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派去村里的人也回来复命,村民情绪已基本平复,据他们所见,村民们确实生活艰苦,粗衣蔽履,家无长物……众人听了都叹息不已。
回到洛阳城天全黑了, 在城外不知道时辰,没想到城门已经关闭。
易光和素心等人坐在马车里,卷起窗帘,让月光射进来,闲聊着。孙祖安派人上前喊话交涉,守门的官兵好像不肯开门。
素心道:“可能,我们要在这里露宿一宵了。”宇文恺看看易光,低头笑了笑,并不说话。
易光从怀里拿出个令牌,递给宇文恺,打个手势,宇文恺向素心挤挤眼睛,跳下车去了。
不一会儿,城门居然开了。守门的值夜官兵还诚惶诚恐的列队在城门下, 让他们的车马队浩浩荡荡的进城。
清松暗地里戳戳素心的脊梁, 她知道他的意思:这家伙什么来头? 这样的拽?咱们要小心!
素心不动声色,心想:“今日他们的处理方式,无瑕可击。事情牵涉到政府高官,孙祖安想必是有易大哥撑腰才如此的胸有成竹,而易大哥自己却不露面,这易大哥做事的手法,真是让人佩服!他到底是谁?谁有这个胆子和实力敢和那些贪官叫板?”
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大人物的名字,好像都对不上号。
江都……姓易的……
灵光一现,她约莫已经猜到那是谁了。再仔细打量对方,忽然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他的脸隐在月色里,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她有点尴尬,就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他们先把清松和素心送回客栈,然后就离开了。
翌日,没想到孙祖安仍派人来接了他们出去逛洛阳城,宇文和易光也来了,三人神情轻松,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 素心二人交换着目光,别人不说,也不好问,只好揣着满肚子的猜测跟了他们吃喝玩乐。
入夜,他们到了一间叫“醉君楼”的地方,此酒楼依山而建,亭台楼阁,灯光衬着夜色,美轮美奂。
酒楼里有一班从乐府请来的歌姬,丝竹声声,歌韵美妙。
素心他们在雅房里浅饮低酌,谈论着风花雪月的事,倒也乐在其中。
众人皆半醉,一个精明的中年人进来,附耳和易光低语了几句,把一个褐色的公文袋交给他。易光垂下眼睛,笑了笑。等来人走后,才说:“祖安,你明儿打发人告诉证慧大师,让他来一趟,事儿办成了。”
孙祖安笑起来:“嘿,这么快!这下他们该减租五成了吧!”
宇文恺鼓掌道:“小霸王,咱总算是做了件好事,造福一方呢。”
祖安道:“我们不过是跳出来充充胖子罢了,劳心劳力的是大哥!”他指着易光:“没有大哥,这事儿就算我们肯花再多的钱,恐怕也是摆不平的。”
易光勾起嘴角,把手中的公文袋抛在桌上道:“小霸王,这地契你可要收好了,明儿等方丈来盖几个印章就行了,以后这些田地就属于寺院的了。一劳永逸。”
素心佩服的五体投地,说:“哗,果然是高人用高招。 ”
清松目瞪口呆:“这该花多少银两啊?”孙祖安收起地契,说:“咱三个烂船敲碎也能凑几斤钉子的。大哥,寺院那里是让他们先付一半呢,还是?……”
易光道:“不必了,帮人帮到底,你让账房做个账,让他们每个月支付一笔,分十年也好,五年也好,慢慢付清吧。嗯,不要算利息。我们是帮人,不是做买卖。 ”
清松问:“官府那边怎么肯把那些地卖给你们?”
宇文恺坏笑:“哈哈,每个人都有弱点的。”素心望向易光,见他但笑不语。那种举重若轻,怀若虚谷的气质让她深深折服。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三章 龙门石窟夜
几个人结队在洛阳好好的玩乐了几天,到了五月中旬。那天他们在龙门西山的石窟转了一整天,先后看了古阳洞,宾阳洞,莲花洞,药方洞。一洞连一洞,佛祖菩萨,仙女飞天,罗汉夜叉,乐工舞伎,无不栩栩如生,鬼斧神工。
有些地方还有工匠们在竹搭的脚手上一刀一凿 的雕刻着他们心中的神仙境界,石头的碎粉把他们的发须都染成了灰白灰白的, 猛一看还以为刚从面粉堆里爬出来。
宇文对这些典故了如指掌,众人在他的引导下看得津津有味,流连忘返。
很快就到了晚上,西山那里的夜晚风很大,气温剧降。
随从们已经在工匠们的营地旁搭起了帐篷,升起篝火,有人买来了几只草羊,洗弄干净了架在火上烤着,撒上香料和盐巴,还烫上了烈酒,那香味随风飘扬,令人食指大动。
祖安让人去邀请工匠们来一起吃肉喝酒。工匠们起先百般推趟,后来盛情难却,过来和随从们一起围着篝火欢天喜地的吃了起来。
易光他们的篝火和其他人的有一段距离,孙祖安亲自动手炮制他们的烤羊,把大伙儿吃的满嘴流油,赞不绝口。宇文恺带来一坛上好的桂花酿,放进几颗腌好的酸梅干, 烫热了,喝起来酸酸甜甜的,配上烤羊肉的野味,口感非常好。
酒的后劲上来了,清松拉了孙祖安,宇文恺举酒当歌,随意所致的吟唱。
易光和素心在一旁听得好笑,总是相视一笑, 都不大说话。
夜深了,篝火依然点着,除了一队没有喝酒的随从守夜之外,几乎全部的人都在酒足饭饱后睡了。
素心和易光坐在篝火旁,他们喝的慢,也喝得不多,反而觉得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精神。
旷野中风很猛,吹得人遍体生凉。深蓝色的天幕月朗星稀,月光照在远处的佛像上,光影斑驳中模糊可见那低垂的眼帘,浅笑的嘴角,更显得宝相尊严,宽容慈悲。
易光注视了佛像很久, 忽然问:“小兄弟,你信这世上有鬼神么?”
素心愣了愣,叹气道:“我没见过,你呢?”
他仔细想了半天,才说:“我也没有见过。不过……自古至今,古人今人,都言之凿凿,尤其是几百年前佛教传入中土之后,更是满天神佛,难道说,所有的人都是在以讹传讹?”
素心望向神秘的夜空,说:“既然几千年来,代代相传的……应该有确凿的存在的吧?我们没见过的物事,并不等于它们就不存在,不是吗?好像,很多内陆居民并没机会见到大海,可是,他们不能够就说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是见过的人编出来的呀。”
他认真的说:“如果我们确认世间上有鬼神,那么,就等于是必须信善恶报应,信天命,信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冥冥中的主宰在操控着?那,小兄弟,我们是否都无法改变命中注定的一切?”
“父亲曾说过,信则有,不信则无。难道不是这样么?”这个问题太难了,素心只觉得茫无头绪。
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夜风里飘荡:“那我们先假设有,有天堂地狱,有神仙佛祖,也有鬼怪妖魔,人有前世今生,凡事都有因果报应。那么,我们想想,神仙难见,这可以明白;不过,古往今来,多少枉死受冤的冤魂,多少战死沙场的野鬼……一场大战,动不动就是几十万的伤亡,一次冤狱,含怨而亡的何止几千!这些冤魂野鬼都到哪儿去了?为何不报仇?为何那些杀人者并没有得到所谓的报应?神仙佛祖并没有出来主持正义啊?!”
“如果说一切都是命定的,那么,我们的努力,我们的挣扎,又有什么意思呢?人活一辈子,为的难道就是听天由命的走一段早已经画好了的路?”他闷闷的说, 声音压抑。
素心深以为然,就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连古人都会质疑……大哥所言极是,天下几番大乱,尸横遍野,哀鸿满地,也不见上苍垂怜。”她凝视着远远的菩萨像,轻轻地说:“大哥,师母两年前去世,临去前她依依不舍的眼神还记忆犹新,但是,两年了,我们和师父朝思夜想,却不曾得师母入梦相见。可见神鬼之说,终是虚渺。”风好像更加凛冽了,她抱紧了双肩。
易光把自己的斗篷张开,披在她身上,指着天际说:“如果,世上并没有鬼神,人死后灵魂也随之湮灭,那人们世世代代拜的都是什么?求的都是什么?西方极乐世界,十八层地狱,更是从何而来?”
素心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从医之人,信天地,敬鬼神,也许……敬的其实是我们自己心中的善念。 ”。
“你的意思是世间本无鬼神?世人每天跪拜的是我们自己心中向善的信念?”他一瞬间听懂了她拐弯抹角的言下之意。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素心说:“有一次,我在深山里迷了路,走来走去都找不到路出去。那时,我觉得自己也会像那些*的枯叶一样,无声无息的就此消失在世上。一个人的命,其实可以很卑贱,可能连一根野草都不如。如果没有心中的信念,我们并不比一只山鸡,一朵花高贵多少。”
皎洁的月亮渐渐移到了天际中央,象一颗镶嵌在天幕的明珠,光华四射,风情万种。
易光把手伸向月亮,虚抓一把,说:“你看,这月亮看上去似乎触手可及,但却永无法捉摸。人的命运,岂非也一样?”
素心幽幽的道:“总是记得小时候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大哥,你说这些好时光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忽然问:“你好象很不开心?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你我交浅言深,大哥定当为你想法子。”
素心摇头,苦笑道:“先谢谢你啦,不过我其实没什么事儿,人越长大, 见得多了,想的多了,自然就无法再象以前那样单纯快乐。 仅此而已。”
她指指工匠们的宿地,说:“有时候,我宁愿象那些人们,三餐一宿,简单的活着,诚心诚意的去相信只要我能刻出一个千佛洞,死后就能到西方极乐世界……”她苦恼的敲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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