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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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日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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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7点45分 早餐(1)
“嗞、嗞”声中,牢房自动门锁开启,早餐时间到。刚在芝加哥被捕入狱的时候,我觉得当时的黑人狱友大卫像一条狗。每天早上牢房门开启之前,他会准时起床,急不可耐地在门口徘徊,眼巴巴地在门洞守望,随时准备主人开锁之后,夺门窜出。如今,我在监狱中呆了100多天之后,也变得与大卫一样灵敏。听见门锁开动,我再跃而起。
  在监狱中,如果你耽误了吃饭的时间,狱卒是不会来请你,更不会为你留饭的。现在我一个人住,也不会有同室狱友(这边叫Celly)来提醒就餐。对于所有的犯人,在剥夺自由后,在失去一切之后,吃饭是监狱生活最本能最重要的行为,是无论如何不可错过的。所以,监狱生活练就每个犯人灵敏的耳朵,对与吃饭关联的声响有高度警觉。
  清晨的监仓大厅,大家悄无声息地排队,领取各自的餐盒,然后端到各自惯常的餐桌同餐。关系好的犯人会互致早安,许多人刚从睡梦中醒来,蓬头垢面,默默在餐桌前自顾自地吃饭。
  我与布鲁斯和亚瑟一个餐桌,位于监仓大厅最侧面的角落。犯人之间不自觉地形成自己特定的私交圈子,并以监仓大厅中的餐桌为领地。之前,我和三个外国人一起在另一个餐桌,他们一个是爱尔兰人,一个巴西人,一个叙利亚人。后来,爱尔兰人转到纽约服刑去了,巴西人申请去厨房工作被调去另一个监仓,而叙利亚人米歇尔则常睡懒觉不来吃早餐(把自己的早餐卖给别人了)。我那个桌子换成了一个中年白人西蒙,一个白人老头约翰,一个中年黑人格雷格,加上我一个亚洲黄种人,也算是有意思的一张餐桌,我是比较喜欢的。最近,受布鲁斯的邀请,我搬到他和亚瑟的桌子。我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促使我们三个人一个餐桌吃饭的原因是我们不认罪,不向检察官低头。
  在美国,如果你涉嫌联邦政府控罪,一定在劫难逃。一般来说,联邦案件的嫌疑犯95%都会主动认罪,只有5%的不认罪,并进入审判程序,与检察官所代表的美国政府对决。基本上,进入审判能获得无罪判决的只有三成的胜算。因此,可以准确地说,被联邦政府指控的疑犯只有的人能被宣告无罪释放,而的人将获罪判刑。更加残酷的是:若经审判定罪,量刑就会大幅度加重,按国内的说法,此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知道老挝人凯伊,因贩毒被捕,他的律师与检察官达成的协议是,认罪的话服刑15年。结果凯伊不服,要求陪审团审判,最后被定罪加到25年,等凯伊刑满出狱他将50多岁了。就我所知,我们所在的监仓的70多号犯人中,除我们同桌3人和凯伊以外,全部是认罪的。
  餐桌上,我们3人互致早安,我边吃边问亚瑟,是否可冒昧地知道他入狱以来如何面对他太太以及孩子们的。我见他和她女儿在探监室交谈,似乎父女关系不错。亚瑟是我们监仓的*,在怀特被关押了4年多,最近几天才进入审判阶段。联邦法庭诉讼旷日持久,但一般案件都在1年左右结案,而亚瑟入狱四年案件依旧悬而未决。真不知他这么多日子以来如何面对自己的太太和孩子。按这边犯人的说法,夫妻关系一般在入狱3年后破裂,情人之间在一年半左右分手,而孩子们大多在父母入狱后即开始疏远。

早上7点45分 早餐(2)
亚瑟今年51岁,白人小个子。可能是案件拖累所致,亚瑟已经满头银发,但他依然精神抖擞。我注意到他每天坚持锻炼,运动量比我都大。亚瑟涉嫌操控*,这几天他因开庭审判而神情紧张,一脸紧绷绷的。布鲁斯说这几天的媒体都是关于亚瑟案件的新闻。不过,亚瑟在回答关于他太太和孩子的问题时却一脸温柔。他说他和太太是青梅竹马,从16岁读中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他太太是护士,与案子无直接关系,但检方也将她同案起诉,指控她涉嫌串谋。亚瑟说他太太已经认罪并获得轻判,但检方想拆散他们夫妻的指望却是落空了,他和他太太还是一样的好,而且他太太每周来监狱看他。
  亚瑟还说,他三个孩子都大了,20岁以上了。成年孩子们知道分辨是非,所以案件并没有影响他与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的关系。他的孩子们会轮流每月来探视他,而且每天都会在电话中和他交流。太太和孩子们的支持与理解无疑是支撑亚瑟这么多年在怀特监狱顽强生存的强大动力。我羡慕地看着亚瑟,说他很幸运,并对他肃然起敬。
  对面的布鲁斯也在羡慕地看着亚瑟,但他无言。布鲁斯因销赃罪坐牢5年,刚服完刑被假释两个月后又被抓回来。他的罪名是违反假释规定。布鲁斯出狱的时候,假释官安排他去一家麦当劳打工,相当于国内所说的“劳动改造”。这家麦当劳离布鲁斯家很远,布鲁斯必须每天早上四点钟起来,才能赶到按时上班。尽管布鲁斯做过一家中型公司的老板,不需要靠麦当劳的收入来养活自己,但假释官还是再次把他抓回监狱,因为“他不服从劳动改造”,没在那家麦当劳工作达到规定的每周40小时。
  年龄与亚瑟相仿,但遭遇却和亚瑟不同,布鲁斯的牢狱之灾可谓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当初如果他认罪的话只要服刑一年半,但他与检方不妥协,进入审判被定罪,然后他不断地上诉,遭驳回再上诉,5年多来一直如此。结果,他本来要IPO的公司转而经营不善进入破产,他的家产也因支付高额律师费用而消耗一空。更糟的是他那模特儿太太开始酗酒,居然配合警方指证自己的丈夫,最后带着三个孩子与布鲁斯离婚,从此杳无音讯。所以布鲁斯入狱后就一直没见过自己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同时,布鲁斯坐牢的时候,他父亲去世,母亲也变得精神失常。就这样,一个成功的中产阶级家庭烟消云散;一个成功的商人眼睁睁因为贪图几千美金赃物的便宜,葬送了自己的公司。上有老下有小的布鲁斯,最终落得孤苦伶仃。
  我在监仓的电脑室常与布鲁斯打交道,经常一起聊天,特佩服布鲁斯对联邦司法体系的熟悉及其对美国宪法和刑法的了解。布鲁斯在本监仓有“Jail…house Lawyer”(狱中律师)之称,我开他玩笑说,他出狱以后可以改行做律师了。布鲁斯用FBI的行话来自嘲说:“Alex,once a prisoner,always a prisoner!”(一日为犯人,终生为犯人),因为美国人都知道FBI的名言“Once a FBI,always a FBI”。
  亚瑟与布鲁斯在聊别的。我则在听完亚瑟的介绍之后,联想到布鲁斯的遭遇,再想到我自己和前妻被同案起诉。我心中纳闷,这美国政府的严刑峻法对夫妻连坐还真是用到家了。本以为美国这个所谓的“自由社会”,一人做事一人当,进了监狱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我不禁为自己的两个女儿(分别为13岁和17岁)担心起来。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帮着收拾餐桌,端起我们3人用过的空餐盒,送到餐车。在佩里像赶猪一样阵阵催促和吆喝声中,我回到自己的牢房,并主动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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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8点 漱洗
平时我们一早都会将脏衣服放进洗衣网袋,由狱工收了,交洗衣房洗。今天周末,洗衣房不开工。我将昨天换下的衣服塞到床下,换上干净袜子穿上。本来我有四双袜子的,本周拿回的时候发现少了两双,所以今天穿上干净的袜子就得把昨天脏的袜子洗了,否则明天就没换的了。监狱的犯人连袜子也偷,呵呵。我前两天已向监仓管理员递交了新袜子的申请,但愿下周能将袜子补上。
  我边漱口,边想着袜子的事情。我的牢房在二楼,水压不足,加之狱方图省钱,安装了节能的微型小龙头,流出来的水顺池壁淌下,无法使用。好在前任犯人创造性地将一个圆珠笔头塞进笼头,方才引出一股细细的水珠由下向上喷出,仅够手捧接水撒到脸上,像猫洗脸一样。我小心翼翼地刷着牙,注意不去触碰右侧一颗正在发炎的松动的槽牙,这颗牙已经痛了好几个星期。我给狱方提出治疗申请,一直没有回音。前段时间,狱方倒是安排了对我胃痛的治疗,每天服药两次,我趁便找送胃药的护士哀求一些止痛药,有的护士给,有的护士板起脸来不给。我这几天更是牙肿得上下牙床无法咬合,吃饭都是慢吞吞的。
  怀特监狱近来声名远扬。原来我这同一监仓在半年前死了一个中国人。我先是听这边的犯人说起,后来从报纸上也看到了报道。这个犯人叫吴晓雷,因移民身份过期被收押。他在我们这里肝癌发作,多次求助狱方未果,终因不治而暴毙牢房。“这位老兄的病不是在监狱得的,”有位老犯人在我问起吴晓雷的事情时回忆说,“但狱方拒绝提供治疗,在他多次提出请求之后依然视而不见,这是他X的我们大家都亲眼看见的。是的,是这个该死的监狱让他死的。”
  他说这位吴兄常常深夜鬼哭狼嚎,在冲凉房也会摔倒,有时候吃饭都是爬着过来,但狱卒居然还让他睡上铺,导致他上下床时常磕碰受伤,惨无人道。不过这位老犯人说,幸亏吴晓雷的事件,怀特监狱的医疗条件大大改善,而且狱卒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我在报纸上看到,我的这位本家是个温州人,在美国结婚、生子,而且好像还读了大学,老婆也是美国公民。这位前辈稀里糊涂地导致绿卡过期,在补办的时候作为非法移民被收押。这样,一桩补充材料、补办证件的小事,莫名其妙地以惨死监狱收尾。
  相比于这位吴兄的遭遇,我的牙痛简直小事一桩。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漱洗完毕,我接着洗好袜子,并晾在书案铁架的横梁上。牢房内的设施,除了储物箱和镜子是塑料的,其他全部是钢铁制作。特别是不锈钢坐便器,即便垫上双层卫生纸,每次屁股坐上去,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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