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还曾经妄想把洋人打垮,真是可笑。
欧阳春霆还不是因为找一个丢失了的洋人不力,才被上司追查?加上他打了京官倒的霉。
现在在新疆,俄国人行时,谁也不敢惹。太平军快被灭了,中断了的茶道重又畅通,才使他来到西北发了财。不过,今年不顺,陕甘的回民又造了反,茶叶运到泾阳压好了茶砖,也运不过来了。新疆的茶叶市场断档,幸好他前两年进的货多,才保证了乌鲁木齐周围地区的供应。不利的是许多茶砖的质量低劣,影响很坏。
俄罗斯人的茶叶在北疆与东疆却畅销起来。他们不需纳税,利润空间很大。南疆也被英国洋行的印度茶垄断了。倘若陕甘回民的势大,茶道继续堵塞,那损失就太惨重了。“乾茂升”过去几年,一年销售砖茶达一万多担,几十万两银子的赚头。从去年开始,厘金加重,运费上升,茶道时被堵塞,又有盗贼截获于途中,利润不及过去的十分之三。许多小茶商关门歇业,晋茶也在与俄茶的商战中元气大伤。
好在各牧区的牧民虽然不得已购买俄茶,但仍旧盼望华茶的到来。因为牧民们长期饮用华茶,对茶砖的产品牌号与形状内容都已十分认同,对俄国人做的茶砖心理上是排斥的。
可是,一旦俄罗斯茶商也仿照中国茶的形状,取了中国茶的牌号,那牧民们就会彻底抛弃中国的砖茶。谁愿意花高价购买茶砖呢?
想到这里,吴孝增脑子一亮,兴奋起来。他想,何不找一家洋行,与他们合作,共同在内地开一家砖茶厂呢?何况,“乾茂升”已经在陕西泾阳有一家紧压茶砖厂,只要俄商不太贪婪,完全可以合作。有洋人的牌号,去内地运茶,第一不再受茶票引的限额,第二可以不纳税。
吴孝增站了起来,唤了小厮:“回茶庄。”
车夫在外面一直等着,吴孝增上了马车,出会馆朝东大街而来。过北门,经乾州会馆时,正值演戏,唱的是秦腔。只见台上有一个脸上抹得花瓜一样的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嚎叫。台下面,男男女女围观如堵,把道路都占了。戏台周围,还有七八处人扎成一堆,有赌博的,有说书的,有耍把式卖艺的。
吴孝增不喜欢听秦腔,觉得太粗俗。他不明白,唱个戏为么子要使那么大的力气?他喜爱湖南花鼓戏,一个女娃儿,穿了花肚兜,咿咿呀呀地唱着,多美妙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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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十一章(14)
想到此处,他回望了戏台一眼,见那上面果真换了一个女人,不过也是敞开了嗓门大吼。女人也这样吼叫,太可怕喽。吴孝增觉得应该从家乡请一台戏班来,让新疆的乡亲们看看南方的戏,多温柔唦。
路过说书的那堆人时,吴孝增听那人说的正是本朝故事。康熙皇帝下江南,为名茶“碧螺春”更名这一段。吴孝增一听“碧螺春”三个字,觉得新鲜,而且有趣。就让车夫停了,要听一听。
只见那鼓书艺人是个满脸大麻子,左手里持了两截半片铜板,像月芽形状。手指一动,铜板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清脆悦耳。右手中,夹了一根木棍,往那蒙着牛皮的小鼓上一敲,咚咚作响,与那维吾尔巴郎子敲击的手鼓一样。
吴孝增本想听康熙皇帝如何为“碧螺春”更名,鼓书艺人却把左手向上方一扬,右手连击鼓面,口中唱了起来:
哎……
牛皮鼓响铜板叮,
列位看官您是听,
回文书说到哪一段哪,
康熙爷江南就走了一程。
啊……
康熙爷未带多男并多女,
随身只有人两名。
一个名叫刘吉印,
一个就称吴有宗。
刘吉印本是江湖汉,
吴有宗哪啊啊啊
太监正是他的真容
……
吴孝增一听,火冒上来:入你老母,为啥子姓吴的偏是太监?你咋不说太监还是个大麻子唦?他再也没有心思听下去,对车夫喝道:“走起唦,莫非你是个傻瓜?听个没完。”
车夫挨了骂,心里很不舒服,扬手对辕马就是一鞭。马匹一惊,撒蹄就跑,把吴孝增颠簸在车座下。
进了北门,街道上却是泥泞沾衣,都是沿街居民倾倒的污水无处流淌所致。太阳蒸发,臭气满街,行人均掩鼻而过。
吴孝增自车中爬起,尚来不及责骂车夫,即为臭气所薰,急忙捂住了鼻子。
吴孝增的“乾茂升”茶庄总店,在东大街的繁华热闹之处。门前植有白杨数十株,垂柳几十棵,团团围绕。每到夏季,浓荫蔽日。街面上有一道溪水,淙淙流过。较之北门以里,这一带街面,几乎可与南关外洋行街媲美。
吴孝增听从了花郁青的建议,实行了前店后庄的格局。迎街一溜九间房屋,全是营业门面,轩敞豁亮。有茶叶架,砖茶、叶茶应有尽有;有博古架,架上陈列饮茶用具;有品茗阁,供客人歇息品茶;有留芳斋,请达官显宦、文人墨客作诗吟词。
店面外,立一扇紫檀木做的巨大屏风,上书一个大字:
茶
这个字写得筋骨完满,血肉丰存。招牌大字,从书法来讲,要用沉着稳定的笔力,不疾不涩才好。若善写小字者书之,未必能佳。此字即是由左宗棠亲笔所书,也使吴孝增的身价与别的茶商有所不同。
每日里清晨开门营业,由伙计搬出来。晚上下门板时,再由伙计搬回去。
门面两旁,还有左宗棠亲撰的一副楹联:
天倾西北,如何砥柱?赖有五族共相与
地陷东南,怎堪回首,尚存一茗饮昆仑
马车从旁边角门,径自进得后院。吴孝增下了车,抖了抖衣服,对车夫道:“我说你你还不服唦?”
车夫躬身作答:“老爷,小的不敢。”
吴孝增哼了一声,说:“我料你也不敢。”就顾自进了他的公事房。为了显示他的实力与风格,他办公的地方也学了官场的习俗,称作签押房。里面设了专门的书办,负责来往信函、茶叶贸易的合约起草。
公事房的门楣上,悬一木匾,上书:
无忧山房
迎门是一幅西王母宴饮周穆王图,两边有对联云:
异种千年,葱岭秋风思汉树
长城万里,吴楚春芽梦秦人
这幅画与对联,也是吴孝增在兰州时请文廷玉绘写的。吴孝增尤其对吴楚二字十分满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歌颂姓吴的。所以就挂在了这里,谁来他都要解释一番。
他进了屋子,见外间里书办正在埋头书写,就问:“这几日可有啥子不好的信息?”
这无怪他口臭,哪有一张嘴就问坏消息的?也实在是因近年来好消息太少了。
书办听得人问,方抬起头来,见是主人来了,赶紧放下湖笔,走到桌子前面,紧张地说:“回老爷,有。”
吴孝增嘴一咧,想要骂人,又忍了:“我不问也没有消息,我一问就有坏消息。莫非我是丧门星唦?”
书办回道:“回老爷,早就有了,只是嘛未给您说而已。”
“蠢货!为么子不对我说?”
“回老爷,是您嘛多日不见。小的无处可寻。”
吴孝增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迷官”那儿盘桓了好久。这主要是因为细妹告了状,他担心花郁青找他算账,故意躲开了。若不是那两个遭瘟的京官吃醋,还不得回来哩。想至此,就不再多问:“快取来我看一下唦。站那儿莫非要站成井来不成?”
书办赶快回到桌子后面,拉开抽屉寻找起来。
吴孝增忽然想到一事:“这几日夫人可曾来过?”
书办一边寻找一边应道:“回老爷,夫人嘛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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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十一章(15)
吴孝增浑身一抖,颤声道:“说啥子没有?讲唦。你嘴里又冇得生痔疮,咋个吞吞吐吐的?”
“回老爷,你又没问夫人嘛说撒(啥)子,小人怎么敢乱讲。”
“你快讲起。”
“回老爷,夫人索(说),她嘛要与都统夫人回口里一趟。”
吴孝增腾地站了起来,骂道:“蠢货!你为啥子不拦住她?”
“回老爷,她嘛还没有走。只是嘛索要走。再索,我是撒子人嘛,怎敢拦挡夫人?”
“个老子的!你个幺儿,明日就给我滚蛋。说话我都不爱听,我莫非还养着你个蠢物?”
他转身就要朝外走,忽然又停住脚步,吼道:“你找到冇得?坏消息哩?”
书办吓蒙了,正在那儿手足无措,听得一声吼,赶紧又低头寻找。
吴孝增气咻咻地在屋里来回走:“蠢货!蠢货!你赶快与我写一封请柬,送到吉祥涌洋行,就说我请他们的老板胡赛音在家里吃饭。不,在秀野亭定一桌好菜。”
书办不知如何应付,脑门上急出了汗,豆大的汗粒滴在了桌上的信笺上,洇成了朵朵梅花。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封粘插着鸡毛的信函,递给了吴孝增。
吴孝增接过来,瞟了一眼信封,见是陕西泾阳紧压茶砖厂的来信。一把把封口撕了,抽出信纸,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
右呈大老板钧鉴:
三日之前,陕西回民义军攻打泾阳县城。城中守军不敌,于昨夜陷落。当晚火起,烈焰腾空,满城尽赤。茶厂所储之成品、半成品茶,计五万余箱,俱为灰烬;压砖之机器,亦成扭曲之麻花,废而弃也。唯诸员工躲藏得早,有些微烧伤者,尚不致陨命。因此,不须大老板为之付出恤金,幸之幸耳!
此告,如何善后,请大老板从速示下。
吴孝增连蒙带猜,把信看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唿嗵”一声,栽倒在地。
书办正在抖着写请柬,听得一声响动,急忙抬头,却不见了吴孝增的人影。
七
胡英正与阿洛商量如何营救欧阳春霆,竟自忘了外面夜幕已经降临,须防隔墙有耳。况且,因为白日里天气炎热,门也未关,只是挂了一层帘布。
待那人闯进屋来,口中说要把他们拿了。胡英已来不及拔刀