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丝蓝色的大眼睛里,流下了激动的热泪。她赶紧转过头去,怕被麦金农看见。
麦金农的手臂,被菲丽丝挽着,这是他要求她这样做的。他们像一对真正的爱人,在街边慢慢地走着,菲丽丝完全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这种无所事事的富人生活,让她汗流浃背,惶恐不安。她弄不清楚这位和蔼可亲的麦金农先生对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在心里边做着种种猜测,最后认定是麦金农先生可能是对她有不轨企图。
她曾想逃跑,远离这个危险。但她到哪儿找这么轻松又这么愉快的工作去呢?而且是二十英镑的月薪。她一想到母亲和女儿,就失去了这个勇气。在麦金农先生最后的企图还未完全暴露之前,她只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怀着满腹惊恐与不安,菲丽丝跟随麦金农走进了小楼。这所房子麦金农从来没跟菲丽丝说起过,因此当迈入房门的一刹那,菲丽丝的心就悬了起来。她感觉到巨大的危险像黑色的夜晚,朝她无边地压了下来。她的双腿有点发软,不愿意朝里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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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三章(8)
正在低头摆弄盆景的弗兰克,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看见主人,立刻笑了。麦金农一见弗兰克手中端着的是他心爱的中国盆景,就冲弗兰克吼了一声:“嗨,弗兰克,你在干什么?”
弗兰克心里一慌,手中的花盆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麦金农气坏了,大声说:“明天,弗兰克,你就可以结算工钱了。”
菲丽丝是第一次见麦金农用这么大的嗓门说话,弄不明白怎么回事,站立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麦金农对弗兰克说:“愚蠢的家伙,你难道让我的客人就这样站到天亮吗?”
弗兰克这才看清麦金农身后娇小玲珑的女士,急忙把碎花盆收拾了,又去烧水,打算为他们冲咖啡。麦金农对愣在那里的菲丽丝笑了一下,温和地说:“这是我的仆人,不喜欢动脑子的弗兰克。他已经把我的许多东西都弄丢了,今天又打碎了这个盆景,这可是我从中国运来的呀。”
菲丽丝听得如坠五里雾中,她不解地问:“你的仆人?”
麦金农恍然大悟:“这儿才是我真正的家,柴尔西那边是我临时租的,也是为躲避那些讨厌的红茶独立论者的纠缠。”
在等待弗兰克烧水的间隙,麦金农邀请菲丽丝参观一下他的试验室。试验室在二楼,是三间大房子相连而成,摆满了世界各地的植物标本,像一个植物大观园。菲丽丝惊呆了,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植物,这么多的品种。
麦金农带她参观了一圈,就在他的休息兼工作台前的一张大安乐椅上坐了下来。他让菲丽丝也坐下,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谈。
菲丽丝的心口“怦怦”地跳了起来,感觉那个危险就要来临了。她左右看了一下,迟疑着在麦金农对面也就是靠楼梯口的地方坐了下来。准备一有不利就跳起来逃跑。
麦金农开口就说:“菲丽丝,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可是,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我要离开伦敦了。”
菲丽丝正在集中精力,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强大进攻,完全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的一句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着问:“先生,您说什么?”
麦金农看着她说:“我说,我就要离开伦敦了。”
菲丽丝这次听清了,一阵晕眩上来,她几乎要跌倒。麦金农赶快过去把她扶住了,焦急地问:“菲丽丝,菲丽丝,你没事吧?”
菲丽丝已经完全忘却了她幻想的危险,她只感到眼前这个人是那么的重要。他要离开,什么意思?是嫌弃她服务的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今天下午他还把最珍贵的胸针送给了她。她的眼前,又出现了母亲与雪莉的笑容。是的,这个她刚才还担心与防范的男人竟要离开伦敦,离开她了。这意味着母亲与雪莉的笑容又会重新消失,她又要为每一块蕃薯和掉渣的面包而奔波。
她几乎要哭了。
菲丽丝在麦金农的搀扶下,重新坐好了。她还是怀疑地问道:“先生,您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您为什么要辞掉我?是我做得不好吗?我要是失去了这份工作,我的母亲和女儿该怎么办?请您帮帮我好吗?先生。求您了。”
麦金农看着菲丽丝着急的样子,抓过了她的双手,温柔地说:“可以吗?”
菲丽丝方寸已乱,没想到麦金农还在表现着绅士风度,只好无力地点点头。
麦金农把菲丽丝的右手拿起来,放到唇边,用留着一抹精心修饰过的胡髭的嘴,小心地轻轻在手背上吻了一下。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嗅到了人世间最宝贵的芳香,慢慢地品味着。
菲丽丝心急如焚,早就忘了要防范这个人的不轨行为。她扭头看了看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伦敦塔的剪影在夜空里的月光下,有着震撼人心的美丽。
她不顾一切地摇着麦金农的手,说:“先生,您说话呀。您能救救我吗?”
麦金农睁开了双眼,注视了她好大一会儿,口气忽然很严肃地问:“亲爱的菲丽丝,您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菲丽丝见他如此说话,更加迷惑不解,说:“您的请求?”
麦金农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像要做出一件非常重大的决定似的,对她说:“是的,是我的请求。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请求过别人。”
菲丽丝的心里已经绝望,无可奈何地说:“您说吧。我不知道您有什么事情要请求我这样的穷人。”
麦金农跪下一条腿:“不,您不是穷人。您是一个富有的女人。您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价值而已。菲丽丝,您愿意嫁给我吗?”
菲丽丝好像被猛抽了一鞭子,浑身一哆嗦。
麦金农又重复了一遍:“菲丽丝,您愿意嫁给我吗?”
菲丽丝这次是彻底地明白了昨天与今天这位先生的举动。她忽然感到浑身无力,一股巨大的冲击袭遍了她的全身。她浑身瘫软地倒了下来。
麦金农一把把菲丽丝抱起,见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吓坏了,冲楼下就喊:“弗兰克,弗兰克,你快点上来!”
他话没落音,就觉得嘴唇被菲丽丝潮湿而充满奶油味的嘴唇堵住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感觉升腾上来,麦金农也紧紧地回吻着菲丽丝。两个人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下,把那盆从亚洲带回来的淡黄色鹞尾花都蹂碎了。菲丽丝的长裙上沾染了一片花汁。
《菊花醉》第三章(9)
正在准备给他们冲咖啡的弗兰克,手里提着开水壶,听到喊声急忙跑到楼上,见到两个人正在地上打滚,惊得呆了。手中的水壶掉在地上,滚烫的开水洒泼到脚面,疼得他大叫一声,一脚踏空,咕噜噜地滚下楼梯去了。
五
黎明时分,伦敦又被大雾笼罩了。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泰晤士河面上林立的桅樯,两岸高低排列的建筑物,昂然挺立于天空中的教堂尖顶与伦敦塔的塔楼,都隐蔽在了乳白泛青色的晨雾里。
街道上那些古老的巷子里,被无数的脚底磨平了的青石板,像镜子一样在曦微中闪着亮光。晨雾里,传来早起上班的农民工们匆匆而又沉重的脚步声,还不时伴随着几声咳嗽和低低的咒骂。那一定是谁家的狗跑出来,在巷子里拉屎,被倒霉的早行人踩到了。
《泰晤士报》曾就养狗的问题专门开展了讨论,不少因为工业化运动而失去家园,新近搬到伦敦来的农民工要求市政厅要对养狗立法,或者收税。因为他们为来到伦敦定居,已经交了一大笔钱用于城市建设。但这笔钱里却绝对没有让官员和富人养宠物的开支。此事轰轰烈烈地开展了一阵子,便像大西洋吹来的潮汐一样销声匿迹了。
因为相比较每日里在英伦三岛,在世界各地所发生的重要事件来说,伦敦街头或小巷子里有几摊狗屎,实在是不值一提的。
在米字旗飘扬的那些新开辟的领地,传过来的消息总是能激动一些冒险家的心潮。无论是在曼彻斯特、利物浦或者是多佛尔、普利茅斯、朴次茅斯这些闻名世界的港口,还是在爱丁堡、纽卡斯尔,甚至连远在北苏格兰岛的阿伯丁以及佛莱塞市,都是人满货全,进出港口川流不息。这一切都使人想起两百多年前,人们争先恐后地去美洲大陆淘金时的情景。
这些背井离乡的人流中,更多的是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他们虽然被安排到了工厂做工,但繁重的劳动与低廉的报酬使他们仅能吃饱肚子而已。新殖民地可以发财的传闻与消息,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于是,即使连最简单的英文信也不会写的文盲,对财富的渴望也使他们毫不迟疑地踏上了新的淘金之路。
南安普敦港,是英格兰南部的一个港口,距离伦敦不到一百公里,紧临英吉利海峡。三十公里左右,就是海运繁忙的朴次茅斯港。
等麦金农一家乘坐早班的火车,从伦敦来到朴次茅斯车站,再转乘马车到了南安普敦时,已经是中午了。
南安普敦座落在英吉利海峡的东部,与多佛尔海峡相连。从大西洋归港的船只,顺海峡进来,经过朴次茅斯海湾,往北驶行几十公里,就是南安普敦。
与朴次茅斯相比,南安普敦的规模要小得多,但因为地处海湾,是天然的避风良港,所以许多远洋货轮都在这儿停泊。装载货物与旅客,前往世界各地。
麦金农从这儿上船,是因为菲丽丝有一个远房的表兄,在怡和船运公司的“维多利亚号”邮轮上当机师。这条载重上万吨的大轮船,是当时世界上少有的几条远洋客货轮之一。轮船身长一百码,高达十层,可容纳旅客五千人。船上除了各种生活设施外,还有一个供船员与旅客锻炼身体的运动场与剧院。
这只船常年航行在大西洋与太平洋之间,往返于欧亚大陆沿途的各大港口,最后的目的地是中国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