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脚踝处已经加装了铁板,还有这里,也多了个小机关。”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学徒那样,脸上挂着卑微的笑容,殷勤地服侍夏尔洛先生坐下;一边帮其换鞋,一边还详细解说着这熊皮的好处和具体该如何使力,才能让装在鞋尖处的短刃快速地弹出收回。
“承惠十五个银币,您哪!”最后他这样说,说话时,他还故意搓着双手,露出一副“贪财,贪财”的表情。
不过夏尔洛先生,可不是那种五谷不分的败家贵族或者富二代,又怎么会不清楚这样一双鞋的真正价格,“我说小子,你这样做生意,可是要亏本的。”
“这是正常折扣!”罗文强调说,“对所有像您这样忠实的老顾客,我们都会予以一定程度上的优惠;这可是……我师傅定下的规矩。”
既然涉及到“规矩”,夏尔洛先生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从倒在桌上的那一堆硬币里,默默地数出了五个带着棱边的推过去;只是还没等罗文伸手,沉重的实木桌案就被人突然从旁边一把掀翻。“够了!我说,这真是、***、够了!”
硬币尽数滚落到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木案砸上地板的巨响,灰尘弥漫间,只剩下凶人狼一般的目光还在那闪烁不定:“你是在扮小丑吗,罗文?一点都不好笑!每天守着这么个屁大的店铺,做这些狗屁的鞋子,然后笑得跟个土鳖似的,等着人施舍一样打发几个可怜巴巴的小钱……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就是为了这样该死的生活,才舍弃了夏尔洛先生,舍弃了我们这一票生死与共的兄弟?嗯?”
他越说越怒,仿佛耐不住麻痒般用手抓挠着肩头的衣服,只两三下,结实的亚麻布衫便在一阵刺耳的裂锦声中片片碎裂,露出他精赤的胳膊;那上面,一道道伤痕新旧交叠,也不知是平时受伤太多,还是被他自己那锉刀一样的指甲,生生给抓出来的!
然而罗文的视线,却没有落到那血肉模糊的肩膀上――他甚至没有看暴跳如雷的凶人一眼,反而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却又极为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
凶人呆住了,他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直愣愣杵了能有五六秒钟,才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着将向罗文的脸上抓去。
这极为凶猛的一击,最终却没能命中目标。因为凶人屈起将要发力的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缠上了几根纠结的藤条!
藤条是从地板的缝隙中钻出来的,可在凶人站过去之前,那里明明还什么都没有。而且这藤条的颜色似乎也不同寻常,是一种仿佛被细雨冲刷过般令人赏心悦目,却又忍不住想要细心呵护的绿,在跳动的火光中,更显得娇柔而又稚嫩。
但就是这柔弱到仿佛初生婴儿一般的藤条,却偏偏绊住了能一跃五六米的凶人,而趁着这个机会,夏尔洛先生已经转到了凶人身后,一双胳膊穿过他腋下,宛如铁箍一般将其牢牢地锁住。
“安静点,小家伙儿!看清楚站在你眼前的是谁――那不是敌人,是你的兄弟,兄弟!”
凶人挣了两下没有挣开,索性放弃了,只梗着脖子朝罗文那边穷吼:“你以为你拿起锥子,再围上这碍眼的围裙就算个正经人了是吗?别傻了,罗文,这根本就不是你!看看你那双长腿吧……你是天生的打手,是最棒的,整天窝在这里的话,你的腿会哭的知道吗?所以回来吧,罗文,回来吧!和我们一起,就像五年前那样一起去打天下……这样不好吗?不好吗?”
或许是头被人按住的关系,凶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竟带上了一丝哭腔――在这一刻他就仿佛眼看着糖果被人拿走,却又无力阻止的小孩,正用表情,拼命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一丝机会。
只可惜罗文的沉默,让他再一次失望了,也让心中原本充塞的期翼之火,一点一点地冷却、熄灭。
如坠深渊。
“……叛徒。”冰冷的字眼,从凶人的牙缝中挤了出来,“我看错你了,罗文,你就是个卑鄙的小人,软蛋,养不熟的狼崽子,枉费夏尔洛先生对你那么好……叛徒!狼崽子!啊啊啊――”
随着一声野兽受伤般绝望的嘶嚎,凶人再次拼命地挣扎起来,而他的力气,也仿佛忽然之间变大了许多,让身后的夏尔洛硬是按压不住,不得不选择将其扑倒。
“嘭!”脑袋磕在翻倒的桌案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异响,殷红的鲜血,也顺着凶人的脸颊滚落下来。但伤者本人,却仿佛对这一切浑然未觉,仍在地上扭来扭去地挣扎着,含混不清地骂着,朝罗文那边吐着带血的口水。
罗文没有躲,也没有试着去分辨什么――直到夏尔洛先生将凶人打昏并扛着他离开,罗文都紧紧地抿住嘴唇,没有说哪怕一个字。
因为他无话可说。
――就如凶人刚才所骂的那样,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他罗文,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一个逃兵;毕竟对打小被夏尔洛先生从狗窝里抱回来的凶人来说,羊鸣会和夏尔洛先生,就是他活在这世上的一切。
但是罗文不同。除了羊鸣会的一众兄弟,他还有一个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老娘。
虽然对儿子混帮会的事,老娘一直没多说什么――事实上像罗文和小保罗这种贫民窟出身的孩子,也不可能有个多么体面的童年,但每一次两个孩子出去“办事”的时候,老娘费舍尔,都会用一种歉疚、甚至是挣扎的眼神凝望着二人。
她在担心,同时也在自责;这点无论罗文还是小保罗都明白。
是以在罗文到皮货店当了学徒后,小保罗虽然一时间没找到好的营生,但也随之离开了帮会,成了一个游离于圈子之外的“帮闲”。
即使这样,费舍尔也已经相当满意了――那段时间她逢人便夸两个孩子是多么的懂事,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以至于罗文直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母亲当时,由于欣慰而变得容光焕发的脸。因此就算挨骂,就算遗憾,真让罗文重新选择一次的话,他也仍然会这么做。
………【第三章 收风】………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要对得起老妈,就得对不起会里的弟兄,尤其对不起的,是夏尔洛先生本人。
可以说没有夏尔洛先生的话,就没有他罗文的今天,甚至连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个很悬的问题。
这并不夸张――你完全可以想象一个未婚的女人带着孩子,在这种操蛋的世道里求生有多么的艰难,何况还要接济没爹没妈的小保罗。因此罗文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和保罗一起出来,隔三差五的,做点技术性极强的“外活”来补贴家用。
虽然两个孩子之间的配合还算默契,小保罗也长了张乖巧讨喜的脸,但次数一多,终会有失手的时候;那一回要不是夏尔洛先生出面平事,只怕暴怒的失主,早就将两个孩子丢到“斧轴湾”的感化院里去了。
那可是个臭名昭著的地方――名为感化院,其实却是个半私人性质的盐场,进去的孩子,十个能够囫囵个出来三个就算不错。
在那之后,夏尔洛先生便成了两个孩子名义上的保护人,他像只护巢的老鸟,悉心照顾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他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懂规矩,也教给他们一些在棚户区里面狩猎的技能;当然这些技能,多半是让那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们不齿或者唾弃的。
但恰恰是这些“不绅士”的东西,才真正让两个孩子有了在此地安身立命的本钱。
所以罗文一直都很感激夏尔洛先生,更别说一个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孩子,对这样一个正直、豪爽、像天神般强而有力的男人所发自内心的那种敬仰和孺慕。
甚至可以说在当初选择人生的时候,如果夏尔洛先生硬是不放人,罗文也不可能下得了这个决心,然而在一场大战之后,罗文满怀惴惴地提及此事时,夏尔洛先生却没有表示任何的不满,反而当着所有兄弟的面,用沾着血的双手重重地拍在罗文肩上,对他说:“去吧,好好干……不要让你的母亲失望知道吗?”
没有仪式,也没有送别的豪言壮语,只有这淡淡的、再质朴不过的支持和鼓励。但就是这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话语,却让罗文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好在那时的羊鸣会,已经不再是他、小保罗、再加上凶人三个小毛头跟在夏尔洛先生屁股后头,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年代了――在收拢了原先铜冠会的地盘后,羊鸣会所控制的街区已经达到了五个。反倒是那一直如大山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老牌组织“影贼工会”,却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杀神一举掀翻,灰飞烟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次争斗的胜利者并没有如历次的赢家一样,前来接管输家的一切。
疏忽也好,不屑也罢,谁知道呢?反正就因为那赢家的不作为,才给了像羊鸣会这种小组织出头的可能。
看着日益兵强马壮的组织,罗文终于可以对自己说:“这样很好不是吗……就算没有我,现在的羊鸣会也一样能应付任何敌人。”所以前几次凶人来闹的时候,罗文都咬紧了牙关没有松口。
只是这一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凶人那家伙的情绪,比前几次加起来还要激烈得多,甚至当着夏尔洛先生的面都差点暴走;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只除了一种可能
他在害怕。
尽管一直以来,罗文都看不惯那家伙的做派,但再怎么说,大家也在一起共事了那么久,又怎会不清楚彼此的性子?一句话,那就是个浑身是刺,性子别扭到极点的小孩;若不是本能地感受到了某种威胁,他根本就不可能展现这么强的攻击性,更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几乎是恳求的话。
毕竟在凶人看来,正是因为有了自己和小保罗二人的存在,才分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