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八十年代》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个人的八十年代- 第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了。刊名应该是请现在仍在学校图书馆工作的书法家华人德先生写的。那是八十年代初期,激情燃烧,奖励一篇好稿件,只要发十只信封或者一本信纸就可以了。我不知道学生会是否有完整的保存,如有,可以由那些旧报纸读出那个年代的我们,读出那个年代的苏州大学,读出那个年代与我们、与苏州大学相关的历史。毫无疑问,现在的《东吴导报》比我们那时办得好多了。也许就在这些变化之中,《东吴导报》成为我们反省历史、观察时代的一个窗口。。 最好的txt下载网

初为人师(6)
如同大家所猜想的那样,当时冠以“东吴”二字,与我们这所著名大学的历史有关,但事实上我们并不仅是为了缅怀历史、纪念传统,我们还希望能够从“东吴”出发走向新的天地。在这里读过书的学子,无论你走出了校园,还是在此终了一生,你都是这个校园的一部分,校园也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我们是在倾听钟楼的钟声和老师的声音中成长起来的,但一个成熟的校园它不仅让学生倾听,它也让学生诉说,《东吴导报》就是学生发声的空间。在这个意义上,《东吴导报》既是校园的一部分,又是学生的另外一个校园。
  二十年前我们一起办了《东吴导报》,它已经成为我们的记忆;但这个记忆始终不老,因为我们现在还能读到仍然青春的《东吴导报》。
  九十年代以后,有机会到香港地区、台湾地区的大学访问,我一直留心这些大学的学生社团活动,常常把学生社团活动的资料带回来给学生会的同学参考。我总觉得没有学生社团的活跃,大学便是一潭死水。我在东吴客座时,常在课余去参加学生的社团活动,有时看到校长也坐在台阶上和社团的学生聊天,这样的情景在内地大学似乎少见。或许,与自己对现代史的看法有关,我理想中的社团不仅是专业的延伸、兴趣的发展、能力的锻炼,其实也是知识群体的摇篮。我到学生社团常讲的一句话是,五四时期的“新潮社”不就是几个大学生组织的吗?
  中文系的学生历来是大学里活跃的群体。一所大学的校园,如果没有一批活跃的中文系学生,这个校园便少了勃勃生气。“东吴剧社”、“弄潮社”、“熹微社”等都是从八十年代活跃到今天的学生社团。我不会演戏,指导不了剧社,但常常被邀请做文学社团的指导老师,有时还答应给学生的刊物写些短文。现在手上的文学社团几本杂志,还有我凑趣的文章。那时成天和学生在一起,文章的口吻也像学生那样。给“弄潮”社写的题目是《写在“马尾巴”上》,那年是马年的岁末,因此用了这样的题目。文章和前面说到的《班主任言》一样,完全是青年学生的气质:
  所谓“指导”一类,时常会成为虚设的名目,譬如我之做“弄潮文学社”的“指导”——几年前,几个学生兴致勃勃地(年轻时做事都这样)找到我,说要办个文学社,问我支持不支持。我也曾经有过作家梦,为了这点缘分也得支持。就像给孩子取名一样,学文的常常懒得翻词典、搜典故去寻冷僻字,他们给文学社取名“弄潮”,社刊自然而然成《弄潮》。这词儿在现在已平常得有些俗气,俗得毫无诗意。但不管怎样,总寄托了学生的朝气和追求,于是犹豫而坚定地投了赞成票,便仿佛听到潮声,原先的梦也被潮水激起几点浪花。
  同学要我为《弄潮》写篇文章,我答应了,可心里踌躇。写文章要有冲动,我整天旁骛,偶有冲动也被干扰,一段时间连冲动也少了。答应了,但未能及时交稿,同学不催,想必知我忙乱且不让我难堪。《弄潮》几易其主,毕业了起初还有联系,现在已经不通音讯。只是想,他们还在“弄潮”么?
  学生问我,我说我不知道文章有几种做法,如果知道,我就是鲁迅嘲弄的那种人。以我的观察,作文者,有的是扭着屁股作潇洒状;有的是皱着眉头作痛苦状;有的是提鸟笼、捧茶壶作闲适状;有的是三朋四友围炉海阔天空;有的是初恋少女读情书失恋男生流眼泪……
  我的学生自然不是这样的做派。他们的文章是婴孩落地时的啼哭,是宿舍里张三李四的直言,是家书,是日记。他们有他们的心灵、体验、才情,甚至有他们的世界观。
  写到这里,我有点轻松。是不是可以跟同学去学跳舞呢?三步或者四步。
  那时我非常期许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引导青年学生成长的老师,既想做“经师”,也想做“人师”,年轻的时候不免梦想。凡是学生邀请的活动,我都尽可能参加。*年四月的一个周末,校园里樱花烂漫。我在新教学楼的三一大教室做了一场“百年中国知识分子道路”的讲演,这是系学生会纪念五四运动七十周年的系列活动之一。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做父亲,所有的心思都在等待那一声啼哭。可当学生会的同学来邀请我做讲座时,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到今天,只要是学生邀请我参加活动,我从不拒绝。我用了几个晚上的时间做准备,写了详细的提纲。
  我很诧异有那么多的学生来听。大教室挤得水泄不通,教室后面的阳台上也站满了学生。这间阶梯教室东临运河,驳船机器的轰鸣声不时传来。这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做这样大规模的讲座,我从众多的听众那里获得了虚荣和满足。那时我还不太懂得谦卑,所以才敢选了这样一个大的题目来说话,即使在今天,我也不敢用这样的题目在学生面前来做什么讲演。那是一个思想躁动渴望思想的年代,即便是能肤浅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对我和我的学生来说已经是一种幸福。这场讲演的提纲,在几年以后成为我主持“百年中国知识分子”项目的蓝本,我约了好几位朋友,合作撰写了十卷本的《百年中国知识分子》,但最终还是流产了,而百年中国知识分子问题则一直缠绕着我,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
  将近二十年后,当我想起我在掌声中走出教室时的自得心情,我意识到了我当时的浅薄。可是,我又意识到,这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从浅薄开始的。
  

天下公器(1)
大学在古城的最东边,城墙拆了,断垣草长,有几幢红砖建筑在绿树掩映之中。这是东吴大学的校址。老校歌中的歌词“葑溪之西,胥江之东”唱的就是东吴大学的方位。现在葑溪两岸的风物不仅与当年不同,也与我们进校时两样。西岸,也即校园的最东侧,以前有城墙,一九五八年拆掉了,据说几个学生在拆城墙时被砸死。我们来读书时,杂草丛生,城墙的遗址小山丘又像荒野的坟地,涉足的人很少。偶尔见到个别男女生,是躲在那儿谈恋爱的。后来知道,这地方也是当年地下党和进步学生活动的掩蔽场所。东岸是凌乱的厂房和民居。虽然现在变化很大,但老的东吴校园面貌则保持完好。新的建筑多少注意了风格的协调,但一看就知道,这些建筑物是后来插进去的。东吴大学在五十年代初期院系调整时调掉了,以它为主要前身,成立了江苏师范学院。我们进校时,这座校园也已经有八十年的历史。
  当年的东吴大学似乎很自信,校歌中有这样的句子,“东吴东吴,人中鸾凤,世界同推重。”刚进校时,偶尔能从文献中看到东吴大学旧时的模样。不知是哪位同学找到了完整的东吴大学校歌歌词,我们纷纷抄录。这首校歌是一九三五年的,后来改了,不见得比原先的好。二一年,我到台湾地区的东吴大学,才知道一九六三年,那边的校友重新填词了。中文系的毕业典礼上,我听到了重新填词后的台湾地区的东吴大学校歌,感觉特别。
  过去也就过去了,但作为一段历史和传统一直在我们的追溯之中。我们引为自豪的常常是历史。有一年参观校史陈列室,偶然看到校友杨绛先生的一张穿运动衣的照片,这才知道杨先生当年读书时是女子篮球队队员。又在无意之中读到一篇访谈,这才知道校友费孝通先生当年在东吴大学读书时是校体操队队员,而且擅长双杠、单杠什么的。看费老晚年的身材(我们这个学校的人不论老少长幼都称他“费老”),谁也想象不出老人年轻时会在叫“天赐庄”的校园里做李宁一样的体操动作。——这些杰出的校友读书时都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生”。费老早年在东吴读书时便要求进步,倾向革命,他后来的生涯道路在早年就有迹可寻。学者、社会活动家、革命家、国家领导人,有一长串的名字是从这个校园里走出去的。在院士又成为极高的荣誉时,图书馆办了个展览,有那么多院士也是毕业于这所学校。不管现在如何,辉煌的历史令人骄傲。这有点儿像一户人家,后来虽然落魄了,但祖上曾经阔过。我进校后,有时感觉我们这些同学就像破落大户人家的子弟一样。
  历史在文献中,在保护完好的洋楼中,也在领导的讲稿里。偶尔有不少杰出的老校友返校,我们在校园里和他们邂逅,在遥远处看他们,如同在近处读历史书。作为这段历史之关键的大学精神和学术传统,该怎样传承,往往不是学校思考的重点。这正是当下大学危机的表现之一。学校借助上一代人的社会声望以为今天壮威,但历史不只是我们需要时的一种工具。倘若这样解释“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一名言,我想所有的史学家都会哭笑不得。所以,我总觉得一个无视学术传统或者没有建立起学术传统的大学,是不会走得很远的;在这样的大学里,如果有学术信仰的人是少数,而且被视为异端,这样的大学其实离真正的大学精神很远,很远。而如何连接这个传统,我至今也在困惑之中。

天下公器(2)
我今天的这些想法萌生于当年的困惑和压抑。那时,我常常在校园的南操场听钟楼的钟声,这也是东吴大学时期的遗产。我们大学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