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县不服地说:“四哥,明明是你欺负于我,怎么倒好像是我的错了?我要是睁得开眼,还会咬你的臭蹄子嘛?”
吴孝增把手一摆:“好喽,莫要逗了。你快起来,我们今天与花小姐她们还要赶路呢。”
刘知县问:“看花小姐昨天的模样,今日能与我们同行吗?”
吴孝增说:“女娃儿嘛,见了心上人的信,还有不哭的?再说,心上人死了,要把她托给另一个男人,还有不哭的?要是高兴,这样的女娃儿,我却是不敢要喽。”
刘知县一边穿衣,一边点头道:“四哥言之有理,确是这样的道理。看来你对女娃儿的心思,揣摩得多喽。”
吴孝增急忙用手掩住他的口,低声说:“快把你的臭嘴闭了!这是啥子地方,你以为是在春波院?敢胡说。莫非你是个傻瓜?”
刘知县窃窃笑道:“没想到花小姐真有魅力,竟然能让你四哥文雅起来。”
吴孝增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不晓得咋个回事,我一见她就硬是不敢随便唦。看来,今后我还要读上一点点书哩,免得被她笑话。你要好好地给我推荐几本。还有,我今后决不再吃黄豆酱,她曾经笑话过我们家的。”
刘知县听了,叹息不已。
管家敲门进来,吩咐家人打水让他们洗漱了,用罢了早餐,带他们来到了厅堂。
管家说:“三少爷今晨有急事出去了,吩咐说如果二位客人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先回去。老夫人与小姐的身体不好,要等两天才能动身去安化。也请二位与胡家姑小姐带个信,免得牵挂。”
吴孝增一听,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他满心希望今日小姐能够转变心情,与他们同行。没想到不但再不露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了。花家把他们当成什么人了?一个堂堂知县,一个大大的老板,竟然被他们当作小厮使唤。他想当众发作,却又想起一句名言:小不忍则乱大谋也。花郁青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想到此处,他变出一副笑脸,说:“三少爷吩咐得很有道理,只是我还有一件小事,想劳动管家。你能去问一下小姐,昨晚上信中所说的事情,她是怎样打算的吗?”
管家答应着,上楼去了。
一会儿,管家又走了下来,对吴孝增说:“小姐说了,姑少爷书中所言,一时难以凭信。而且,姑少爷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即使是不在人世,如此大事,也得等大爷、二爷回来才能决定。请吴公子且耐心等候一些时日,自有回音。”
吴孝增听得如此说,与刘知县对视了一眼,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有告辞了,带了家人小厮,出了寨门,上马赶路。
才走得三五里路,吴孝增在马上猛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即勒紧了马缰,连声道:“快快回去,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刘知县惊问:“又有啥子事嘛?”
吴孝增着急地说:“一时忙乱,几乎忘记了。胡英的那封信还在花郁青的手里,那是我的命根子。”
刘知县释然了:“我以为是啥金砖、银元宝哩,不就是一封信嘛?”
吴孝增道:“莫非你是个傻瓜?就知道金钱、银子。这封信要是丢失,我娶花郁青还有啥子凭证哩。赶快随我回去取来。”说着,已掉转马头,加鞭就要往回奔驰。
刘知县在后面喊:“四哥,慢着。我有话说。”
吴孝增停住了,不耐烦地:“你哪有如此多的屁话哩?”
刘知县赶上来:“你不能去。”
“为么子?”
“你要一去,倒提醒了小姐。假如她不想嫁给你,就说书信没了,你咋个办?莫非你还要搜她不成?”刘知县说。
吴孝增把头一拍,懊恼地说:“糟糕,我咋就没往这儿想?你说咋个办法?”
刘知县说:“你派一个小厮去讨,就说走得急,忘记把信取走喽。不要再说婚姻的话,她兴许就把信给你哩。”
吴孝增想了一阵:“只好这样子办喽。”
他派了一个机灵的小厮,让他找小姐取信。小厮领命,拍马去了。
吴孝增等人下了马,就在路边等候。吴孝增在地上转圈圈,设想了几十个可能,一边在嘴里乱骂人。弄得刘知县与家人都躲得他远远的,在一边看风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山路间出现了小厮的身影与马蹄声,吴孝增第一个迎了前去。离得好远,他就高声问道:“取到了冇得?取到了冇得?”
小厮马快人疾,眨眼间来到跟前,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不能说话。
吴孝增上前扯住小厮,急问:“信取到冇得?”
小厮这时才从怀中掏出书信,递了过来:“我回去一说,那丫环就上楼给,给拿来了。”
吴孝增抬腿踢了他一脚,骂道:“哪个叫你这样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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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四章(15)
小厮揉揉屁股,撅起嘴到一边去了。
吴孝增打开书信,看了一遍,认识不全。就交给刘知县看看,是否有错漏。刘知县识字并不比吴孝增多,费力地读了一遍,说:“我猜测像是真的。”
吴孝增一把从他手里把信夺过来:“本来就是真的,啥子猜测呦。”
一行人重新上马。吴孝增见挨揍的小厮脸色不好,就说:“是不是我骂你,你心里不服气唦?”
小厮撅着嘴:“少爷骂得对头,我咋敢不服嘛。”
吴孝增说:“我想你也不敢。莫非你是个傻瓜?”说着,从兜里掏出几个制钱,扔给小厮:“赏给你的,买只东安鸡吃唦。”
就一夹马肚,扬手给了一鞭,顾自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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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五章(1)
一
九月底的一天,“维多利亚”号邮轮抵达了上海吴淞口。
麦金农手拎行李箱,随着下船的人流,出了港口码头。他站在港口外面,举目四望,看不见前来接他的人。此时正是暑热已退,但秋阳依然猛烈。不一会儿,他的白色皮肤就像碰见开水的对虾,赤红了起来。
自从几年前这个黄浦江边的小渔镇被开辟为通商口岸之后,县城北门外方圆十余里的范围内,都成为了租界。租界分别由英国、法国和美国人居住,每年向清朝政府缴纳一些租金,有自己的领事。除了人命与盗窃案以外,清朝地方官员不得过问租界事务。
租界内对经商做生意没有什么限制,尤其是娼馆妓院十分地繁荣。据地方官指使租界内的地保暗中清查,大约有一千五百家左右,从事妓院服务的娼妓就有一两万人,还不包括花烟馆与咸水妹在内。因为《南京条约》规定,租界内的事情华人官员不能过问,所以色情业的蓬勃发展,并没有给这座小城的官员带来税收上的利益。
不过,由于通商的结果,内地的富商巨贾和五方闲杂人员像水流一样聚积起来,到这块自由的乐园淘金。华洋杂处,人口急剧膨胀,热闹非常。上海的名气,也一天比一天大了。
在香港时,沃森特兄弟的伍斯特公司办事处的主管,带领麦金农去拜会了英国驻香港的领事先生。从他那儿了解了许多中国内地最新的消息,知道那个聪明的道光皇帝死了,换了个新皇帝叫咸丰。新皇帝时运不好,刚上台就碰上天下大乱,太平军在江南数省横冲直撞,清朝政府弄得焦头烂额。
领事先生告诉麦金农,此时到内地去,是很危险的。不但清朝的官员见不得洋人,就是普通百姓,对洋人也是恨之入骨。
麦金农说:“领事先生,前几年我在中国游历时,感觉还好。您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吗?”
“一言难尽哪,”领事先生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红茶说:“总的来说,还是对西方了解不够,加上我们进入中国的方式又如此激烈,还有鸦片的原因,导致了这些情绪的产生。”
麦金农默然无语,坐在那儿思考该如何行动。
领事说:“不过,麦金农先生,您也不必过于担心。中国人很好对付的,对官员以威吓为主,对百姓以利诱为主,您肯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另外,我还可以为您介绍英国驻上海的领事先生。”
上海吴淞口的码头周围,是一片片的农田和滩涂,一人高的芦苇与齐腰身的杂草一眼望不到边。除了洋行在码头旁边建了一些仓库和房屋外,就是渔民的破草棚和低矮的茅屋。一条黄土大道通向城里的方向,路上没有行人,也不见车辆来往。倒是从芦苇丛里飞出来的蚊子,大天白日的就敢出来叮人。
与香港的繁华青春相比,上海像一个刚刚走出乡村的农妇,就更不要说与英国的任何一个新兴的城镇相比了。看着眼前的景象,麦金农的心里升起了许多感慨。同样的土地,没有工业化的推动,差别竟是如此巨大。
正当麦金农焦灼不安地在码头上来回踱步时,只见一辆四轮马车飞快地从大路尽头驶过来。马车后面,飞扬起一阵弥天的尘土,像一条泥龙,在马车跑了很远后,还在半空中飘浮不散。
马车直接跑到了码头上,在麦金农身边停下,一股尘土随之而到,麦金农躲闪不及,落了一头一脸,差点迷了他的眼睛。
车刚停稳,一个人就从车篷里跳了下来,对麦金农双手抱拳,躬身一揖,说道:“是麦金农先生吗?迎接来迟,还望恕罪。”
麦金农擦了擦眼睛的灰尘,放眼打量。只见此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方脸膛,粗眉毛,一张阔嘴巴,下巴上有一丛稀疏的胡须,脑后坠一条不粗不细的辫子。他迟疑地用有点生疏的中国话问道:“请问,你是……”
那人未等他说完,早已笑着把话接过:“卑职贱姓陈。陈旧的陈,后面一个传字。您就喊阿拉陈传好了。”
麦金农心中起疑:“沉船?你这个名字不吉利。”
陈传笑得更厉害了:“孬,孬孬,可爱的密斯特麦先生,您弄错了,我是陈传的陈传,不是沉船的沉船。就像你姓麦而不是姓卖一样的。喔呦,这事一时解释不清的。咱们先进城里好了,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