注於啜饮咖啡,但这亦只能沉默至杯子空掉为止。
〃虽然你是无视我的忠告的愚蠢之人——〃凝视咖啡杯中残留的茶色痕迹,凉子语气乾硬地开始说。〃我在你未受到惨痛教训前,只再说一次。户尾先生,你应该就此撒手不管,把所有事忘记。〃
〃未受到惨痛教训呢。〃曾对同样忠告勃然大怒的耕司,这回以冷笑回答。〃即使我已经夹在医生与郁纪间的界线中?〃
〃你仍未接触到最致命的部份。〃凉子语毕,浮起将耕司当成笨蛋的蔑视微笑。〃这次的事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不二的好友突然狂性大发,开始杀人吃人——其中包括你的恋人和朋友,就是那样而已吧?〃
就是、那样而已——
那是耕司最後所能容忍的界限。尽力将怒意压抑下去,听凉子把宛如恶梦的事实再说一遍。她那种病态的冷漠到底从而来,对现在的耕司来说无法明白,也不想明白。
〃如果真的只是那样,其余不就是医生你的妄想吗?〃
〃你能那样想代表你伤得仍浅。〃尔後凉子再次以不求对方理解的语气,草率下结论。〃现在你还可以由时间来治愈你的创伤。你还未越过最後一线。〃
耕司咀嚼凉子所言。最後一线——郁纪的确在那一边。
耕司现在可说是全身散发出杀意,但即使那样也不至於杀死郁纪後想吃他的肉。这点耕司仍未及得上郁纪。那么,凉子又如何呢?把他从井底救上来,以全知者的口气一直揶揄耕司的她,到底有多接近郁纪?
〃医生你的伤,比我还深?〃
耕司试探性发问。凉子收起冷笑,换出自虐的恶毒自嘲。
〃这把枪,是老家父亲的东西。〃如此说来的凉子,敲敲皮包坚硬的突起部份。〃因为这东西从保险柜中失踪,父亲被问责而遭猎友会除名。我觉得很抱歉啊。双亲一向以我这女儿为傲,完全没想过我会把他保险柜的枪偷出来。〃
〃医生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完全没有。〃凉子轻松地否认。〃那时我以为——奥涯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他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可以安心下来。〃
〃那么,为何——〃
〃睡不著啊。只是,那样而已。〃凉子沉默了一会,再开始慢慢道。〃在此之前於床边收藏了一把柴刀。夜晚,独处在房中实无法忍受。世界即使如何剧变,为了让自己有惨叫逃走以外的选择——便在房里准备可信赖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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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耕司无话可说。这种有严重被害妄想的人,竟然是天下闻名、站在科学最尖端的T大附属医院医生。对这种现实,耕司不得不感叹。
〃不过,只有柴刀没有什么效果。恶梦每天还是来临。这种程度的武器仍未足以令我安心入睡。为此就偷了父亲的枪。像这样修改枪身,令子弹的飞散范围更广,杀伤力倍增。我把那个收进衣柜深处,之後终於可以好好睡觉——每三天一晚地。〃
说到这里,彷佛把不吐不快的东西一扫而空。凉子像工作结束般露出舒适的笑容。
〃枪真是好东西。真的啊。可以把敌人﹃呯﹄一声干掉;即使杀不死对方,也还有吞枪自杀这个选择。〃
〃医生你——应该接受专家治疗。〃
〃感谢你这么直接的感想。不过,别认为那是他人的事。如果你再深入追查的话。〃
对於在与郁纪对决前与凉子接触,到底是否正确,耕司感到疑惑。在没打算将郁纪绳之以法这点上,他与凉子倒是一致。杀害了恋人与朋友,连遗骸也侮辱的狂魔,实在无法容忍给与他裁判酌情的机会。只能以这双手把背负著深重罪孽的郁纪解决。
在此之前无法安心入睡这点,耕司亦勉强能理解。虽然说有共犯在信心会更大,不过那只限是不会扯你後腿的人。歇斯底里、暴虐狂躁的凉子,其实,只是埋首於愚蠢妄想的精神病人,耕司不得不再重新考虑今後的部署。
〃在此之後,如果我说全部交给医生处理——那么,请让我能信任你。〃耕司坚决、毫不退让地对凉子质问:
〃医生那么拚命追寻的东西,那个叫奥涯的男人的证据。他到底做过什么,全部展示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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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地步吗。真是的。〃
对耕司这番话只感到呆然的凉子苦笑地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她从皮包中取出一册文件。没有封面、残旧的活页纸册,仅用一枚活页扣束好。
〃从第一行开始读,在下一页的同一行接下去。有点不便但读下去就是了。〃
被催促的耕司开始浏览手写的记述——未到三分钟已经读不下去。
〃是怪奇科幻小说的草稿还是什么?天马行空可不是罪啊。他可能有这种骗小孩的兴趣吧。〃
把嘲讽转为失笑,耕司马上把看到的东西贬斥得一文不值。但他脑海中却不期然浮起奥涯本宅看过的骨山与在郁纪家闻到、正体不明的恶臭。
〃一年前,奥涯带进T大的实验材料,惊异程度与这文章内容不相伯仲。〃对耕司的嘲弄完全无视,凉子淡淡地始述。〃他擅自使用大学的器械,悄悄进行研究。但因一时大意而被发现。之後引起了轩然大波……〃
〃观察一下奥涯用过的器材,就可知他打算使用第三级生化管制设备。无法得知为何那么严密的保安竟会被侵入。原本应把附近居民疏散,但那些大人物为了面子,尽力将一切压下去。取而代之是演变成我们要把校区内的老鼠、与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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