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七爷不嫌弃,你就留下。”燕西拉着他的手,同在一张藤榻上坐下。笑道:“你的戏进步了,说话也格外会说了。”正说话时,鹏振也来了。笑道:“我不便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先叫七爷来陪你。” 陈玉芳道:“不要紧,府上我是走熟了的地方。”说着,指着那小叭儿狗道:“它都认识我,三爷一走,它就来陪着我哩。”燕西笑道:“玉芳,你这话该打,我也骂了,你自己也骂了。”陈玉芳道:“我说话,可真不留神。你那可别多心。”说着,站起来又要给燕西请安。燕西拉着他的手笑道:“说了就说了,要什么紧呢?”陈玉芳这才局促不安地勉强坐下了。鹏振道:“玉芳,你说请我们吃饭的,请到今天,还没有信儿,那是怎么一回事?”陈玉芳笑道:“三爷没有说要我请呀,你是说要借我那里请客呢。为这个,我早就拾掇了好几回屋子了,老等着呢。我没问三爷,三爷倒问起我来了?”鹏振道:“我口里虽是那样说,心里实在是要你请客。咱们两下里老等着,那就等一辈子,也没有请客的日子了。”燕西道:“三爷既然这样说,玉芳,你何妨就请一回客呢?”陈玉芳道:“成!只要三爷七爷赏脸,先说定了一个日子,我就可以预备。”鹏振笑道:“那就越快越好,今日是来不及。今天已经来不及下帖子,明天下帖子,明天就请人吃饭吗?”燕西道:“你还打算请些什么人?说给我听听。”陈玉芳道:“我也不知道请谁,全听三爷的吩付呢。”鹏振笑道:“我要请两位女客,成吗?”陈玉芳还没有说话,脸先一红,燕西道:“人家娶来的新媳妇,还没有一百天。这时候在人家那里请起女客来,晚上让人家唱《变羊记》吗?”陈玉芳道: “没有的话,你问三爷,在我那里请客,叫过条子没有?”鹏振道:“叫条子是叫条子,请女客是请女客,那可有些不同。”陈玉芳道:“你只管请,全请女客也不要紧。可是一层,只是别让报馆里的人知道。一登出报来,那可是一场是非。”燕西道:“那要什么紧?唱戏的人家里,还不许请客吗?”陈玉芳道:“倒不是不许,一登出来了,他就要说好些个笑话。”鹏振道:“倒是不让外人知道也好。平常一桩请客的事,报上登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那有什么意思。”陈玉芳道:“就是这么说,我这就得回去预备。”燕西道:“忙什么?急也不在一时,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我去找一把胡琴来,让你唱上一段。”陈玉芳笑道:“别闹了。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唱,刚唱到一半,总理回来了,我吓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鹏振道:“他老人家也是一个戏迷,常在家里开话匣子。不过因为事情太忙,没有工夫常到戏院子去罢了。”陈玉芳道:“还是不唱的好,若是给总理知道了,说是我常在这里胡闹,究竟不好。”说着,站起身来,现着要走似的。鹏振笑道:“坐一会儿,坐一会儿。”说到这里,院子里的几棵树呼呼的一阵响,鹏振和燕西都笑着说:“走不成了,走不成了。”
第二卷 第四章
原来这时刮了一阵大风,将院子里的树,刮下不少的树叶子来。陈玉芳掀起一面窗纱,抬头隔着玻璃向天上一看,只见日色无光,一片黑云,青隐隐的,说道:“哎呀,要下雨了。”鹏振道:“你坐了自己的车来吗?”陈玉芳笑道:“我那车子,浑身是病,又拾掇去了。”燕西道:“你何必买这种便宜车?既费油,又常要拾掇,一个月倒有一个礼拜在汽车厂里。”陈玉芳道:“哪里是买的?是人家送的,管他!反正不花钱,总比坐洋车好一点儿。”一言未了,院子里的树,接上又刷的一声,陈玉芳道:“雨快要下来,我要回去了。”鹏振道:“不要紧,真要下下来,把我的车子送你回去。”陈玉芳被鹏振留不过,只好不走。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天越黑暗得厉害。这里是个三面隔着玻璃门的敞厅,屋子里竟会暗得象夜了一般。窗子外面,那树上的枝叶,被风几乎刮得要翻转来。陈玉芳道:“这个样了,雨的来势不小,我倒瞧着有些害怕。”一言未了,一道电光,在树枝上一闪,接上哗啦啦一个霹雳,震得人心惊胆碎。霹雳响后,接上半空中的大雨,就象万条细绳一般,往地下直泻。大家本都用眼睛瞧着窗外,这时回转头来,只见陈玉芳两只手蒙着脸,伏在沙发椅上。鹏振一拍他的肩膀道:“你这是做什么?”陈玉芳坐起来拍着胸道:“真厉害,可把我骇着了。”燕西道:“你真成了大姑娘了,一个雷,会怕得这样,这幸而是在家里,还有两个人陪着你,若是你刚才已经走了,要在街上遇到这一个大雷,你打算怎样办呢?”陈玉芳笑道:“这个雷真也奇怪,就象在这屋顶上响似的。教人怎样不怕呢?”鹏振道:“这大的雨,就是坐洋车回去,车夫也没法开车,你不要回去,就在我这里住吧?”陈玉芳道:“不能老是下,待一会儿总会住的。”燕西道:“何必走呢?找两个人咱们打小牌玩,不好吗?”陈玉芳道:“我不会打牌。”燕西道:“你真是无用,在新媳妇面前,请一宿假都请不动吗?”陈玉芳笑道:“七爷干吗总提到她?”燕西笑道:“我猜你小两口儿,感情就不错。那天我听你的《玉堂春》去了,我看见你新媳妇儿也坐在包厢里,瞧着台上直乐呢。” 陈玉芳道:“真巧,就是她那一天去了一回,怎么还给七爷碰见了?”燕西笑道:“那天我是对台上看看,又对包厢里看看。”鹏振道:“朋友妻,不可戏,亏你当面对人家说出这种话来!”燕西道:“玉芳,你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夫妻俩都长得漂亮。”
三人正说得有趣,玉芬的那个小丫头秋香,跑了来,说道:“七爷,我是到处找你,三少奶奶请你去呢。”燕西听见说,便对陈玉芳道:“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了就来的。” 跟着秋香到了玉芬屋子里。玉芬道:“你哪里去了?我找你给我打两盘呢。”燕西道:“前面来了一个朋友,坐在一处谈了几句话。”玉芬一面站起身来,一面就说道:“你就来罢,我这就不打了。”燕西道:“别忙,让我放下这一把扇子。”玉芬道:“一把什么贵重的扇子,还要这样郑而重之地把它收起来?”燕西将扇子捏在手里,就要往东边屋子里送,这里是鹏振看书写字的屋子,和卧室对门。笑道:“没有什么,不过一把新扇子,怕丢了罢了。”玉芬道:“你少在我面前捣鬼,你要是那样爱惜东西,你也不闹亏空了。你拿来我看是正经,不然的话,我就没收你的。”燕西道:“你看就看,也不过是朋友送我的一把扇子。”说着只得把扇子交给玉芬。玉芬展开扇子,什么也不注意,就先看落的款。见那上面,上款却没有题,下款是玉芳戏作。玉芬笑道:“这是一个女人画的啊。瞧他的名字,倒象是我的妹妹。老七,这又是冷女士送的呢?还是热女士送的呢?”燕西一个不留神,笑道:“你猜错了,人家不是姑娘呢。”玉芬道:“不是姑娘,那就是一位少奶奶了。是哪一家的少奶奶,画得有这样好的画?”燕西笑道:“人家是个男子汉,怎么会是少奶奶?”玉芬道:“一个爷们,为什么起这样艳丽的名字?”润之笑道:“你是聪明一世,朦胧一时。大名鼎鼎的陈玉芳,你会不知道?”玉芬道:“老七,他是你的朋友吗?没有出息的东西!”燕西道:“和他交朋友的多着啦,就是我一个吗?”润之早知道鹏振是捧陈玉芳的,听燕西的口气,大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老大夫妻,一场官司没了,老三夫妻一场官司又要闹起来了。便对燕西望了一眼,接上说道:“你倒是打牌不打呢?只管说废话。” 玉芬将扇子向桌上一扔,笑骂道:“我不要看这样的脏东西,你拿去罢。”燕西把扇子放在一边,就坐下来打牌。这时,外面的雨松一阵,紧一阵,兀自未止。燕西道:“哎呀,雨只管下,不能出去了,请客的人,可以躲债了。”慧厂道:“这很中你的意了,她可以把请客的钱省下来给你填亏空了。”润之道:“那何必呢?今天下雨有明天,明天下雨有后天,这帐留下在这里,什么时候也可以结清。”燕西让他们去议论,自己将手上的牌,却拚命的去做一色。好在一张牌也没有下地,越是没有人知道。他上手坐的是程慧厂,是一个牌品最忠厚的人,只要是手上不用的牌,她就向外扔。燕西吃了边七筒,又吃了一张嵌六筒,手上的牌,完全活动了。留下一个三四筒的搭子,来和二五筒。佩芳对慧厂道:“坐在你下手的人,真的有发财的希望。”慧厂道:“他有发财吗?不见得吧?”佩芳笑道:“我不知道你这人怎么着?当面说话,你会听不清楚。我的意思说,坐在你下手,可以赢钱,有发财的希望,不是说他手上有发财,要碰或者要和。听你的口音,断定他手上没有发财,那大概是你手上有了发财,但不知道有几张了?”燕西道:“至少是两张,不然,她不能断定我手上没有。”慧厂手上,本暗坎中,三张发财,他们一说中了她的心事,便笑道:“不错,我手上有两张,你们别打给我对就得了。你们手上有发财要不留着,也不算是会打牌的。”燕西听了她的话,更知道她手上是三张,绕了一个圈,自己手里,便也起了一张发财。他心里不由一喜。原来墩子上第一张,先前被衫袖带下来了,正是一张五筒。现在打出发财去,慧厂一开杠,就可以把五筒拿去。慧厂打过六七筒,自己吃了。先又打过一张四筒,无论如何,他掏了五筒上去,是不会要的。于是笑道:“我不信,你家真有两个发财。”说话,啪的一声,把一张发字打了出来。慧厂笑道:“我不但有两个,还有三个呢!”说着掏出三张发财来,就伸手到墩上去掏牌,口里道:“杠上开花,来个两抬。”一翻过来,却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