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她问,想知道是否自己家人和这闲话有关。然而,他们与此无关。
“妈妈说的——还有别人,他们说到了这个程度大家都会认为我已经订婚了,我自己也应当这样考虑,否则就对你不公平。我一直想弄清楚—一我认为我并没有象一个男人爱他的妻子那样爱着你。对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米丽亚姆不高兴地低着头。她为这种纠葛而生气。别人不应该干涉他们俩的事。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
“你觉得我们彼此深爱,到了结婚的程度吗?”他明确地问她。这话让她不禁颤抖起来。
“不。”她坦率地说,“我认为还没有—一我们太年轻了。”
“我想或许。”他可怜巴巴地接着说,“你,凡事较真,寄予我的期望太高——也许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一切。即使是现在——如果你觉得比较合适的话——我们还是订婚吧。”
米丽亚姆现在真想大哭一场。同时她也很生气。她总象个孩子似的任人摆布。
“不,我觉得不行。”她坚决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他说,“与我在一起——我觉得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占我——成为我的一切——我觉得决不会有。”
这点她确实没有想到。
“是的,”她喃喃地说,停了一下之后,她抬头望着他,黑黑的眼睛突然一亮。
“是你妈妈说的。”她说,“我知道她从不喜欢我。”
“不,不,不是这样。”他急忙说,“这次完全是为了你好她才说的。她只是说,如果我们再这样下去,我就应该认为自己已经是个订了婚的人了。”一阵沉默。
“倘若以后我叫你来我家,你不会不来的,对吗?”
她没有回答。但此时她已怒不可遏了。
“好吧,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急促地问:“我想我最好还是扔了法语。虽然我才刚刚摸到了一点门道,但我觉得我可以自学了。”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说,“我可以继续给你上法语课,没问题。”
“噢——还有星期天的晚上,我不会停止做礼拜的。因为我喜欢它,况且那是我仅有的社交活动,但你不用送我回家,我可以自己走。”
“好的,”他说,显出很吃惊的样子,“但如果让艾德加和我们一起走的话,他们就没话说了。”
又是一阵沉默。其实,她并没有失去太多。接下来的谈活,他们之间没多少分歧。她祈愿那些人少管闲事。
“你不会老想着这件事,为它感到烦恼吧?”他问。
“哦,不会。”米丽亚姆回答道,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默不作声,她认为他反复无常,没有坚定的目标,也没有指导自己行动规范的固定准则。
“因为,”他继续说,“男人跨上自行车——就去工作了——干各种各样的事。
但女人呢,老爱想事。“
“不,我不会因此而烦恼的。”米丽亚姆说,而且她决定这么做。
天冷,他们走进了屋子。
“保罗的脸色多苍白啊!”雷渥斯太太惊呼道,“米丽亚姆,你不该让他呆在外面。你是不是着凉了,保罗?”
“哦,没有!”他笑着说。
然而,他自己觉得精疲力竭,内心的矛盾拖垮了他。米丽亚姆此刻非常同情他,保罗起身想走,但时间还早,不到九点。
“你要回家吗?”雷渥斯太太焦急地问。
“嘿,”他说,“我告诉他们我会早点回来的。”他异常尴尬。
“可现在还早呢。”雷渥斯太太说。
米丽亚姆在摇椅里,没有作声,他犹豫着,期望着她能站起来和往常一样陪他一起去马厩取自行车,可她独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吧,那么各位晚安。”他结结巴巴地说。
她和别人一起跟他道了声晚安。不过当他走过窗户时朝里张望了一下。米丽亚姆看见他脸色苍白,像惯常那样紧锁着眉,黑黑的眼睛里满是痛苦。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在他走过大门时挥手与他告别。在松树下他慢慢骑着车,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窝囊废。他的自行车横冲直撞地冲下了山。他想要是把脖子摔断了,那倒是一种解脱呢。
两天后,他给了她一本书和一张纸条,催促她看书和用功。
这段时间,他和艾德加已成了挚友。他狂热地爱着这家人。爱着这个农场。对他来说,这是世上最可亲的地方了,他自己的家没有这么可爱。只是他的母亲让人留恋。然而,和母亲在一起,他只是高兴罢了。而他却深爱着威利农场。他爱那个小小的简陋的厨房。在那儿,男人们的靴声阵阵,那只狗也警惕地睡着生怕被踩着。
晚上,那里桌子上还挂着盏灯,一切都是那么寂静。他爱米丽亚姆那间长长的、矮矮的起居室,爱屋里那种浪漫的气氛,还有那鲜花和书,以及那高高的花梨木钢琴。
他爱那些花园和分布在光秃秃的田野的红屋顶房子。这些房于向后面的树林延伸过去,仿佛在寻求庇护。山谷这边向下一直延伸到另一边的荒山坡。那是一片旷野,只有在这里,他才会觉得心情快乐,精神振奋,他爱雷渥斯太太。她文雅脱俗,有些玩世不恭;他爱雷渥斯先生,他充满热情,充满活力,可亲可爱;他爱艾德加,每当保罗到来时,他都会兴奋不已。他还爱那些孩子们,还有比尔——甚至还爱老母猪塞西和叫替浦的那只印度斗鸡。除了米丽亚姆外,他舍不下这一切。
因此,他还是经常去,只不过他通常都是和艾德加呆在一起,只有到了晚上全家人包括父亲,聚在一起玩字迷、做游戏。尔后,米丽亚姆又把大家都聚拢来,朗诵《麦克白斯》之类的书,大家各自扮演一个角色,玩的可真痛快。米丽亚姆很高兴,雷渥斯太太也很高兴,连雷渥斯先生也玩得很投入。接着,一家人就围着火炉,根据首调唱法学着唱歌。这样一来,保罗就很少单独和米丽亚姆在一起。她等待着。
每当她和他还有艾德加从教堂或从贝斯伍德文学联谊会堂一起往家走时,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深情的、常带有异端邪说的话都是说给她听的。然而,她还是嫉妒艾德加,嫉妒他陪保罗骑自行车,嫉妒他每星期五晚上与保罗呆在一起,嫉妒他们白天又一起在田里劳动。因为她的星期五晚上和法语课都已成为了过去。她几乎总是独自一人散步,在树林里溜跶,看书、学习、冥想、等待。他仍然频繁地写信给她。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他们的关系又达到了过去那少有的和谐。艾德加留下跟莫瑞尔太太一起等领圣餐——他不知道领圣餐是怎么一回事。因此,保罗就独自陪米丽亚姆一起回到自己家。他又或多或少地被她迷住了,象往常一样,他俩又谈论着布道。此时他正在不可知论领域里游荡。米丽亚姆对宗教的不可知论没有什么受不了的。他们对勒南的《耶稣传》争论不休,米丽亚姆成了他争论的讲坛,他借助它把自己的信念都摆了出来。就在他把自己的思想竭力向她的内心灌输时,他似乎觉得真理越来越清晰了。只有她一个人成了他争论的讲坛,只有她一个人帮助他认清道理。她对他的争论和解释几乎无动于衷,丝毫不加辩解。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因为她这样,他逐渐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儿。而他所意识到的,她也意识到了。她觉得他少不了她。
他们走向静悄悄的屋子,保罗从洗碗间的窗户上掏出钥匙,进了屋。他一直谈着自己的论点。他点亮了煤气灯,拨旺了火,从伙房里拿了几块蛋糕给她。她默默地坐在沙发上,膝头上搁着盘子。她带着一顶插着几朵粉色花的大白帽子,帽子虽然是便宜货,可他喜欢,帽子下她的脸平静安详,似在沉思,金黄色红扑扑的脸,耳朵掩藏在短短的卷发后面。她望着他。
她喜欢他星期天的装束。他身穿着一套深色衣服,显得身体富有活力,看起来干净利落。他继续跟她谈着他的想法。突然他伸手去拿《圣经》,米丽亚姆很喜欢他伸出手去拿什么东西的样子——又快又准。他迅速翻开书,给她念了一章《约翰福音》。他坐在扶手椅上,一心一意地念着,声音仿佛只是在出神地沉思着。她感到他是在不知不觉地利用她,就好象一个男人专心干活时利用工具一样。她喜欢这样,他渴望的声音仿佛祈求得到什么,仿佛她就是他要得到的。她坐在沙发上朝后仰靠过去,离他远了点,可仍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他手中的工具。这让她感到愉快。
后来,他开始变得结结巴巴,不自在起来,他碰到这句话“妇女临生产的时候,就忧愁,因为她的产期到了。”就没念这句话,米丽亚姆发现他越来越不自在了。
当她发现他没念这句很有名的句子时,心里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仍旧念着,但她却没听。一阵悲伤和羞愧让她低下了头。要是六个月前,他会径自念出来的。现在,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有了一道裂痕,她觉得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某种敌意,某种使他俩感到羞愧的东西。
她机械地吃着蛋糕,他还打算再议论下去。但却没说到点子上。一会儿,艾德加进来了,莫瑞尔太太去看朋友了。他们三个动身去威利农场。
米丽亚姆苦苦思索着他和她之间的裂痕。他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他无法满足,也无法给她安宁。现在,他们之间老有发生磨擦的理由。她想考验他。她相信他生活中第一需要就是她。如果她能对他也对自己证明这一点,其它一切问题都好办了。
她就可以寄希望于未来。
因此,在五月份,她请他到威利农场来见道伍斯太太。这正是他心里所渴慕的事情。她发现每当他们谈起克莱拉。道伍斯时,他就有些生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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