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一开始就对您说我在找您。”
“您在找我?”
“是的,我在这儿抓住您了。”
“请问抓住了什么?”
“您在唱菲莉丝①。”
“是的,我不否认,”德·吉什笑着说,“是的,我亲爱的伯爵,我在唱菲莉丝。”
“这歌是属于您的。”
“属于我?”
“当然罗,属于您。属于您,您这位所有聪明美丽的女人的不知疲倦的保护人。”
“您在对我讲些什么鬼名堂啊?”
“众所周知的事实,这我知道得很清楚。不过请等等,我爱上了一个人。”
"您?”
“是的。”
“太好了,亲爱的伯爵,来,跟我谈谈。”
于是德·吉什挽住伯爵的胳膊,想把他引开这个地方,他怕圣埃尼昂注意到这扇有亮光的窗户,可是也许已经有些迟了。
“哦,”圣埃尼昂挣扎着说,“可别把我带到那黑漆漆的树林中去,那边太潮湿了。我们还是待在月光下面,好吗?”
这时候,他终于屈服于德·吉什的胳膊的压力,停留在宫堡旁边的花坛之间。
“喂,”无可奈何的德·吉什说,“随您把我带到哪儿去,您喜欢问我什么您就问吧。”
“您真是太好了!”
随后,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圣埃尼昂继续说:
“亲爱的伯爵,有一个人,我希望您能对我讲几句关于她的话,这个人是您过去保荐过的。”
①菲莉丝:一出意大利歌剧中一位有两个情人的女主角。
“也是您所爱的?”
“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亲爱的……您懂得,一个人的心不能随意乱给,总得预先有点儿保证。”
“您说得对,”德·吉什叹息着说,“一颗心,太珍贵了。”
“尤其是我的那颗心,很脆弱,我就把这颗心给您吧。”
“哦!大家是知道您的,伯爵。还有呢?”
“这样,简单地说,那是托内一夏朗特小姐。”
“啊!我亲爱的圣埃尼昂,我猜想,您肯定是疯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可从来也没有保荐过托内一夏朗特小姐啊!”
“唔!”
“从来没有!”
“不是您把托内一夏朗特保荐给王太弟夫人的吗?”
“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亲爱的伯爵,托内一夏朗特小姐出身非常好,是值得人想望的,被接受是毫无困难的。”
“您和我开玩笑吧。”
“不,以我的名誉担保,我不知道您想说什么。”
“那么,您和她被王太弟夫人接受的事没有关系?”
“没有。”
“您不认识她?”
“在把她介绍给王太弟夫人那天我是第一次看见她。所以说,因为我没有保荐她,因为我不认识她,我亲爱的伯爵,我就不能把您所希望得到的有关她的情况给您说明了。”
德·吉什移动了一下,想离开这个向他提问题的人。
“哦!哦!”圣埃尼昂说,“等一会儿,我亲爱的伯爵,您要这样离开我是不行的。”
“对不起,可是我觉得现在似乎是我回去的时候了。”
“可是在我找到您,不是遇到您的时候,您却并不象在回去。”
“那么,我亲爱的伯爵,既然您还有什么事要对我讲,我听候吩咐。”
“对啊,您这样做很好!多半个小时少半个小时,对您的花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请向我保证,您没有什么不利于她的话要对我说,即使您要告诉我什么不利于她的话,也不是您不想说话的原因。”
“哦!这个可爱的孩子,我以为她纯洁得象块水晶。”
“您使我太高兴了。我不愿意在您面前装得象对情况一无所知。肯定是您向亲王府保荐侍从女伴的关于这种保荐,人们甚至还编了一首歌。”
“您知道,我亲爱的朋友,人们对任何事情都在编歌。”
“您知道这首歌吗?”
“不知道,不过您唱给我听听吧,我就知道了。”
“我不能告诉您这首歌是怎样开头的,可是我记得这首歌的结尾。”
“好!这已经不错了。”
“侍从女伴的保荐人,
就是吉什不是别人。”
“思想贫乏,缺少韵味。”
“哦,有什么办法呢,我亲爱的,这既不是莫里哀的,又不是拉辛①的,而是拉弗雅德②的作品。一个贵族大老爷总不能象个乡下佬那样押韵。”
①拉辛(1639…1699):法国剧作家。
②拉弗雅德(1625…1697):法国元帅。
“真的,您只记住了结尾那可真遗憾。”
“等等,等等,第二节的前面两句我也记起来了。”
“我听着。”
“他在这只大鸟笼里边儿,
放进了蒙塔莱和……”
“对啊!……和拉瓦利埃尔!”德·吉什大声说道,尤其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圣埃尼昂到底想干什么!他觉得更不耐烦了。
“对,对,就是拉瓦利埃尔。您找到韵脚了,我亲爱的。”
“是啊,这个发现真太妙了!”
“蒙塔莱和拉瓦利埃尔,一点不错。受您保荐的就是这两位小姑娘。”
说完,圣埃尼昂就笑起来了。
“那么,您在这首歌里没有发现托内一夏朗特小姐吗?”德·吉什说。
“是啊,没有!”
“那么,您满意了?”
“当然罗,可是我在这里面找到了蒙塔莱,”圣埃尼昂说,他一面笑个不停。
“哦,随便在哪儿您都能找到她的,这是一位非常好动的小姐。”
“您认识她吗?”
“间接的。她是被一个叫做马利科尔纳的人保荐的,而马利科尔纳又是马尼康保荐的。马尼康要求我为蒙塔莱在王太弟夫人身边找一个侍从女伴的差使,为马利科尔纳在王太弟身边找一个管事的职位,我就代为要求了。您很清楚,我对马尼康这个家伙有些偏爱。”
“而您的要求得到满足了吗?”
“蒙塔莱的事成功了,马利科尔纳的事还没有定,他还在等着。您要知道的就是这些吗?”
“还有那个韵脚。”
“什么韵脚?”
“您找到的那个韵脚。”
“拉瓦利埃尔吗?”
“是的。”
德·圣埃尼昂又笑了起来,笑得德·吉什很恼火。
“不错,”德·吉什说,“是我把她推荐给王太弟夫人的,是这样的。”
“唔!唔!晤!”德·圣埃尼昂说。
“可是,”德·吉什神色极为冷淡地继续说道,“亲爱的伯爵,如果您不拿这个名字开玩笑,我将感到非常高兴。拉博姆一勒布朗·德·拉瓦利埃尔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
“十分聪明?”
“是的。”
“那么最近的流言您不知道罗?”圣埃尼昂大声说。
“不知道,而且,亲爱的伯爵,如果您把这个流言留给您和那些传播这个流言的人,那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晤!您对这件事这么认真吗?”
“是的,我的一个好朋友爱着拉瓦利埃尔小姐。”
圣埃尼昂一阵哆嗦。
“噢!噢!”他说。
“是的,伯爵,”德·吉什继续说,“因此,您懂得,您是法国最有礼貌的人,我不能让我的朋友处于一个可笑的境地。”
“哦!太妙了。”
圣埃尼昂咬着自己的手指,心里有点儿懊恼,也有点儿失望和好奇。
德·吉什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您撵我走吗,”圣埃尼昂说,他非常希望知道他朋友的名字。
“我没有撵您,亲爱的……我在完成我写给菲莉丝的诗。”
“那么这些诗……”
“是一首四行诗。您知道,一首四行诗,是神圣的。是吗?”
“哦,是啊!”
“因为一首四行诗总是用四句诗句组成的,我还有三句半没有写出来,我需要好好动脑筋。”
“这是可以理解的。再见,伯爵!”
“再见!”
“顺便说说……”
“什么事?”
“您有诗才吗?”
“有的是。”
“这三句半诗您明天上午总能写出来了吧?”
“我希望如此。”
“那么,明儿见。”
“明儿见,再见!”
圣埃尼昂不得不就这样被打发走了,他走开了消失在绿篱后面。
这场谈话已经把德·吉什和圣埃尼昂带到了远离宫堡的地方。
圣埃尼昂一会儿盘算,一会儿吟诗,一会儿沉思,在他跟德·吉什分手时,他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梅花形花坛的旁边,再过去就是下房了,巨大的枝叶交叉的金合欢树和栗树丛上面盖了一大片铁线莲和爬山虎,在那后面,耸立着一堵围墙把树林和下房的院子隔了开来。
圣埃尼昂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就向这些建筑物走去,德·吉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一个回到花坛那儿去,另一个向围墙走去。
圣埃尼昂在一个由花楸、丁香、硕大的英国山楂花织成的浓密的穹顶下走着,脚下踩着在黑暗中与苔藓混在一起的软软的沙子。
他反复考虑着一种他认为相当困难的对策,尽管他已绞尽脑汁,想达到目的,但是拉瓦利埃尔的事他还是一点也没有打听到,就象塔勒芒·戴·雷奥①所说的,他已经不知所措了。
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这象一种絮絮的耳语,又象是一种夹杂着呼叫的女人的哀怨声;有吃吃的笑声,叹息声,压抑住的惊叫声;可是女人的声音最响。
圣埃尼昂停下步来想辨明方向,使他大为吃惊的是这些声音不是从地面传来的,而是从树顶上传来的。
他弯进一条小径抬头一看,发现有一个女人趴在搁在墙上的一把梯子上,正在跟一个爬在树上的男人起劲地交谈着,同时比划着手势,男人的身体隐藏在一棵栗树的阴影之中,只看见他的头。
女人在墙内,男人在墙外。
①塔勒芒·戴·雷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